因蛊虫被‘冻结’于心口, 小活佛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如今因蛊虫并未离开小活佛的心口,使得他背后的‘地图’依旧伏在表面,为以防万一也算是为了保护双方, 李楚机拿着烧红的烙铁印向了小活佛的后背, 以此来‘烧毁’留在后背的地图。
尽管封住了几处大穴,小活佛仍旧疼的昏死了过去。
在确定小活佛无碍后, 段氏依言将‘蛊引’交到了李准庚的手中。
被装在琉璃瓶还没有孩童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瓢虫’虚弱的趴在瓶底, 顾文君凑了上前,很难想象这么一只不起眼的虫子竟然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
见顾文君一脸狐疑像是不信, 早前断言能帮助通过蛊引医治顾文君的李准庚心下不悦, 抬手就捏住了‘瓢虫’的肚子。
顾文君登时疼的面如土色, 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信了吧。”李准庚洋洋自得。
绵绵的疼痛自胸口传来,顾文君还未平复过来,李准庚已经颠颠的走远去寻师侄李楚机。
赫连幼清从小活佛休息的殿内走出来时,顾文君正靠在赤红的柱身闭目养神。
“身体不适?”赫连幼清走上前, 见顾文君拧着眉头轻拍胸口,不免担忧道。
顾文君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没事, 就是有些累。”她见赫连幼清仍旧盯着自己,便岔开话题道:“小活佛醒了?”
“嗯。”赫连幼清看顾文君没精打采的模样,到底是没再追问下去,如今既然得了蛊引,在赫连幼清看来, 还是尽快将顾文君体内的蛊虫驱除才最为关键。
“今天?”顾文君愣了愣。
“莫不是你还想养这只虫子几日?”
顾文君:“……”那倒没有。想到刚刚那蛊引被李准庚捏了一下自己就险些疼的晕厥过去,顾文君不免心有余悸的问道:“会不会很疼?”
在从赫连幼清口里得知会先用迷香让她昏迷放松后, 再用一种特制的香料通过蛊引将她体内的蛊虫引出体外后,顾文君不由的松口气。
在被安排进入殿内引出蛊虫前,顾文君又见了小活佛一面, 对方气色虽算不上好,却能再段氏的搀扶下行走自如,顾文君见此不免暗自称奇。
也不知李准庚给小活佛服用了何种灵丹妙药,竟是能让之前看着极为虚弱的少年人只不过过了一个时辰,竟恢复了不少。
小活佛过来是同顾文君道别的。
顾文君忍不住猜测或许是自己将他护送过来的缘故,小活佛于她到也算是和善。
但对方留给她的话总让顾文君听得怪怪的。
“大师,在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方才的意思是说在下的面相变了?”顾文君猜疑道。
小活佛低声念了一道佛号,即非承认又非否认。
“世子佛缘深重,本是福禄之人,当初小僧只观其气,仅可窥见不妥,如今在看,世子却气若而玄虚,倒是让小僧也越加看不透了。”
模棱两可的话让顾文君听得一头雾水。
翻译过来似乎是原本小活佛还看出点面相来,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却是看不透了。
顾文君一脸古怪,总不能对着小活佛说你在驴我吧。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小活佛神色平淡,他低声念了声佛号。“不过如今业障已定,世子原本非此间人,却因此间事入了尘缘,也合该是世子全了此间的果。”他看向顾文君,瞳孔漆黑的仿若墨色。
顾文君颇为惊骇。
她不知道面前这位眼神澄明的活佛是真的得道者故而看出她非此间人,还是她漏了破绽让人看出了不同。
顾文君又道:“大师可有法解?”
小活佛摇了摇头。“命中已定。但一切缘法不可破却即可破,皆由世子一念而生,一念而起。”
他说罢又低声念了一声佛号,转身离开。
顾文君在廊下站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赫连幼清的声音。
“在想什么?”
顾文君回首看向赫连幼清,好一会儿才笑道:“没什么,段氏他们已经离宫了吗?”
赫连幼清点头回道:“李准庚已经准备妥帖,还是你想在等一等?”
原本按照赫连幼清的意思是尽快将顾文君体内的蛊虫引出来,但她思及顾文君方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到底是有些心疼对方,这才又追问了一句。
“不等了,早晚都要走这一遭。”顾文君摇头,她走到赫连幼清身边,见对方神色似有些许的不放心,心下一软,难得主动的牵起了赫连幼清的手,柔声道:“我们进去吧。”
瞥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赫连幼清轻轻的应了一声。
殿内,通体鎏金的长信宫灯在细风下微微晃动着烛火,珠窗网户,玉帘幽幽。
顾文君躺在榻上昏睡过去时,那只放在琉璃瓶内的‘瓢虫’越加的没精打采。
赫连幼清守在顾文君的身旁,她低头看向对方,抬手轻轻的覆在对方的眼皮上。
身后李楚机候在那里,低眉恭谨。
一缕微风吹动着烛火摇曳,落下的帘帐内早已遮住了殿内的倩影。
“哈欠。”守在殿外的司画打了一声喷嚏。
“都叫你加件衣裳,怎么就不听?”司琴这时走了过来,她臂弯上夹着一件单衣,随着话音刚落,那件单衣便落在了司画的肩头。
司画嘻嘻一笑。“还是琴姐姐最疼我。”
司琴笑着点了一下司画的额头。
司画披上单衣,打了声哈气看着头顶的月亮。
“今日的月亮又圆又大,倒是往常未见到。”
顺着司画的目光,司琴也看向了头顶的圆月。
与此同时,将段氏等人护送出城的谢明成看着远去的马车,他瞥了一眼冷着脸的齐景行,眼珠子一眼,笑了起来。
“这段氏倒是有些本事,不止有江湖人护送,她老子手下的暗卫都悉数在她手中,难怪敢和殿下做君子协议。”
齐景行沉默不语,不熟悉他的人只道是小齐大人另有心思,但和对方打了多年交道的谢明成怎么会瞧不出对方压根心思都不在这上。
“可有时间?今儿个我做东去十二坊。”
齐景行驱马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笑得满面春风的谢明成,冷笑道:“谢大人倒是无事一身轻。不巧齐某还有要事,便不奉陪了。”
齐景行说罢,也不等谢明成回复,带着人便驱马离开。
谢明成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去的齐景行,佯装叹道:“真是一家欢喜一家忧。”跟随他的副手不敢随声附和,事实上关于谢大人和小齐大人之间的官司,还真没有一个人敢插嘴。
“大人,可要派人盯着?”那副手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今日便算了,想必齐大人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要做什么。”谢明成扯嘴一笑。“这人啊,就怕想要的太多,要的太多,反倒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副手一头雾水的看着谢明成,他也不敢多问,见对方驾马离开,也赶忙带着人跟上。
在谢明成看来,段氏既然离开了京师,顺利的话明个一大早应该就能出了边城,但谁也未曾料到,即使有武林中顶顶好手护送,又有暗卫在旁保护的段氏等人竟是在这之后行了一个时辰被人截杀。
双方死伤参半,原本势均力敌,却因又突兀出现三人让段氏等人节节败退,而最终护法桑杰的背叛则是压垮段氏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吉难以置信的看着穿过自己胸膛的手,他死死的盯着面面无表情的桑杰,想要同归于尽,却在动手之前就被桑杰割喉,断气而亡。
不过或许是多吉的阻拦为段氏和小活佛争取到了时间,驾着马车的暗卫驱马离开时已经将身后的人甩了很远。
但一心想要护住小活佛的段氏却被一剑贯穿胸膛倒在了小活佛的面前。
颠簸的马车内,被刺穿胸口的段氏虚弱的倒在小活佛的怀里,原本在他人眼中无悲无喜的小活佛却在这一刻露出了惶恐和无措。
他颤抖的想要捂住段氏流血不止的胸口。
“二郎,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段氏抬起手摸向小活佛。“娘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你。当年娘是别无他法,才让你祖父的人将你送入吐蕃,可娘还是晚了一步,让他们得逞,使得那蛊虫寄生于你,娘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好好的,便再无他求。”她从怀里颤抖的掏出一枚玉佩想要交到小活佛手中。
“这是另一道能调动幽州十二骑的虎符,赫连幼清仅有一半,这另一边你务必要妥善保护好。他日……”
说到这里时段氏吐出一口血,竟是再难说一句话来。
气息渐渐微弱,段氏察觉到脸颊的湿润,却是小活佛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她的脸颊。
“二郎,莫哭……”
小活佛颤抖着嘴唇,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看着眼前的孩儿,想要伸手抱住对方,却发现力气全无,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对方连忙凑上前让她覆上自己的脸颊。
段氏的瞳孔渐渐变得涣散。
那像是恍惚回到了她第一次当娘时。
她站在廊下,有花香飘入廊中,她抱着二郎,远远地便瞧见爹娘向她走来。
爹和娘都仍是记忆中的模样。
一切的美好悉数堆在那天。
那一天,天很高,湛蓝的,有花都飘在了天上。
美妙的连云朵都是漂亮的颜色。
怀中小小的人,小小一团,她抱在怀里,仿若拥有了整个世界。
她抬起手,小小的孩子抓住了她的手指。
小小的力气,让她忍不住又哭又笑。
“儿子……”
她颤抖着嘴唇,想要抚摸眼前孩儿的面容,眸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伏在对方的手指无力的滑落跌下来。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小活佛却像是毫无所觉,他狼狈的抱起段氏,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半个音。
胸口撕裂的疼痛让面如土色的小活佛喷出一口血水。
“娘……娘”
他其实想说他早就原谅她了。
他不怨她的。
他只是
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娘相处。
他想他们之间时日还长。
总会有一天有机会的。
可是……
小活佛失神的抱着段氏,直到一只手自他后心穿透,掏出了他一整颗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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