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是白虎族遗址, 自白虎被灭族之后,这里便荒废了。
附近的部族,诸如落枫海,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轮流派人来打扫,最开始发现村内出现骸骨的,正是来打扫的人。
迟迢下令压下了这里的消息,清垣等人理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瞒过了影道的人,悄悄率修士来了这里。
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迟迢思索两秒, 钻进了应向沂的衣领里。
事已至此,只能将计就计,看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因为嫁衣鬼一事, 应向沂对仙界的印象不太好, 连带面对清垣时都很冷淡, 只微微颔首:“是挺巧的。”
清垣倒不介意,仍旧端着温和的笑:“在下与龙道友投缘,一直想再见一面,可惜遍寻不到, 今日有幸,不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 好好聊一聊?”
应向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这里出问题了?”
清垣笑意微僵。
“我不是闲着无聊跑到这里散步的, 相信你也不是无缘无故过来的, 用不着虚与委蛇, 一道进去吧。”
言罢, 应向沂便转身往止戈村里走,还不忘拽了把发呆的百里舒。
他的言行不知怎么戳了迟迢的笑点,小蛇在他颈窝里拱来拱去, 乐的一抽一抽的。
“怎么对他们这么不客气?”
应向沂是个与人为善的主儿,即使再厌恶,没撕破脸的时候,也会保留一点面子。
方才对清垣说的一番话,却是毫不客气。
“无影说了,仙界记了我的仇,他们人多势众,清垣断然不会放我离开。这村子里有我要探究的事情,只能先发制人。”
如他所说,清垣等人来此处定然不会是遛遛弯,应向沂不确定清垣对白虎族遗址的秘密知道多少,如果对方要阻止他进止戈村,就麻烦了。
小蛇摇头晃脑,很快就明白过来。
应向沂被自家蛇崽可爱到了,也勾了勾唇角:“况且,你不是也不喜欢他们吗。”
迟迢微愣,眨巴着眼睛:“你怎么知道?”
应向沂偏过头,用热烫的脸蹭了蹭小蛇的脑袋:“刚刚一见面,你就藏起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
其实不仅仅是这一点,仙妖不两立,比起人,大多数妖都更讨厌修士。
条条能这么粘他,应向沂是庆幸的。
他将衣领拨了拨,让小蛇盘得更舒服,压低声音说悄悄话。
迟迢一直在思索清垣等人为什么会来这里,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被捏了尾巴尖,才回过神。
“乖乖,想什么呢?”应向沂从止戈村大路绕过去,拐进一条岔路。
“想村子这么大,他们为什么要跟在我们后面。”小蛇蹭了蹭他的后颈,瞥了眼身后远远缀着的修士们,竖瞳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是对你有兴趣,还是对这里有兴趣。”
亦或者是,对二者都有兴趣。
清垣针对白虎族遗址和应向沂的所作所为无疑不是在挑衅,无论是身为妖尊,还是作为迟迢个人,他都不会就此算了。
应向沂转过身,对上清垣和善的笑,又冷漠地转回来:“不管因为什么,都是来者不善。”
正午太阳大,虽说入了秋,却还是烤人,阳光敷在裸露的皮肤上,火辣辣的。
龙族的身体表层覆盖着鳞片,和蛇一样,体温偏低,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十分舒服。
应向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群人来的真不是时候,不然就能让你变大,给我降降温了。”
他体热,一向不喜欢夏天,平日里经常抱着条条这个天然冰宝宝。
由奢入俭难,现下冰宝宝用不了了,他有些耐不住,心里头也烦躁起来。
“我现在变就是了。”
说着,小蛇就要变大。
“不用。”应向沂一把按住小蛇,将它整个揉进了衣服里,“人太多了,别引起他们的注意。”
杜临昼曾告诉过他,仙界与妖界的矛盾由来已久,不仅仅是因为大荒时期结下了梁子。
说远一些,几百年前仙宗十四州联合算计妖尊迟迢,说近一些,修士一直没有停止用妖族内丹入药,桩桩件件,都在扩大两界的嫌隙。
妖族自然不是处于绝对劣势,有很多妖会吸收修士的灵力,用他们的修为来修炼。
两界之尊都有意放纵,总而言之,梁子是越结越大了。
迟迢不是普通的妖,引起清垣等人的注意,恐怕会有危险。
应向沂自问没办法以一敌众,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家蛇崽,只是有些憋屈,他越想越不待见清垣等人。
“唔,好。”
蛇崽出乎意料的乖,柔软冰凉的身体贴在他的锁骨上,尾巴尖自然向下滑去,拖出一道凉爽的痕迹。
应向沂脚步一错,差点摔个踉跄。
百里舒扶了他一把,关切道:“应兄,你怎么了?”
“没事。”
应向沂咬了咬牙,隔着衣服按了下,将在他胸口上作乱的尾巴尖制住。
亲身体验过,他才知晓那一处也是男子的敏感地带。
过高的温度烘热了皮肤,和骤然出现的凉意碰撞在一起,颇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小蛇从他衣领钻出来,只露了半个头,蛇信子一收一放,舔着他脖颈上的汗珠。
过于亲密了。
应向沂仰了仰头,警告道:“再闹打屁股。”
他还记得自家蛇崽青春期的情感认知不明,鉴于他昨天夜里容许了迟某人的靠近,自然要将其他暧昧因素扼杀。
应向沂有些传统男人的洁身自好,即使是有点兴趣,没到非君不可的地步,也会认真对待。
近在咫尺,迟迢有些不甘心,差一点点他就能尝到小娘子喉结的味道了。
略微凸出的软骨,将流畅的颈线撑出性感的弧度,皮肤之下是流动的血液,温热诱人。
即使能化成人形,本质上他还是妖,大型猛兽对于血液总有特殊的执迷,这是刻在骨子里的。
迟迢享受掌握心上人的快感。
不过他按捺住了心底的悸动,语气无辜:“我在帮爸爸降温,舔完之后是不是不热了?”
应向沂抿了抿唇,没回答。
也许是种族和性格相似,他总是会将条条和小迟联系到一起,身体也会被刺激出反应。
一心想做好老父亲的应向沂心累不已,生怕冒出乱lun的可怕念头。
得想个办法了,应向沂想。
他来的是村子最西边,相较于其他房屋,这里的院子要打上一圈,旁边有一棵几人合抱粗的树,看上去有几百年头了。
白虎镇西,最西边的屋子是白虎族族长的。
应向沂梦到过,这里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地。
一直安安分分跟在后面的清垣等人突然凑过来,将应向沂和百里舒等人围住。
应向沂脸色难看:“仙君这是何意?”
清垣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龙道友找的地方不错,咱们正好可以坐下来聊聊。”
修士们将百里舒拦在院外,清垣设了结界,院子里只有他和应向沂两人。
以及藏在应向沂衣服里的蛇崽。
应向沂瞥了眼结界外的人,拢了拢衣服:“只是聊聊,用得着这么郑重?”
“自然是要和龙道友说些重要的事。”清垣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听说龙道友是从昭南城来的,那你可知道流尘仙君?”
应向沂作势想了两秒,摇摇头:“仙君有所不知,我记性不太好,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记得的。”
清垣被气到了,冷声道:“流尘仙君不是东西,是我仙宗渡微州的州主!”
“哦,不是东西啊。”应向沂轻飘飘地拱了拱手,“多有冒犯,见谅。”
清垣:“……”
这种烂梗,应向沂一向是不屑玩的,但清垣惹了他,本着烂梗配烂人的原则,他也得讨回点场子。
“上个月,流尘仙君为护百姓,在昭南城与妖尊大战,将其重伤——”
“等等,明明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扯什么保护百姓。”
迟迢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应向沂会替他说话。
尾巴贴着胸口,通过胸腔震动传过来的声音,比听到的更加令人动容。
应向沂慢条斯理地搓了搓指节,轻笑:“仙宗算计迟迢在先,迟迢报复流尘在后,有因有果,理所应当,哪像你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清垣沉下脸:“龙傲天,你——”
他刚张了嘴,又被应向沂打断了:“我也知道你找我是为了当初那只巨鹰的事,实话告诉你,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想跟你回仙界,你死了这条心吧。”
应向沂想到蔡老师说的话: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清垣:“一只坐骑影响不了对战,仙界对这件事揪着不放,不是要兴师问罪,而是对我感兴趣。”
“你若是坦白和我说,走一趟仙界也没关系,但是可惜了,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清垣蹭地一下站起来,微压放开,周身气势凛冽:“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应向沂冷笑一声,没搭理他,慢悠悠往屋里走:“我现下是妖界的座上宾,迟迢的贵客,你若能正大光明的把我绑到仙界,也算你有本事。”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所有的视线隔绝在外。
应向沂背靠着门,脸色苍白,后背全是冷汗。
清垣毕竟是十四州州主之一,修为高深,不是他能抗衡的,勉强坚持到进房间,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明明很怕,为什么还要挑衅他?”
小蛇绕在他颈后,舔了舔发光的印记。
清垣动了真格,方才若非他偷偷帮应向沂挡了大半,现下小娘子就该吐血昏迷了。
应向沂喘了几口气,敷衍道:“看不惯他那副嘴脸。”
迟迢不依不饶:“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他的想法,能容忍他跟着你来到村子里,可见也是能接受的。”
应向沂的态度转变得太明显,突兀到他不用想,就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迟迢有预感,答案会令他很欢喜。
“你这么做,是为了谁?”
“乖乖,你怎么养成刨根问底的坏毛病了?”
应向沂揉揉小蛇的脑袋,顾左右而言他。
迟迢心里着急,不管不顾地变大,盘在他身上:“告诉我。”
一改往日的乖巧软糯,多了些许似有若无的强势。
应向沂愣了愣,眼前那双漂亮的湖绿色眸子和记忆中的重合,他心思微动,突然改变了想法。
“还能为了谁,迟迢呗。”应向沂懒洋洋地笑,“那家伙又给我送礼物,又让无影保护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听到别人说他的坏话,我自然得骂回去。”
小蛇呆呆地看着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迟迢想,他永远都会在无数个瞬间,重复喜欢上应向沂。
这不是困难的事,这是理所应当。
院子里的声音逐渐变小,应向沂缓过来,从门缝往外看。
“他们走了吗?”
“清垣走了,还带走了大部分修士和百里舒,留下两个人守在院子门口。”
应向沂抱着小蛇起身,在房间四处搜寻。
迟迢提醒道:“他们还会回来的。”
“我知道。”应向沂一边检查房间里的东西,一边解释道,“他们不是故意来堵我的,来这边也有事要做,等忙完了,估计就要回来绑我了。”
“你打算怎么办?”迟迢顿了顿,“你的朋友在他们手里。”
应向沂随口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正事做完。”
他来这里是为了验证梦里的事。
在梦境的最后,他看到了与历史截然不同的结局,没有人知道,白虎族不是在那场屠杀中灭族的。
他们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屠杀结束之后的第七天。
迟迢乖巧地盘在他身上,好奇道:“你在找东西?”
“对。”应向沂拍拍小蛇的脑袋,“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宝贝,给你攒个老婆本。”
迟迢不明所以:“什么是老婆本?”
应向沂一句“聘礼”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戏谑道:“嫁妆。”
迟迢:“???”
我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男龙!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应向沂笑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做别人的小娘子,可不就应该是嫁妆。”
迟迢:“……
迟迢:“我说的是,你做我的小娘子!”
应向沂收了笑,一脸严肃:“以后再说这种话,爸爸就要揍你了。”
迟迢:“……”
人生会无数次重复爱上应向沂,也会无数次被他气死。
迟迢磨了磨牙,恶狠狠地想。
屋子里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这在应向沂的意料之中。
定时有人来打扫,房间里很干净,他抱着小蛇倒在床榻上。
“现在是下午,睡一觉,晚上再起来找。”
迟迢不困,但想到可以在梦里报仇,就迫不及待闭上了眼睛。
梦里的他依旧用了自己的脸,不等他思索怎么面对应向沂,就见对方利落地从衣服上撕下布条,蒙在眼睛上。
迟迢:“……”
突然有种自己见不得人的感觉。
“别胡思乱想。”
迟迢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应向沂冲他招招手:“小迟,过来坐。”
迟迢有些看不懂他的想法了:“又要我陪你睡觉?”
这话不知哪里戳了应向沂的笑点,他抿着的唇角微扬:“来日方长,我先陪你聊聊天。”
迟迢在他身边坐下,一本正经地纠正:“是你说要聊天的,所以应该是我陪你。”
“好好好,让你陪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话音刚落,应向沂又笑起来了。
迟迢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耳根烧热,所幸应向沂蒙着眼睛,看不到他的窘迫:“好说,你要聊什么?”
隔着布条,能看到朦胧的身形轮廓。
应向沂面朝他的方向,似笑非笑:“就聊聊,你欠我的人情债吧。”
迟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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