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人和白坟碑的线索都指向天上天,  如果想要查清楚它们和九宝阁阁主之间的联系,没有比去天上天一趟更好的方法了。

    神界已经从前几天的事查到了他身上,派人来送礼也不忘警告,他们一定会在结契大典上闹幺蛾子。

    届时分身乏术,  如果能趁现在查明一切,  是最好的选择。

    到现在为止,他们所掌握的线索都太碎太杂,  缺少了一根将一切串联起来的线。

    应向沂有预感,  这根线就在天上天。

    迟迢攥紧了手,  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倒了杯茶:“为什么突然要去天上天?”

    “不突然吧,早晚要去的。”应向沂正想着事情,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木偶人和坟碑上的信息已经被挖的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要想得到新的线索,必须得去一趟天上天。”

    应向沂接过茶,尝了一口,  翻看了一下神界的贺礼。

    迟迢与其他几界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除了偶尔去活动一下筋骨,  并没有其他矛盾。

    几界送来的贺礼都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面子上能过得去,至于价值,也不会像非亦送的贺礼一样,高到离谱。

    神尊命人送来的是一套玉佣小人,玉料极好,雕刻工艺在及格线水平。

    每个小玉人身上都穿着神将的缩小版甲胄,  乍一看上去,就好像送了一盒子神将模型。

    一共有十一个小玉人,数字不怎么吉利,像是故意的。

    结合小玉人穿的衣服,应向沂猜测神尊是想映射前几日丧命于凶兽口中的神官神将。

    这份东西名义上是贺礼,实际上更像是一份警告。

    提醒应向沂,前几日的事还没有过去。

    迟迢自然也能猜到神尊的用意,抬手就要将一盒子玉佣小人砸碎,被应向沂拦住了:“好歹是玉雕的,砸了多浪费。这料子不错,咱们把这小玉人的衣服扒了,请老师傅重新打磨打磨。”

    应向沂已经想好了,小玉人每个有巴掌大小,将其中一个切成两半,然后重新打磨雕刻,可以制作出一套十二生肖的玉摆件。

    “到时候我把图纸画出来,你找个老师傅,让他照着图纸雕刻。”应向沂喝了口茶,笑得有些坏,“等魔尊结契的时候,咱们就可以把这重新雕刻的十二生肖玉摆件,当成送给他们的贺礼之一。”

    能免了笔开支,还能把看不顺眼的贺礼送出去,一举两得。

    迟迢一口答应下来,不忘嘱咐道:“画的图纸别太好看,我怕做出来后舍不得送。”

    应向沂哈哈大笑,连声应下,当即拿出纸笔,把十二生肖的形象挨着画下来。

    老鼠和兔子的体型小一点,可以用一个玉佣小人来雕,正好合适。

    将图纸交给侍者,应向沂撂下笔:“那我们也收拾收拾,去天上天?”

    迟迢差点把杯子捏碎,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你怎么还记着这回事……”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当然忘不了。”应向沂摁了摁他拧紧的眉心,十分民主,“迢迢不想去吗?给我个强有力的理由,能说服我的话,咱们就不去了。”

    迟迢沉吟片刻,道:“九宝阁阁主一直也没什么动静,六界最近也很太平,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继续查下去。”

    “暴风雨来临之前往往是风平浪静的,如果等到一切出现端倪,那就来不及了。”应向沂歪了歪头,调皮地眨了下眼,“这个理由不可以,驳回了。”

    迟迢:“……如果我说我很讨厌神界,不想去呢?”

    应向沂摊了摊手,无奈一笑:“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听迢迢的,毕竟我是个妻管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

    迟迢最近从他嘴里学了很多现代词汇,猜出了妻管严和老婆的意思,又心软又羞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眸光湛湛,不像是瞪人,更像是撒娇。

    应向沂无奈扶额,觉得自己要完了。

    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是情人眼里出痴汉,怎么看都觉得他家迢迢可爱。

    连生气都可爱得要命。

    应向沂轻易松了口,迟迢有些不敢置信:“真的不去了?”

    “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去。”应向沂笑了笑,“我永远不会做让你讨厌的事,所以别皱着眉头了。”

    说不去就不去了,应向沂没有再提这件事。

    迟迢心里惴惴的,风平浪静的过了两天后,终于忍不住了,皱着一张脸扑进应向沂怀里:“我收拾好了,咱们出发去天上天吧。”

    恰好回答了应向沂的话。

    ——“那我们也收拾收拾,去天上天?”

    仿佛之前的故意找借口和哄人都没发生过,间隔的两天也不存在。

    应向沂十分贴心,没有多问,只托着他的腰,说好。

    小白龙可能是到了叛逆期,应向沂理解他的别扭,准备从天上天回来后,找一本关于龙族生长的书籍,仔细研读,更好的养老婆。

    要去天上天,神界是必经之路。

    自从神君陨落后,长风军解散,天上天就没有人居住了,被动的封印起来。

    神界自觉担负起守护的职责,命人把守天上天,俨然是将天上天当成了神界禁地。

    为了顺利进入天上天,这次行动要悄悄进行,不能引起神界的注意。

    迟迢和应向沂偷偷离开了魔宫,通过结界去了神界,一路上小心翼翼,半点踪迹没泄露,摸到了天上天的入口。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迟迢面色不虞。

    天上天的入口远离神界正殿,平时鲜有人至,他听非亦提起过,神界只派了两个人守卫。

    可他们眼前的入口,围了整整两圈人,从衣着来看,正是神界最精锐的队伍——乘风军。

    神君麾下的长风军解散后,神尊就着人建立了乘风军,不仅名字起的相近,就连将领,任用的也是长风军的老将,声称要传承长风军的荣誉。

    金风和玉露正是乘风军的将军。

    虽然迟迢觉得乘风军就是个伪劣的冒牌货,但也不得不承认,乘风军作为神界最强的部队,实力不容小觑。

    竟然将乘风军调来守着天上天的入口,可见神尊早有准备。

    迟迢想起东祝说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是巧合吗?

    亦或者是,神尊知道了什么?

    迟迢瞟了眼专心寻找突破口的应向沂,心里生出一阵担忧。

    “人太多了,想要不惊动他们进入天上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应向沂沉声道。

    迟迢有一瞬间的迟疑,想要反悔,带应向沂离开:“阿应,要不我们……”

    “只能这样了。”应向沂握住他的手,语气缓慢而坚定,不容置喙,“调虎离山,将门口的守卫引开,然后再进去。”

    迟迢张了张嘴,半晌,轻叹一声:“那我去引开他们,你进去吧。”

    应向沂拦住他,神秘地笑了笑:“不用你,这件事有其他人去做。”

    迟迢:“?”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找了其他人?

    应向沂什么也没说,拉着一头雾水的迟迢躲好,静待时机。

    过了没多久,几道煞气凝成的黑影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冲着守卫的人而去。

    变故突生,乘风军的将士迅速反应过来:“有敌袭!快通知将军!”

    他们一部分与黑影缠斗,一部分赶去通知其他人,请求增援。

    迟迢皱了下眉头,对着传信的人,反手就甩出一击。

    不过他也只出了这么一次手,之后就被应向沂按进了怀里:“神界已经盯上我们了,你不能出手,会惹祸上身的。”

    迟迢想说什么,抬眼一看,瞳孔紧缩:“那是……”

    一身黑色斗篷的人穿行在人群之中,他用手指夹着细细的刀刃,在乘风军的将士们脖子上碰了下,人便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干脆利落,倒下的人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呼救声。

    乘风军的守卫每几个时辰换一班岗,等到这一班守卫的人都倒下后,应向沂才扶着迟迢站起身。

    他看向来人,视线落在对方沾着血的苍白手指上,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那一身黑色斗篷,戴着遮住半边脸面具的人,赫然是消失多日的九宝阁阁主。

    他摊开手,指间的刀刃已经不见了,只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数十道黑影飘到他身旁,组成一个人——一殿。

    一殿从袖间拿出一块手帕,丢给九宝阁阁主,后者对他露出个乖巧的笑,拿着手帕仔细地擦拭起自己的手指。

    他擦的很认真,连指缝都没有错过,直到血迹都擦干净后才停下手。

    那块沾了血的手帕,被他双指夹住,在不知名的火焰燃烧下成为了灰烬。

    他拍了拍手,笑容灿烂:“应向沂,迟迢,好久不见。”

    一殿瞥了他一眼,含着警告的意思,让他不要乱说话:“路上有点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我们现在进去吧。”

    迟迢猛地转过头:“你早知道他们要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应向沂说的其他人会是九宝阁阁主与一殿。

    他们明明是来调查九宝阁阁主的,最后却要和他合作。

    迟迢没办法理解,莫名有种后院起火,被背叛的感觉。

    应向沂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回去再跟你解释,相信我。”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们必须趁乘风军轮班的人来之前,进入天上天。

    迟迢闭了闭眼,低声道:“应向沂,别让我失望。”

    他不说信任,却处处信着自己。

    应向沂心尖一颤,摸了摸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好。”

    一殿和九宝阁阁主一前一后,走向天上天的入口。

    路过迟迢的时候,九宝阁阁主刻意停下步伐,温声含笑:“小白龙,看起来你好像很惊讶,需要给你一点时间调整一下心情吗?”

    迟迢冷声道:“滚。”

    九宝阁阁主轻笑一声,也不恼,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一圈,好似带着刀子一般,从眉眼剐到下颌,极具侵略性。

    应向沂将迟迢按到怀里,对上他的目光,冷厉且阴沉:“你这双眼睛,我迟早会收下。”

    九宝阁阁主似乎愣了一下,笑得越发灿烂,兴奋道:“好啊,我等你来取。”

    一殿对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小动作一清二楚,无语至极,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们非要在合作的时候内讧吗?”

    应向沂牵着迟迢,撞开九宝阁阁主,来到入口前:“需要我怎么做?”

    一殿目光沉沉,注视着熟悉的入口,语气复杂:“主人离开后,天上天便自动封印起来了,只有主人指定的人能够打开入口。你身上有神君的力量,我是他指定的人,等下我们一起将力量输入入口,就能打开天上天的大门。”

    迟迢怔了一瞬,疑惑地看着往入口输入力量的两个人。

    他知道应向沂身上有神君的力量,但一殿为什么会是神君指定的人?

    记忆中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中。

    ——“那位说,莫惦念,别回头,天上天送给你了。”

    原来最后一句话是这个意思。

    迟迢顿觉惊悚,神君对应向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

    神君的安排,东祝的提醒……他有预感,天上天的大门打开后,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白龙,发什么呆呢?”九宝阁阁主抱着胳膊,明明声音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感到阴寒不适,“门要开了,继续摆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可是会被你的道侣发现你有事瞒着他哦。”

    迟迢瞬间收敛情绪,冷眼扫过去:“你知道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九宝阁阁主故作害怕,往后躲了躲:“有什么气,找你的道侣撒去,万一伤及我这样的无辜,就不好了。”

    迟迢:“……”

    你要是无辜,六界之中就没有不无辜的人了。

    他鄙夷的目光十分明显,九宝阁阁主却视而不见,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天上天极为霸道,一殿和应向沂想要打开大门,必须全神贯注,排除一切外界的影响,因而也听不到他们在叫什么。

    九宝阁阁主闲着无聊,又开始招惹迟迢:“我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又开始生病了,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你对我温柔一点不行吗?”

    “生病了?”迟迢挑了挑眉,颇为遗憾,“怎么就没病死呢?”

    “……最毒妇人心,你继承了这张比女子还美的脸,果然也像那人一样心肠毒辣。”九宝阁阁主幽幽地叹了口气。

    迟迢心思微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像谁?巫行翮吗?”

    面具遮挡了表情,不过迟迢有注意到,他抿紧了唇,周身的气势变得冷冽起来。

    隐隐带了杀意。

    迟迢满意地勾起唇角:“巫、行、翮,不问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吗?”

    “小白龙,你继续用这个名字试探我,我真的会生气的。”他笑着抬起手,指间寒光凛冽。

    那柄又薄又细的刀刃刚刚才饮过血,泛着幽冷的光泽,似乎还能嗅到一点血液独有的腥气。

    迟迢面色不改,笑得志得意满:“你恨他。”

    东祝没有撒谎,巫行翮确实不是九宝阁阁主的身份之一。

    最有意思的是,九宝阁阁主的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出一个信息:他恨巫行翮。

    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促使一个人在自己的衣冠冢里,供着痛恨之人的延生牌位?

    迟迢突然很好奇九宝阁阁主是怎么想的。

    “可你又很喜欢我这张脸,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又爱又恨?”迟迢啧了声,“你和神君该不会是情敌吧?因为巫行翮选择了神君,所以你对他怀恨在心?”

    九宝阁阁主:“……你是不是先天不全,破壳的时候脑子没长好?”

    这猜测太离谱,离谱到他甚至忽略了迟迢又提起了那个他讨厌的名字。

    迟迢脸色一僵,看他的反应,也知道自己猜错了:“你才没长脑子。”

    旁边传来“轰”的一声,应向沂和一殿同时抽身,气喘吁吁地看着缓缓开启的入口。

    迟迢和九宝阁阁主心照不宣的噤了声,和他们一起进了天上天。

    天上天是闻名六界的世外桃源,传说这里生长着神树,一年四季繁花盛开,风景如画。

    应向沂觉得自己听了个假的传说,眼前半点世外桃源的样子都没有,枯藤老树,枝叶堆积了一地,分明是一片荒凉的景象。

    四个人两两并排,一殿和九宝阁阁主走在前面,两人对这里很熟悉一样,时不时停下来看看。

    迟迢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里还没有我们妖界的风景好,也不知怎么人人都想进来。”

    九宝阁阁主的耳朵很尖,闻言转过头,罕见的带了点怀念意味:“小白龙,你别看这里现在破败荒凉,千百年前,可是繁花似锦,一片胜意。”

    应向沂扬了扬眉:“你对这里很熟悉?”

    九宝阁阁主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搭话,蹦蹦跳跳的去看其他地方了。

    神树在天上天的中央,远远能够看到延伸出来的树枝,光秃秃的,叶片已经掉光了。

    深褐色的枝干泛着幽光,迟迢扯了扯应向沂的袖子,对他耳语:“阿应,你看那树枝眼不眼熟?”

    应向沂打量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木偶人?”

    神树和木偶人的材质很像,颜色质感看上去都别无二致。

    东祝说木偶人是用桐木做的,而桐木是天上天独有的木种。

    指的应当就是神树了。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一同向着神树走去。

    一殿看了看他们,半点意外都没有,自顾自的去了远处的宫殿。

    他此次来,只是为了看看故人的居所。

    至于和应向沂合作,则是东祝牵的线。

    注意到应向沂和迟迢的动向后,九宝阁阁主立马调转方向,闪到他们前面:“想去看神树?”

    迟迢冷声道:“与你无关,让开。”

    “你们不熟悉天上天,万一触犯禁制就不好了,我来给你们讲讲这里的事。”九宝阁阁主热情地讲解道,“神树有灵,是天上天的象征,天上天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你们可知道是什么?”

    应向沂按住迟迢,从善如流:“愿闻其详。”

    九宝阁阁主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衣袖,高深道:“摒七情,除六欲。世人皆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爱、恶、欲,只要是人,就会产生这些情感。”

    “在大荒时期的传说中,天上天是神明的居所,神树孕育了脱离于六界之外的神明,他们没有七情六欲,是天生的执法者。”

    应向沂记得关于执法者的事。

    神君曾被当成过执法者,他爱上了巫行翮,生出了七情六欲,世人便不再认为他是执法者。

    九宝阁阁主微微一笑:“执法者无情无欲,无畏无心,传承神树的意旨,是审判六界的人,也是六界共主。”

    迟迢握紧了应向沂的手,不耐烦道:“你究竟想说什么?难不成只有执法者才能靠近神树?”

    在洛臻死前的残念记忆里,她的棺材就停放在神树下,可见神树并非只有执法者能靠近。

    “当然不是,身为六界共主的力量源泉,神树具有极强的包容性,想要靠近它只需要满足一个条件。”

    九宝阁阁主伸出一根手指,在他们两个面前晃了晃,笑意狡黠:“不沾染情爱。”

    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当然神树也不是万能的,这想着什么,它感觉不出来,所以它衡量的是身体。”

    迟迢眼皮一抖,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九宝阁阁主瞟了眼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咧了咧嘴:“只有清白的,未沾染过肉yu的身体,才能靠近神树。如果是不清白的人靠近神树,神树会吸干他的血,吞噬他的魂魄,把他彻彻底底的变成养料。”

    “……”

    迟迢心里一咯噔,脑海中冒出两个字:完了。

    “听说你们马上就要结契了,来的倒是时候,洞房之后过来,可就摸不到神树了。”

    九宝阁阁主说完就让开了,半点没留恋,仿佛真的只是来给他们讲解一下罢了。

    应向沂轻笑:“看来我们来的的确很巧,是不是,迢迢?”

    迟迢:“……嗯啊啊,巧,太巧了?”

    这他娘的算是什么规矩?

    神树也太古怪了吧,好处子这口。

    迟迢眉心紧蹙,看着应向沂的目光越发心虚。

    应向沂没发现,拉着迟迢就往神树方向走,边走边和他商量:“等下看看,能不能弄一截神树的树枝,带回去研究一下。”

    神树的树枝很可能有其他作用,不然为什么他们挖出来的木偶人要用桐木做,而不是用其他木种做的。

    迟迢额头上出了虚汗,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咿咿呀呀的应了:“阿应,要不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神树就在眼前,只差一步之遥。

    应向沂敛了眸子,以为他是在好奇天上天的其他地方:“已经到了,先看完神树,我再陪你去看其他的地方。”

    话音刚落,迟迢就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应向沂看着自己的手,心一沉:“迢迢?”

    九宝阁阁主故作惊诧:“怎么不继续走了,难道你们不是清白之身,被拦住了?”

    一殿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棺材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什么清白之身?你说什么呢?”

    九宝阁阁主一个激灵,忙不迭拍着自己的胸口:“你是鬼吗,走路飘过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我了。”

    一殿思索了下,点点头:“我是阎罗,也算是大半个鬼。”

    九宝阁阁主:“……”

    一殿看向神树方向,看到应向沂和迟迢相对而立,气氛严肃时,颇为惊诧地扬了扬眉:“他们怎么吵架了?”

    九宝阁阁主嘿嘿一笑,颇为猥琐:“大概是一不小心,发现自己上了爱情的当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殿皱眉,横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

    九宝阁阁主无辜地眨了眨眼:“你来的太早,我什么都没开始做。”

    一殿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两秒后,九宝阁阁主啧了声:“好吧好吧,他们两个不是要结契了吗,我对一些私事比较好奇,就想跟他们开个玩笑,谁知道诈出有意思的事来了。”

    他把刚才对应向沂和迟迢说的话,又对一殿说了一遍,笑得有些坏:“一个大大方方,一个张皇失措,我这可是帮他们的忙,免得结了契之后,才发现对方不是自己的真爱。”

    一殿无语至极:“你是不是闲的?”

    “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只是编了个故事,他们信了那是他们蠢,不能怪我。”九宝阁阁主摊了摊手,指间的刀刃泛着冷光,“我承认我是想对他们下手,但我忍住了。”

    一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他们不信邪,一定要去神树旁边呢?”

    九宝阁阁主勾唇:“我早就设了结界,谁都无法靠近神树。”

    应向沂等人突然要上天上天,绝对有原因。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但提前防备着肯定没错。

    九宝阁阁主也不嫌弃一殿的冷脸,搭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事情我都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陪我看戏了。”

    看看这两位情深似海的人,如何演一出荒唐的闹剧。

    应向沂脑子很乱,深呼吸半天,才冷静下来:“迢迢,你瞒着我的事,和能不能靠近神树有关,对吗?”

    在九宝阁阁主说出那个条件之后,迟迢明显不愿意靠近神树,说其中没有猫腻,傻子才信。

    清白不清白的,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迟迢以前和别人做过那种事,他也不会介意,只是会吃醋罢了。

    想要把碰过迟迢的人都弄死,再讨要一些补偿,狠狠的欺负迟迢,让他今后只记得自己。

    他们还可以好好的在一起。

    当然前提是,迟迢没有骗他。

    应向沂攥紧了拳头,指甲压得掌心发疼:“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是不是骗我了?”

    迟迢张了张嘴,又慌又乱:“不,我没想骗你,我只是,只是觉得……太羞耻了,不好意思告诉你。”

    余光瞥到靠近的两人,迟迢抿紧了唇。

    那件事实在太丢龙的脸了,他都不想告诉应向沂,又怎么愿意当着外人的面提起。

    “那只是意外。”

    迟迢后悔不已,早知道有今天,他一定坦白,啊不,他一定在应向沂抱住他的时候,把人给敲晕了,这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迟迢撇了撇嘴,认命一般道:“等回去之后,我全都告诉你,行了吧?”

    意外?

    应向沂脸色难看:“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迟迢忍着羞涩,算了下时间:“两个多月前吧。”

    应向沂心里凉透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两个多月前,也就是进入云海秘境之前,那时候他和迟迢已经在现实中相见。虽没有表明身份,但也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可口口声声说只喜欢过他一个人的迟迢,竟然在他们暧昧的时候,和其他人上了床。

    一想到迟迢描述的欢爱情/事,发生在他和别人之间,应向沂心里就发疼,酸涩得厉害。

    迟迢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得了他的全部宠爱,偏偏要骗他,偏偏要瞒着他。

    最重要的是,现在事情暴露了,他还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

    应向沂心寒不已:“瞒着我,骗我,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迟迢扁了扁嘴,许久,软下声音:“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应向沂跟他说过很多次,感情之中需要坦白,他没有做到,还因为羞耻一直隐瞒。

    迟迢挪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袖:“我错了,阿应别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不瞒着你了。”

    他瞥了眼身后,小声讨饶:“我们回去再说嘛,别气了,都让讨厌的人看笑话了。”

    “在你眼中,我也是个笑话,对吧?”应向沂甩开他的手,眼底发红,“迟迢,你把我当成什么?你的喜欢是真心实意吗?”

    任何人告诉他,迟迢背叛了他,他都不会相信。

    可迟迢亲口承认了,他就算想不信,也没了自欺欺人的理由。

    迟迢愣了下,疑惑不已:“你,你怎么这么生气?”

    不就是瞒着你,所谓的春梦其实是真实发生的事吗?

    不是真心实意,我会乖乖躺下,让你欺负成那个样子吗?

    他无措又迷茫,是一只傻乎乎的小龙。

    应向沂以前觉得这样的迟迢可爱至极,现在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控制不住去想,他是不是装出来骗自己的。

    “我不该生气吗?”应向沂咬牙切齿,那些恶毒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就算快气疯了,他的质问还是克制又忍耐,“是我痴心妄想,妖就是妖,哪里会有纯情的?迟迢,一边喜欢着我,一边和别人牵扯不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魅力?”

    那些话从他的舌尖滚出,像一把把刀,刺伤对方之前,先把他自己扎得血肉模糊。

    迟迢面色一沉:“什么和别人牵扯不清?”

    到这时候,他再看不出两人之间说的不是一回事,他也不必再当什么妖尊了。

    “你等一下,我捋一捋。”迟迢脸色阴沉,抬起手,阻止他靠近,“你先离我远点,省的我忍不住对你动手。”

    对他说这种话的人,坟头草都有几米高了。

    应向沂毫不在意,一把攥住他的手,欺身凑近:“你不该是龙,生了这么一张脸,该……”

    该做狐狸精才是。

    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来。

    应向沂颓然一笑,将他的手放到自己颈边:“你干脆掐死我吧。”

    “应向沂!”迟迢反手制住人,手背上青筋暴起,“你在胡说什么?!”

    应向沂闭了闭眼,轻笑:“动手,迟迢你有种就动手,杀了我,这样我们两个就都不用痛苦了。”

    话音刚落,迟迢就松开了他的手,皱着眉头,有些后悔:“我不想伤你,你别用话激我,等我捋一捋。你刚才为什么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还说和别人牵扯不清?”

    应向沂默不作声,转身往神树走去:“方才是我失态了,别问了,给彼此留点脸,体面点。”

    迟迢眼皮一跳,连忙拽住他:“你疯了?你要去送死吗?!”

    应向沂笑意嘲讽:“你自己不是清白之身,就觉得别人都不清白吗?”

    说着,他推开迟迢,还要上前。

    迟迢不依不饶,刚才的事情还没想明白,一时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靠近神树。

    一旁,九宝阁阁主和一殿看得一愣一愣的。

    “精彩,太精彩了。”

    “就是感觉怪怪的。”

    九宝阁阁主思忖片刻,真诚发问:“所以小白龙背叛应向沂了吗?”

    一殿打量着两个人,语气迟疑:“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人说的不是一件事。”

    这边两人在就剧情认真讨论,另一边应向沂和迟迢还在拉拉扯扯。

    应向沂又气又怒:“你放开我!”

    迟迢义正辞严:“我绝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应向沂气笑了:“我送死?我清清白白,从来没有和别人欢爱过,神树比你的眼神好,分辨得出来!”

    迟迢愣了一下:“我不清白,你怎么可能清清白白?”

    咱们两个一块失去处子之身的,你怎么可能……等等。

    电光石火之间,脑海中的迷惑点连了起来。

    趁他出神的瞬间,应向沂扑向了神树。

    迟迢心跳骤停:“阿应!”

    “砰——”

    应向沂被反弹倒地,不明所以。

    迟迢眯了眯眼,转头瞪向九宝阁阁主:“你骗我们?”

    九宝阁阁主立马往一殿身后一躲:“开个玩笑罢了,顺便帮你们排解一下感情中的隐患。”

    应向沂还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揉了揉手腕。

    迟迢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面色阴沉:“你觉得我不是清白之身,是因为和别人……亲热过?”

    他刻意咬重了“别人”二字,眼里怒火丛生。

    应向沂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抿了抿唇,强装镇定:“不然呢?难不成是和我吗?”

    “好啊,你真是好样的,应向沂!”迟迢钳住他的下巴,脸黑得吓人,“记性不好,脑子也不好,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应向沂:“?”

    这和我的记性有什么关系?

    迟迢怒气冲冲,扔下他,看向九宝阁阁主:“我们打一架。”

    九宝阁阁主一噎:“又不是我惹了你,你和我打什么架?”

    “不和你打,我怎么出气?”

    要是真打到他出气为止,应向沂八成也活不了了,最后心疼的还得是他自己。

    迟迢账算的明白。

    九宝阁阁主一动不动,站在一殿身后:“可我不想让你出气,你自个儿气着吧。”

    “由不得你!”迟迢活动了一下手腕,“我无意与冥府为敌,一殿阎罗,让开。”

    一殿暗叹一声,瞟了眼身后的人:“点到为止。”

    九宝阁阁主敛了笑:“对手咽了气,在我这里才算点到为止,你确定要让我出手?”

    一殿有些迟疑:“妖尊,你——”

    迟迢怒斥:“让开!”

    “够了!”应向沂拉住迟迢,道,“你要想出气,就对我动手。”

    迟迢动作一滞:“你想起来了?”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迟迢:“……你没想起来还敢来拦我,不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打死你吗?”

    应向沂垂眸,摩挲着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如果真要选个死法,我情愿死在你手里,当然,我抱着私心,知道你不舍得的。”

    迟迢又气又委屈:“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嗯,我有恃无恐。”应向沂放软语气,“我刚才口不择言,气到你了,你骂我也好,揍我一顿也行,我不还手。”

    但是眼睁睁看着迟迢去和九宝阁阁主交手,应向沂做不到。

    对方的实力如何,他们都没有把握,不死不休的打法,迟迢会受伤的,严重的还可能丧命。

    就算迟迢有朝一日不喜欢他了,有了别人,他也不愿意看到迟迢受伤。

    迟迢抓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尝到了血味才松开:“应向沂,你不相信我,你竟然不相信我!我为你妥协了那么多,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本是留下来的筹码,谁知到最后,竟成了他满心委屈的源头。

    迟迢抵着他的肩膀,夹杂着抽噎的气音抖得厉害:“在渡微州,对我那么过分,欺负了我整整一夜,你怎么能忘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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