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被黑衣人打开的窗口外多了两张脸, 目光幽幽,正看着他们。
迟迢吓了一跳,试探道:“非亦?”
非亦瞥了眼窗台上的花束, 几乎要呕出血来:“我把老家留给你, 你就是这么帮我看家的?!”
那些花他养了几百年, 有几株异常珍贵,天上地下都找不到第二株。
好家伙,都在眼前了。
迟迢一株没落,把它们全折了下来。
他刚回魔宫,怕打草惊蛇,就直接过来找应向沂和迟迢了。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迟迢给他准备的大惊喜,他那几株价值连城的花和其他花杂乱的捆在一起, 被扔在窗台上。
迟迢不服气:“我看的不好吗?我还给你抓了两个贼呢!”
迟迢把人打晕了,和应向沂一起把黑衣人捆了起来,窗外的两个人也趁这个工夫进了房间。
迟迢睨着来人愣了下, 哈哈大笑:“非亦, 你怎么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应向沂也憋不住,露出一丝笑来:“魔尊是去出了个家吗?”
人还是原来的人,脸还是那张脸,但头发没了, 仔细看,眉毛也没了。
总而言之, 能看得见的毛发都不见了,整颗脑袋锃光瓦亮,光滑程度可比电灯泡。
非亦黑了脸:“笑够了吗?”
迟迢没搭理他,趴在应向沂怀里笑得直抽抽:“哈哈哈哈你的头发该不会是被火烧没了吧?”
非亦:“……闭嘴!”
迟迢眼睛都笑眯了:“噗哈哈哈还真是啊, 别人出家剃度,你是‘殉情’剃度,六界独一份儿!”
应向沂抿住笑,清了清嗓子,语带歉意:“迢迢还是个孩子,玩心重,别介意。”
近千岁的孩子,我呸!
非亦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俩,摸了摸耳朵,满脑子都是“殉情”两个字。
他用余光观察着身后的人,心里怅然若失。
应向沂体贴的挑开话题:“此去事情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后面的是六殿吗?”
非亦随意地点点头,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人。
那人披着斗篷,戴着面具,捂得严严实实,见不得人似的,眼睛含着点零星的笑意,时不时瞥一眼故作不在意的非亦:“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应向沂扶着迟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位,是……魔祖吗?”
如果是六殿的话,就不用捂得这么严实了。
非亦应了声,目光柔了几分:“嗯,师尊还没有彻底恢复,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应向沂表示理解:“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可是那日跳下流火渊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将迟迢扶到床上,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两个人。
东祝接过之后,转手又递给了非亦。
“具体的事情和我们之前猜测的大差不差,白虎体内封印着师尊的一部分力量,那日它受了伤,力量外溢,回到了师尊体内,使得师尊想起了所有的事。”
非亦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东祝,后者点点头,他才继续说下去:“流火渊连通着不死城,当年我将师尊葬进流火渊里,也是辗转送他去到不死城。六殿的身体被渊火焚毁之后,师尊的元神就和他自己的身体融合了。”
他省略了很多东西,应向沂听得一头雾水:“可是你当年葬的不是骨灰吗?”
哪里来的身体?
非亦动作一顿,暗骂迟迢可真是找了个好道侣,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偷偷摸摸地看向身旁的东祝,得到对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支支吾吾:“这个,嗯……说来话长。”
“那长话短说不就好了。”迟迢笑得脸都红了,懒洋洋地靠着应向沂的胳膊,“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蠢事,不敢说吧?”
真他娘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应向沂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迟迢擅长刨根问底。
非亦暗暗腹诽,将两人翻来覆去的骂了个遍。
东祝盯着不准备回话的徒弟,语带戏谑:“他葬的是骨灰,所以我现在还在恢复当中。”
这熊孩子还私藏了一小瓶骨灰,如果那日没有跟着跳进流火渊,他还复活不了。
他的计划被破坏的差不多了,但非亦身上恰好存在很多巧合,以至于一切都刚刚好,达到了他预设的结局。
迟迢一拍脑门,想起件事来:“那只阴灵小白虎呢,该不会被烧死了吧?”
好歹是白虎族的遗孤,他作为妖尊,自然得问上一问。
“没死,好好的。”非亦从储物法器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毛团子,“师尊的力量被剥离后,它体内只剩下阴灵的力量,为防它发狂,师尊在它体内封了个佛家的物什,用以压制凶性,然后它就变回幼儿期了。”
非亦把毛团子塞给迟迢:“你们妖族的东西,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迟迢皱着眉头,揉搓了一把小毛团子,就把它丢给应向沂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奚落道:“你以前可没这么尊师重道,现在怎么一口一个师尊了?”
“本来就是师尊,不叫师尊叫什么?”
以前不懂事,只能在醉梦里叫,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
更重要的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该叫什么。
明明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意,自己也有同样的感情,偏偏不知该怎么表明。
跳下流火渊后,两人一起去了不死城,故地重游感慨万分。
时间沉淀了厚重的情感,非亦不敢提及当年,东祝也没敢问起过去的千年岁月。
所以两人现在处于一种暧昧的氛围之中。
说出来太矫情了,只能将一切都交给时间。
非亦不耐烦地催促:“你们抓了个什么人,审过了吗?”
“看见你们太惊讶,都忘了这家伙。”迟迢跳下床,将黑衣人拽过来,“偷东西偷到本尊头上来了,胆子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是谁……百里舒?!”
面巾之下,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东祝拥有六殿的记忆,也认识百里舒。
四人略有惊诧,齐齐盯着被捆起来的百里舒,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疑问:谁派他来的?
东祝思忖道:“不是一殿。”
应向沂扬了扬眉:“这几次见到九宝阁阁主,都只有一殿在身边,确实没有其他人。”
当时在云海秘境中,他们上岸后,百里舒与一殿都不见了,他们下意识就将两人当成了一块的。
非亦语气微妙:“百里舒和他们不是一伙的话,那和谁是一伙的?”
他们之前推断,是百里舒害死了杜临昼,又假意混在他们之间,拿走了酒窖上的石碑法阵。
由于百里舒听命于九宝阁阁主,所以九宝阁阁主是云海秘境中的幕后凶手,他杀死了清垣仙君和杜临昼。
可东祝说,百里舒不是一殿他们派来的。
这一点和他们原有的推断相悖,证明他们之前的猜测有可能全都是错误的。
应向沂苦笑:“恐怕还有其他被忽略的势力,他隐藏在暗处,命令百里舒给我们造成错觉,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九宝阁阁主身上。”
迟迢坐不住了:“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九宝阁阁主不是幕后凶手,那家伙分明与此事有关,他说的那些话……他就是个疯子!”
“你先别激动,九宝阁阁主与此事有关是确定的事,我也不相信他是清白的。”应向沂想到他的诡异笑容和话语,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是除了他,还有另一只手,在悄悄推动我们和他的矛盾,想坐收渔翁之利。”
非亦附和地点点头:“没错,可惜他没想到,我师尊回来了。”
东祝的到来,直接排除了一殿的嫌疑,也令他们把视线放到其他地方,也才发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
更大的谜团浮出水面,在暗处还隐藏着一只手,这个发现令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迟迢狠狠踹了几脚百里舒,又气又憋屈:“所以我们都被这家伙耍了呗。”
他本就不喜欢百里舒,这几脚没收着力,踹得人闷哼出声,悠悠转醒。
应向沂怕他把人踹死,拖着百里舒去一旁审问。
非亦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没了头发后很不习惯,凉嗖嗖的,他总会下意识去摸:“你和九宝阁阁主有什么过节吗?”
迟迢掀起眼皮:“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呢,你整张脸写满了想弄死他,一看就知道你俩有事。”非亦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落在应向沂身上,压低声音玩味一笑,“你和那九宝阁阁主之间该不会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迟迢一脸嫌弃:“……你的脑子是和头发一块被烧掉了吗?”
非亦啧啧:“甭装了,看你那副心虚的模样,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过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别人插不进话去。
东祝听了一会儿,悄悄起身,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好奇地打量起桌边的木偶人。
夜明珠和蜡烛胡乱摆在桌子上,莹白和昏黄的光晕重叠在一起,在木偶人身上投下散乱的光斑。
木偶人的一只手被卸了下来,随意的放在旁边,脖颈和下巴上有很多剐蹭的痕迹。
一看就被粗暴对待过。
木偶人做的并不太精致,不过制作它的人很用心。
头颅是一整块的,头发是很多刀雕刻出来的,虽然线条不算流畅,但也能看出花了很多心思。
东祝抚着木偶人的下巴,顺着它的头骨线摸了一圈,指尖停在炉顶正中央的位置,眯了眯眼睛,缓慢地摩挲了几下。
百里舒闭口不言,应向沂问了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不再浪费时间。
见东祝在研究木偶人,他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是在黎长思,也就是九宝阁阁主的衣冠冢里挖出来的,我们还没发现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东祝收回手:“是用桐木做的,桐木是天上天特有的木种。”
应向沂愣了下,睁大了眼睛:“你是说这东西是从天上天来的?!”
东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出了多重要的线索,又拿起纸张掩盖下的坟碑,端详起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迟迢和非亦听到动静,也跟了过来:“什么天上天?”
应向沂把听到的事说了一下,三人心情复杂,看着东祝的眼神也愈加微妙。
迟迢捅捅非亦,怂恿道:“快,去问问你师尊,还知不知道更多的事情。”
应向沂也投以期待的目光。
没办法,他和迟迢都对东祝不熟悉,对方身上又有魔祖的光环,敬畏之情令他们不敢贸然搭话。
非亦被看得头皮发麻:“我试试吧,不保证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他踱步到东祝身旁,讷讷地叫了声“师尊”,后者随口应下,视线完全没从坟碑上挪开。
应向沂和迟迢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有什么互动。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一对吗,怎么看上去比普通的师徒还要陌生?”
“那流火渊的火焰该不会有焚毁七情六欲的作用吧?”
“要不就是经历千年,魔祖看不上非亦这蠢徒弟了,所以才懒得搭理他。”
迟迢叭叭叭说了一堆,应向沂无奈失笑,正想开口,就接收到一道不善的目光。
非亦磨了磨牙,气得够呛:“背后议论别人,能不能小点声?”
那么大声,生怕他们听不见是吧。
“我们这就离开。”应向沂干笑,为了套出线索,拉着迟迢往房间外走。
小白龙不想错过好戏,死死地扒着房门:“不走不走,我以前没少当着非亦的面骂他,现在不过议论议论罢了。”
非亦:“……”
看把你嘚瑟的,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似有若无的冷意扩散过来,应向沂浑身一哆嗦,抬眼看过去,对上了东祝的视线。
东祝什么都没说,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应向沂暗道不妙,迟迢这缺心眼的挤兑徒弟,怕是惹到人家师尊了。
应向沂手上用力,强行将人拖出了房间:“迢迢乖,我们出去看星星,聊聊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
迟迢:“……?”
房门关上,气氛变得安静起来。
东祝掂了掂手里的坟碑,冷不丁道:“你的七情六欲被渊火烧没了吗?”
非亦懵了:“什么?”
“我也没看不上你,你怎么一副不乖乖听话就会被我抛弃的样子?”东祝歪了歪头,嫌弃道,“不过你确实挺蠢的。”
活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格,活死人无法离开不死城,被强行带离,他们也不会有命格。
想要让活死人完全脱离不死城,只有一个办法:将另一个人的命格替换给他。
东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神君成功为爱人修改了命格,他效仿行事,把自己的命格换给了非亦,使得非亦彻底脱离了不死城。
他本不是活死人,强行替换命格后,无法适应不死城的影响,躺了大半个月才堪堪恢复。
诚如他所说,这六界之中没人能伤得了他,让他受这么重伤的只有他自己。
交换命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重塑一份命格,这件事的风险很大,比修改命格的成功率还低,纵然是神君也没有把握。
送出骨杖十三的时候,东祝抱了必死的决心,所以他没有将这一切告诉非亦。
他将自己的修为藏在妖界的白虎族遗孤身上,有神君的封印加持,这份力量不会被别人窃取。
这也是他在从白虎族回来后,身体越来越衰弱的原因。
在神君与一殿的帮助下,他先后在神界与冥界重生,这是重写命格的必经之路。
不让非亦去神界与冥界,也是怕横生枝节。
只不过他的徒弟太不听话,最后还是去了,还将自己弄得很狼狈。
他不喜欢看到非亦狼狈的样子。
在神界的躯壳中保留着他的一份意识,当发现自己成为饵后,东祝果断选择了自戕于世。
如果非亦因为他出了事,那这一切的谋划就都没了意义。
但因为自杀,在神界的经历还不完整,幸得一殿的帮助,东祝被救了回来,同时也失去了关于这一切的记忆。
在一殿的安排下,东祝寄居在一名普通阴差的身上,成了六殿阎罗,被好好保护起来。
重写命格的最后一步九死一生,一殿不愿意让东祝冒险,便一直瞒着他。
直到白虎族的遗孤重见天日,属于东祝的力量逐渐复苏,他也慢慢记起了这一切。
世人只知魔祖东祝是魔界不世出的天才,跨过流火渊,封尊魔心城。但没有人知道,他本就是在流火渊中降生的,渊火不会伤害他。
魔界的禁地,是他的故乡。
得偿所愿,一切计划都成功了,他为自己重塑了一份命格。
只是非亦的态度变得很奇怪,无论站在东祝还是六殿的角度,他都看不透对方。
“你在怕我?还是说你……看不上为师?”
褪去了六殿的活泼,东祝骨子里的强势突显出来。
非亦错愕不已:“师尊,你——”
东祝打断他的话,拿着坟碑转过身:“当着外人的面,一口一个东祝,现在知道怕了,改口叫师尊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只是错过了很多年,我怕这又是一场梦,想趁没醒的时候多叫几声。”
近乎木讷的话语,仿佛又回到了他刚离开不死城的时候。
东祝暗叹一声:“逍遥道讲究随心所欲,过了这么多年,怎地你半点都没悟出来吗?”
非亦惭愧低头:“我修的不是逍遥,我因杀戮之心入魔。”
“有差别吗?逍遥是随心所欲,杀戮也是为了有足够的实力随心所欲,二者有何不同?”东祝微微仰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徒弟,又气又好笑,“你破了为师的逍遥道,竟一点长进也没有。”
非亦:“……?”
东祝没说透,冲趴在窗口看热闹的两人招招手:“进来吧,聊聊这坟碑的事。”
木偶人的桐木材质,为他们调查黎长思提供了新的线索,一听和坟碑相关,应向沂立马把自家小白龙打包好,进了房间。
“魔祖可是有什么发现?”应向沂客气问道,又拿出自己拓下来的纸张,“这坟碑上有字,只能摸出来,这是我拓下来的内容。”
东祝接过来,翻了翻。
有面具的遮挡,看不见表情,应向沂好奇他认不认识这些繁体字。
之前他将拓下来的内容拿给迟迢和非亦,两人都说看不明白,六界中没有这种字体。
东祝把纸张还给他:“这些东西没用,上面的字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应向沂:“???”
没用?他这段日子白摸索了?
东祝把坟碑横过来,给他们看底座:“真正的玄机在这个针孔,往里面输入力量,坟碑上会显示出字样。”
他环视一圈,略过跃跃欲试的迟迢和非亦,将坟碑递给应向沂:“你来试试吧。”
应向沂心情复杂,指尖在坟碑表面抚过,感觉到熟悉的凹凸感,他怔忡半晌,才往东祝指的孔洞中输入灵力。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工夫白费了,但在输入灵力的一瞬间,他就相信了东祝说的话。
孔洞在主动吸取他的灵力,虽然吸的不多,但能明确的感受到。
“出来字了!”
坟碑从白色变成了红色,正面显现出两行字:
【巫氏行翮延生牌位
大荒廿六年九月十六日立于天上天】
迟迢照着念道:“巫、行、翮,这是个人名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着东祝,后者似乎有些惊讶,愣了会儿才道:“巫行翮,神君心上人曾经用过的名字。”
改写命格之后,名字也改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记忆中的人或事了,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神君的爱人?”迟迢脸色难看,“九宝阁阁主说他有很多身份,这东西还是在他的衣冠冢中发现的,他该不会还有个名字叫巫行翮,是神君的爱人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活下来,不就是托了对方的福?
那九宝阁阁主说喜欢他这张脸,也算有情可原了,毕竟这也是对方的脸。
应向沂和非亦也很茫然,实在无法将那个跟疯子似的九宝阁阁主和神君的爱人联系到一起。
东祝从回忆中抽身,见他们全顶着一张崩溃的脸,不由失笑:“你们想什么呢,巫行翮早就死了,你们忘记一殿说的话了吗?巫行翮的魂魄放在彼岸花丛中蓄养,后来被人盗走了,放进了小白龙的蛋里。如果巫行翮真有可能活着,那小白龙是他的可能性比所有人都要大。”
“我不是!”
“他不是!”
应向沂和迟迢同时反驳出声。
当时神君亲口所说,天上地下只那一个他爱的人,迟迢和巫行翮有相同的脸,但没有半毛钱关系。
东祝摊摊手:“那不就行了,巫行翮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绝不可能是九宝阁阁主的身份之一。”
非亦努努嘴:“那这个牌位是怎么回事?”
“这是延生牌位,是给活在世上的人立的。”应向沂将坟碑摆在桌上,刚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它像牌位,没想到还真是牌位,“巫行翮已经死了,那这个牌位肯定是在他死前立的,立于天上天,难道是神君?”
提到天上天和神君,三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东祝。
在场只有他去过天上天,知道那时候的事。
东祝一抬手,将坟碑上的字抹消了:“我确实猜到了一些事,不仅关于这坟碑,还包括一殿和九宝阁阁主离开的原因,但我不会告诉你们。”
他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子:“这件事牵扯到了巫行翮,定然会扯到神君身上,我和一殿一样,不会让任何人对他妄下论断。”
“你也知道此事牵扯到了他,那就该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不是隐瞒,这样只会让他的嫌疑越来越大!”
非亦拦住迟迢,沉声道:“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迟迢又怒又气,吼道,“这件事不仅牵扯到九宝阁阁主,还有可能与当年的四族之战有关,四族被灭族,还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我作为受害者,怎么冷静!”
非亦没搭话,始终挡在东祝面前。
应向沂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将迟迢往后拉了拉:“看魔祖的意思,这件事确实是与神君有关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固然值得佩服,但明知朋友做错了事,也要罔顾道义,帮他隐瞒吗?”
“魔族行事,不问道义,我行事,只求问心无愧。”东祝抬眸,“你们想知道真相,大可以自己去查,我已经给了你们很多线索,撒泼打滚逼别人说不想提的事,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应向沂沉吟片刻,颔首:“前辈教训的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坚持,我们定会查明真相。”
东祝和非亦离开了,带走了百里舒。
两人不打算住在魔宫里,准备在魔心城住几晚,逛一逛,顺便等家里的贼都露出马脚。
迟迢趴在桌上生闷气。
应向沂好笑地看着他,将人揉进自己怀里:“没什么好气的,如果他日我做了有争议的事,你肯定也不会让人对我指指点点。”
迟迢张了张嘴,没办法反驳。
如果他是东祝,恐怕不止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还会帮忙毁尸灭迹。
但他不是,他现在站在对立面上,越想越上火:“我就是气不过。”
应向沂将桌上的纸张收好,又拿出新的纸笔:“好歹他还给我们指明了调查的方向,为朋友保留最后一点秘密,可以理解。”
他们都是帮亲不帮理的人,最懂得亲疏有别的意思。
迟迢长出一口气:“不是知道坟碑的秘密了吗,为什么还要拓写?”
应向沂一边摸索一边落笔,抽空看了他一眼:“差最后一点就写完了,现在放弃,以前的时间都白费了,我不甘心。再说了,东祝说的不一定对,万一这里面还藏着秘密呢。”
“那要是最后一无所获呢?”
“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一夜未睡,应向沂终于把坟碑上的字都拓完了,他甩了甩胳膊,将纸按顺序理好。
迟迢睡着了,趴在桌上,脸上被硌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应向沂伸了个懒腰,俯身抱起迟迢,正准备将他放到床上,迟迢就醒了:“弄完了?”
“嗯,没什么事,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应向沂拉过被子,将迷迷糊糊的小娘子塞进去。
迟迢打了个哈欠:“先不睡了,看看你发现的秘密!”
应向沂把纸拿过来:“我先捋一遍,然后再给你讲。”
足足有五六页,繁体字读起来不像简体字一样流畅,应向沂看了半个时辰,才将内容捋顺。
迟迢靠在他怀里,见他的表情一言难尽,挑了挑眉:“是什么内容?”
应向沂苦笑一声,抱着怀里的人狠狠吸了两口,说不出的委屈:“讲了一个关于木偶人的故事,就是普通的木偶人故事,但是在最后写了一句话。”
“什么话?”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应向沂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一块神秘的坟碑上,看到一句充满现代感的声明。
以至于他刚才差点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不是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而是在做梦。
迟迢不明所以:“这句话怎么了?”
繁体字和电视剧声音都是属于他那个世界的东西,应向沂解释不清楚:“没怎么,就是让东祝说对了,这些字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虽然是混淆视听,但也不是完全没用。
出自天上天的东西,却用了属于他那个世界的才有的表述方法,这一点怎么看都值得探究。
应向沂思考着二者之间的联系,生出一种渴望,想要去天上天一探究竟。
“意思就是,一无所获了呗。”迟迢拿过纸,扔到床下,“没事,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应向沂:“……”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被黏着睡了个回笼觉,一直到傍晚才醒。
迟迢先醒过来,接到无影传来的信,说是结契的事宜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心情好了不少,看到门口送来的新鲜花束和糕点吃食,昨晚的郁气顿散,露出点笑模样。
除了魔尊,没人敢去花园摘花,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谁送来的。
应向沂睁开眼,发现怀里的人不见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迢迢?”
迟迢拿着花束和吃食进屋:“来了,饿不饿,非亦他们送吃的过来了,起床来吃。”
应向沂本来还在担心两人会不会有隔阂,现下放了心:“好,那花挺漂亮的,也是他们送过来的?”
“是。”迟迢哼哼两声,“又是吃的又是花,肯定是认识到错了,想收买我们。”
应向沂附和地点点头:“没错,所以迢迢大人有大量,就别生他们的气了。”
迟迢咽下糕点,小声嘟哝:“我不是生他们的气,就是有些着急了,我……讨厌九宝阁阁主,想查出真相,想弄死他。”
应向沂动作一顿:“他惹着你了?”
迟迢“嗯”了声,含糊道:“看着他就烦,故作神秘。”
何止是惹着,他一想到对方说的话就浑身不舒服,总觉得不安。
应向沂玩笑道:“那你多叫几声相公,到时候为夫帮你捅他几刀。”
迟迢一噎,又想起昨天的事:“神界损失惨重,怕是要将这笔账记在我们头上了。”
“是记在你头上,迢迢可能要给我背黑锅了。”应向沂咽下糕点,含笑数道,“仙界,魔界,神界,再去人间和冥府闹一圈,你就该在六界出名了,可以试试拿个六界共主来当当。”
迟迢兴致缺缺:“没兴趣,一个妖界就够我折腾了,不过要真在人间和冥府闹一通,我怕是会成为六界喊打喊杀的祸害。”
六界共主,迄今为止能够得上边的,也不过一个神君。
“我们迢迢这么可爱,可不是祸害。”应向沂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是小仙龙才对。”
迟迢弯弯眼:“无影给我来了信,说结契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妖界?”
“非亦他们已经回来了,待把魔宫里的内应抓到,我们就回去吧。”应向沂道。
迟迢点点头。
魔界终究不是他们的家,还是回自己的地盘舒服。
吃过东西后,两人便去了魔宫正殿,将魔宫里侍奉的人都召集起来。
管事的老者被单独带到迟迢面前,有些惊慌:“妖尊可是有事要吩咐?”
迟迢掀起眼皮:“不用怕,就是有件事要问问你,昨晚的酒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老者说了个名字:“那是我们魔界特有的美酒,妖尊如果喜欢,我命人日日都备一壶。”
迟迢啧了声:“美酒?明明魔界特有的入梦酒才对,平时饮之没有作用,配上花香,能令人沉溺梦中,无法醒来,堪称魔界的「醉生梦死」。”
老者脸色煞白,浑身哆嗦起来:“妖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昨晚做了噩梦,心情不太好,想拿人开刀。”迟迢冷笑,“所以是你过来让我杀,还是把送这酒的人说出来,让我杀?”
老者在魔宫侍奉多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提议送酒和经手的人都说了出来:“敢问妖尊,你说的可是真的,那酒……”
确实是有人提议了送酒,还顺嘴提了一句,可以请妖尊去花园里逛一逛。
迟迢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先去收拾人了。
应向沂上前一步,扶起老者:“别担心,我们对魔心城没有兴趣,只是帮你们尊主清理一下门户。”
老者愣了下:“尊主他……”
应向沂伸出一根手指,在嘴上比了比:“凡事皆有可能,兴许奇迹就发生了呢。”
他们的动作很快,那些人一个不少,都被带到迟迢面前。
杀魔王是朋友之间的情分,迟迢无意插手魔宫的事,打量了一圈,没说什么,就让人把他们都押进牢里。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尊主陨落流火渊,妖尊在我魔界久留不去,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迟迢,你对仙界动手还不够,现在还想染指我们魔界吗?”
……
迟迢觉得好笑:“魔尊又不是我杀的,我只杀了个废物魔王,怎么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头上了?”
“你不用狡辩了,就算倾尽魔心城之力,我们也会守住尊主留下的一切,不让魔界落入你手中!”
“我魔界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迟迢拍了拍手,语带戏谑:“你们魔界的人都挺有种的,就是没什么脑子。”
“门口最有种的两位,戏看够了吗?赶紧出来收拾你们的家务事,我还赶着回去拜堂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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