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向沂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杜临昼凝视着面前的映像,“确定凶手是它?”
掳走女子并杀害,将魂魄囚禁起来,手段残忍,阴邪至极。
探灵司一开始就将目标定在妖魔邪祟身上。
“不确定,只是看看这些鬼魂中有没有线索。”
应向沂抬手按住胸口,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从映像形成开始,在村子里捡到的青色鳞片便开始发烫。
就像是在提醒他一样。
应向沂想起那天晚上,他被嫁衣鬼控制住的时候,这枚鳞片也发烫过,然后他就能动了。
比起眼睛看到的东西,他更相信直觉。
“再说了,龙族不是灭绝了吗,如何能伤人?”
杜临昼目光沉沉:“上个月天生异象,有很多人听到了龙吟声。发现鬼魂的村子我派人查过了,是曾经供奉青龙的地方,龙族被灭绝之后,便荒废至今。”
应向沂指尖一缩,好似被烫到了。
如此说来,那鳞片莫非是上古龙鳞?
“此事涉及妖界,不是探灵司能解决的,我会向上级禀明,将之移交给仙宗处理。”
仙宗与王朝之间有约定,有关妖界魔界鬼界的事情,仙宗可以越过王朝管辖,直接进行调查。
应向沂抬起头,形成龙的光点落在他脸侧,照出一片明暗交织的冷厉:“有人不让探灵司继续查下去了?”
杜临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凭你如今的身份,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应向沂知道他是好心提醒,但依旧无法说服自己。
九十九条冤魂仿佛围绕在他身边,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那些被残忍杀害的女子,觉都睡不踏实。
百里舒往嘴里丢了颗葡萄:“应兄,你知不知道那两个跟着我的探灵师去哪里了,我好几日没见到他们了,攒了一堆问题。”
他从应向沂的提议中获得灵感,整日找两位探灵师问这问那,力求摸清楚与探灵师检测相关的事宜。
应向沂神情恹恹的:“不知道。”
百里舒打了个饱嗝,将堆成小山的葡萄籽推到一旁:“应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脸色这么差?”
“这几天太热了,我没睡好。”应向沂揉揉眉心,突然问道,“百里,你为什么想成为探灵师?”
百里舒愣了下:“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觉得探灵师做的事情很有意义,能驱邪平厄,保护百姓不受伤害,你不觉得很厉害吗?”
杜临昼从中周旋,应向沂是以特殊的身份加入探灵司的,并不算探灵师,也没有公之于众,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应向沂扯了扯嘴角,微哂:“听起来是挺厉害的。”
百里舒压低声音:“那当然了,常言道,天下女子千千万,一半都倾慕探灵师,试问哪个男人能经得起这诱惑。”
应向沂:“……”
“听说了吗,那些失踪的女子是被妖族害死的,现在仙宗已经接手了这件事。”
“妖?怪不得呢,咱们带回来的那些鬼怨气深重,生前定然遭受了好一通折磨,也只有妖族丧尽天良,才做得出这种事。”
“听说妖尊最是残暴,前几日要不是仙君出手制止,恐怕又要有无辜的人被杀害。”
……
两名探灵师越走越远,议论声变得模糊不清。
最近几日,昭南城中流言肆起,称女子失踪一事与妖界有关,仙宗将派人进入妖界,调查此事。
决策是杜临昼直接做下的,探灵司不再插手这件事,但内部还有不少人在议论。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
百里舒喝了口茶,啧啧:“妖族横行,伤天害理,可算要受到惩罚了,最好是像四大凶兽一样,全部灭绝。”
“何至于灭绝?”应向沂沉声道,“况且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究竟是不是妖族所为,还有待查明。”
百里舒惊诧不已:“应兄,你是在替无恶不作的妖族说话吗?”
“就事论事罢了。”应向沂站起身,“我和应鱼约好了,先走一步。”
他准备明天去看结界,今日要和应鱼说一下。
小丫头情绪不高,这几天一直闷在房间里,见他来了,才露出点笑模样:“哥哥。”
应向沂摸摸她的头:“想家了?”
应鱼点点头:“哥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明天我去看看结界的情况,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送你回家了。”
杜临昼帮忙找了合适的衣服,应鱼梳洗打扮过后,变成了俏生生的小丫头,有着少女该有的明媚气息。
她很黏应向沂,揪着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有心事?”
应鱼纠结了一下,试探道:“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我家很大,你可以住很久。”
应向沂挑了挑眉:“是不是妖界有人欺负你?”
“不是,没有人欺负我,族里的人都对我很好。”应鱼认真地解释,“我不想让哥哥留在这里,这里的人很坏,明明不是妖害了人,他们却污蔑给妖。”
应向沂笑意凝住:“你怎么知道不是妖?”
应鱼闷闷不乐:“我能感觉到,那个村子和那些鬼魂身上都没有妖的气息。”
她最近听到很多人议论,说此事是妖族下的手。
“他们不想找出凶手,却要无辜的人来承担罪名,我讨厌他们。”
回到房间之后,应向沂还在出神,应鱼的话像一根刺,刺破了他筑起的表面平静。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始末,理所应当,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探究真相。
做了决定之后,几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好像消失了,一身轻松。
这回总能睡个好觉了吧。
应向沂想。
夏日的空气潮湿,布料和衣服贴在一起,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应向沂脱了外衫,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感觉自己要被热化了。
七月的雨说下就下,滴滴答答打在瓦上,房门“吱呀”一声,不知是被人推开了,还是被风吹开的,紧接着润湿的凉风涌进来。
应向沂沉浸在凉爽的气息中:“是谁?”
没有脚步声,应当是风……一条胳膊突然伸过来,强横地揽住他的肩,将他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紧接着,冰凉的掌心捂住了他的眼睛。
“终于见到你了。”
含着热气的声音钻进耳孔,应向沂浑身僵住,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手已经被绑在身后,眼睛上也多了一条绸布。
冰凉的指尖点在他眉骨,刮了下眼皮,又不轻不重地揉在眼尾上。
“等我很久了吧,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不同于指尖的柔软触感落在眼皮上,即使隔着一层布,也能感觉到呵出的热气。
应向沂一个激灵:“是你!快放开我!”
那个变态!
他的噩梦又回来了!
窗外雨丝斜织,下得更大了,密密麻麻的,如同鼓点一般,敲击在耳膜上。
“不要闹脾气,我前几天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没来陪你。”
“……”
“我昨天有等过你,可是你没来。”
“……”
男人小声嘀咕:“也幸亏你没来。”
昨天他变成了一只鹰,比之前的老虎还要丑,没被看到实属幸事。
应向沂怎么也没想到,噩梦还是连续的,他深吸一口气:“你想做什么?”
“你不专心,我刚才就说过了,要给你一个惊喜。稍等一下,不要心急。”
男人的皮肤很凉,像冰块一样,贴在身上很舒服。
应向沂想到冰宝宝,他很怕热,一到夏天,家里就会备上很多。
温凉的触碰令应向沂冷静下来,迅速扯开话题:“前几天,你去忙什么了?”
他可不想要什么惊喜。
“你在关心我吗?”男人得意地哼笑,“你果然很爱我。”
应向沂:“……”
应向沂能感觉到,自己现在被人抱在怀里,后背贴着胸膛,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通过骨骼和血肉传递过来。
“我受伤了,很严重的伤。”
男人可怜兮兮的,下巴垫在应向沂的肩膀上,一边说,一边蹭他的颈窝。
应向沂怔了下:“怎么回事?”
梦太过真实,每一次都能连得上,他没办法不去探究,对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是真实存在的人。
“遇到了仇人。”他顿了顿,不无骄傲地补充道,“我和他打了一架,他比我伤得重,浑身的骨头都被我敲碎了。”
应向沂听得头皮发麻:“你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要下这么狠的手?”
“狠吗?”男人声音微沉,带着冷意,“他算计我,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碎他一身骨头,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应向沂沉默不语。
以牙还牙,倒也说得过去。
“不说这些了,你想我吗?”
男人似乎并不期待他会回答,微凉的指尖落在他耳骨上,有一种尖锐的锋利感,像刀一样,起于后颈,向下延伸。
裂帛声令应向沂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错觉,有温软落在他的肩骨上,一寸寸铺满后背。
后颈微痛,被咬了一口,血腥气中夹杂着其他气息,从伤口钻进皮肉,脖颈一凉。
应向沂隐隐有种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你做了什么?”
“一个小惊喜。”男人抬起他的胳膊,慢条斯理地帮他穿上准备好的衣服,“我的小新娘,期待与你相见。”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应向沂盯着被淋湿的窗纸,后颈似乎还残留着痛意,他摸了摸,没有伤口和血迹。
他又做梦了。
虽然没有看到梦里的人,但他确定,对方有一双勾魂夺魄的湖绿色眼眸。
天还没有亮,应向沂披着衣服来到窗前,看着一旁桌上摞起来的剪纸,心情复杂。
连着几天没有做梦,他自然而然就将剪纸和梦境的关联抛之脑后了,剪了一堆。
这该不会都变成梦吧?
应向沂默默叹息,决定把应鱼送回家之后,就将解决做梦一事提上日程。
第二天一早,应向沂便去找了杜临昼,让他带自己去结界。
杜临昼正在看卷宗:“之前那事移交给了仙界,他们最近可能要有动作,你要不要迟些日子再去妖界?”
应向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先去看看结界的情况吧。”
两人刚出探灵司,就有人追上来:“大人,东边城郊出了怪事,动静闹得很大。”
杜临昼眉头一紧:“出人命了?”
“没有。”
“行,你带人先过去查一查,有消息通知我。”
依旧是驾车前往,应向沂回头看了眼,几名探灵师策马离去:“大人不担心吗?”
“没闹出人命都是小事。”瞥见他略有不赞同的表情,杜临昼意有所指道,“尽人事听天命,在探灵司,这样的情况你会遇到很多次,慢慢就习以为常了。”
应向沂抿了抿唇,觉得他话里有话,“这样的情况”指的可能不仅仅是东郊怪事,还有嫁衣一事。
通往妖界的结界和仙界的距离不远,附近十几里就没有人了。
杜临昼停下马车:“我不能靠得太近,你自己进去吧,妖族结界霸道强横,切记不要乱碰乱摸。”
应向沂答应下来。
越靠近结界,波动的力量越明显,贴身收着的青色鳞片又开始发烫,应向沂将之攥在掌心,对于这是上古龙鳞的猜测又深了一分。
结界像一面模糊的水镜,妖力如同波纹一般震荡,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
应向沂看了一会儿,有种莫名的力量吸引着他走上前去,杜临昼的嘱咐被抛诸脑后,他试探着伸出手,触碰结界。
预料中的排斥情况并没有发生,波纹亲昵地托住他的掌心,能感觉得到,结界很欢迎他。
应向沂不由得扬了扬唇,就当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面前的水镜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映出他的身影。
应向沂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结界之上,他一身绯红如火的嫁衣,颈上扣着一条二指宽的银白项圈,好似被人刻意打上的标记。
后颈隐隐作痛,想起那人说过的惊喜,应向沂生生被气笑了。
很好,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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