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发生的事情渗透到了现实生活中,应向沂没办法再将一切当成单纯的梦。
杜临昼还在等他,应向沂怕耽搁时间,并没有真的进入妖界。但在收回手之前,他试着感受了一下,通过结界似乎并不困难。
回去的时候换了条路,去东郊调查的人传来消息,杜临昼打算亲自去看一眼。
应向沂惦记着在结界看到的画面,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结界出问题了?”杜临昼安慰道,“等等吧,总有修好的一天。”
应向沂没有解释,偏头看向窗外,目光微凝:“等一下!”
马车停下,杜临昼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一惊一乍的?”
应向沂掀开车帘,指着一旁的高楼:“那是什么地方?”
“九宝阁,这条路会经过九宝阁的后街。”杜临昼一边驾车,一边和他搭话,“听说过几日要上一批好东西,你若感兴趣,可以去逛逛。”
“九宝阁究竟是做什么的?”
“卖东西的,阁主宣称只要有钱,可以在九宝阁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应向沂攥紧了车帘,声音发哑:“能买到人命吗?”
杜临昼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答案不言而喻。
应向沂呼吸发紧,胸口一阵灼烧之意。
到了东郊,应向沂没有随杜临昼一起进村,独自坐在马车上。
青色鳞片静静地躺在他掌心中,已经散去了方才滚烫的灼意,触感温凉,好似一块质地坚硬的青色玉石。
应向沂抚摸着鳞片上的纹路,若有所思。
刚刚路过九宝阁的时候,鳞片毫无征兆地发起烫来,像是在提醒他注意这个地方。
他想得太出神,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跑过来的探灵师,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跑到了他面前:“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应向沂迅速将鳞片收起,跳下马车:“走吧。”
东郊的村子比较大,马车停在村口,走过去花了一会儿工夫。
到的时候,杜临昼和提前来调查的探灵师站在一户人家门口,正在和对方交谈。
探灵师喊了声:“大人。”
杜临昼头也没回,招呼道:“小应,你过来一下。”
应向沂挑了挑眉,走过去:“怎么了?”
“村里不少人生了怪病,无缘无故就浑身疼痛,有时像被针扎了,有时像被火烤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大夫也看不出原因。”
“听上去是有些奇怪。”
杜临昼将手上的纸递给他:“有人在村子里高价卖这种平安符,买了符的人病很快就会痊愈。”
应向沂皱眉:“大人怀疑这平安符有问题?”
杜临昼没直接下定论:“没有证据之前,一切都是猜测,你先看看这平安符有没有特殊之处,能不能想办法做一些出来。”
平安符的价格高昂,一张符只能给一个人用,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倘若真有效果,可以在调查清楚怪病起因之前,先解村民的病痛之急。
手上的纸张很粗糙,歪七扭八地写着三个大字——平安符,看上去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也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
应向沂以自己半吊子的经验推断,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怎么样?”
“这东西是假的,没用。”
“怎么可能没用!”一旁的村民焦急道,“大杨说了,这是仙人做的,我儿子的病也确实好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
杜临昼解释道:“大杨就是卖平安符的人,在这村里住了十几年,说自己遇到了修士,平安符是修士给他护身用的。”
应向沂越听越觉得像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骗局:“大人先将卖平安符的人带过来吧,怪病八成与之有关。”
他一开始听杜临昼的描述就觉得熟悉,检查过平安符之后就更确定了,所谓的怪病,很像是民间的巫蛊诅咒。
最常见的是扎小人,将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在木偶娃娃身上,以此诅咒别人。
杜临昼给属下去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立马去找卖符的人。
应向沂最近看了很多和法阵修炼相关的书,颇感兴趣,很好奇卖符的人是怎么令村民生病的。
然而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卖符的男人鬓角有条疤,正是当初追捕应鱼的头头,一见到他,男人的表情就变了。
“仙君?!”
杜临昼皱眉:“你认识他?”
应向沂想起曾经给他们的纸人,表情难看:“我知道怪病是怎么回事了。”
将人带回了探灵司,路上应向沂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杜临昼心情复杂:“灵符价格高昂,那么多全都送给他们,你也够大手笔的。”
不,我都快心疼死了。
应向沂心说要是我知道那纸人真的有效,给他们一张就算多的了。
探灵师只抓到了一个人,应向沂怕有漏网之鱼,将他们同伙有三人的事告诉了杜临昼。
谁知调查后才发现,因为分赃不均,另外两人都被刀疤给杀了。
纸人只剩下几张,刀疤都交了出来,作为证物,被探灵司收走了。
应向沂回去后就拿出书和纸,准备操起自己的老本行——摆地摊卖剪纸。
要在这世道混下去,只依附于探灵司不够,还得有钱。刀疤给了他启发,人间灵符稀少,他可以剪一些无害的安宅平安符来发家致富。
刚碰到剪子,就感觉到从中散发出的强大力量,应向沂突然想到之前收起的鳞片,连忙去找,却发现鳞片不见了。
就在这时,识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开始结丹。”
眼前一黑,周遭就变了幅光景。
—
妖界。
识海中一阵波动,恍惚间好似被人侵入一般,转瞬即逝,像是错觉。
迟迢按着眉心揉了揉,有些头疼。
属下正在汇报事情。
仙界以人间失踪女子一事为由,想要进妖界调查,现下人正堵在结界处。
迟迢冷嗤一声:“不过借口罢了,什么腌臜事都往我们头上扣,简直欺人太甚!”
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前些日子拒绝了修士进入妖界调查异动的要求,仙宗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人间已将此事移交给了仙界,恐怕不好拒绝,尊主,我们要怎么办?”
“来了多少人?”
“仙宗十四州各出一人,由一位州主带队,总共十五人。”
迟迢眸光冷厉:“好大的阵仗,不像是来调查的,更像是兴师问罪。”
殿内鸦雀无声。
前些日子迟迢重伤渡微州流尘州主的事已经传开了,仙妖两界新仇加旧恨,此事恐怕无法善了。
一名妖族道:“尊主,依我看,此事应当从根源下手。”
迟迢微扬眉:“哦?你且说说根源在何处。”
“仙界之人借口人间一事,我们只需要查明真相,将女子失踪的真凶揪出来,就可反驳他们。”
有人附和道:“先前我们曾因嫁衣之事查过一二,昭南城那位绣娘如今还没送回去,加以询问,不必找到幕后凶手,只要证明此事与我妖族无关就好。”
迟迢应了声:“那你们便去那绣娘处查一查,至于仙界的人,先晾几日再说。”
所有人都离开后,大殿内一片寂静。
迟迢靠坐在座位上,指腹轻捻,拉出一道细细的银丝。
银丝盘在他指尖上,绕了几圈,活似一枚指环。
他从人间话本里看到,要送心仪之人首饰来求爱,越贵重,越能证明真心。
那人穿了他的嫁衣,便是他的娘子,于情于理,他都该给一份礼。
迟迢自诩大方,当即抽了自己的血脉,融在首饰中送给了对方。
他使了个障眼法,使那首饰和血肉相连,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显现出来。
他的血脉高贵,即使脱离梦境,也能在现实中产生作用。
那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保不准会遇到什么危险,有了这份血脉,便可逢凶化吉。
迟迢从未沾染过儿女情谊,一遭被天雷劈坏脑子,才在噩梦之中生出些别样的心思。
在他看来,那人已经属于他了,无论最后是休弃还是如何,他都有责任保护好对方。
他随着心意行事,根本没有想过,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了报复的范畴。
银白的戒环套在指根处,迟迢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突然身形一滞。
指间的银白色化作乱糟糟的一团,那股被侵入识海的感觉卷土重来。
不是错觉。
迟迢瞬间明白了一切,那份送出去的血脉,带着对方入侵了他的识海!
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迟迢差点气吐血,骂了两句后,凝神进入识海之中。
他的识海是一方水潭,四周青山环绕,松涛如翠,潭水中红莲灼灼,晴空万里。
然而此时,天空中雷云密布,他最喜欢卧着的水潭被雷劈得水花迸溅,一团如火的殷红被牢牢护住。
隔着水波,熟悉的嫁衣和面容映入眼底。
迟迢化成原形,一头扎进了水潭里,布满银白鳞片的尾巴卷起水里的人,盘了几圈,将之牢牢圈在怀里。
应向沂被甩出水潭,轻呼出声。
入目尽是银白,淡绿色的幽光一闪而过,熟悉的懒散笑声在耳边响起:“这就开始给为夫惹麻烦了?”
应向沂:“!”
是梦里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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