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围城。

    应向沂脑海中冒出这四个字。

    傀儡没有痛感,  比死士还难对付,死了还能战斗,除非身体遭受严重的冲击,  四分五裂,否则不会停止攻击。

    当年的四族之战发现到后期,  四族已经死的死伤的伤,  更多罪都是傀儡大军犯下的。

    最后是神君及无数有志之士联合起来,  才封印了大部分傀儡,之后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六界的人才把这些危害世间的傀儡彻底消灭。

    那一场大战令六界秩序大乱,  是极其惨烈的。

    傀儡能够以一敌多,当年大军造成的伤亡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这也是为什么发现傀儡咒与龙族有关系后,会致使整个龙族被灭族的原因之一。

    神尊和一众神将们头皮发麻,  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流尘竟然给仙界的人都下了傀儡咒,将他们变成了傀儡。

    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和他们并肩战斗的人变成了没有意识的傀儡,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不已。

    非亦眼神很冷,  小声嘀咕:“都是群没脑子的东西,  非要等到敌人暴露,  才相信好人不是坏人。”

    所谓的好人,  指的自然是迟迢。

    他可还没忘记,方才这群人是怎么拦着迟迢和应向沂的,  他们两个对上流尘会吃那么大的亏,和这群人消耗了他们的很多力量也脱不开干系。

    就比如应向沂的剪纸,  如果不是刚才用了的话,现在拿出来阻拦傀儡,是最好的选择。

    迟迢被伤成这样,  非亦心里不痛快,又想到应向沂的丹田被毁的事,心里的火更旺了。

    新仇加上旧恨,一时之间,他看着神界中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神尊听得一清二楚,但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事他确实理亏,在六界的安危面前,迟迢大闹神界的事也得往后稍一稍。

    说的不好听点,他这次算是助纣为虐了。

    金风和玉露也感慨颇多。

    前者是悔恨自己没有更早一些看出流尘的阴谋,让众多无辜的将士们死在与妖族的自相残杀之下。后者则是庆幸,自己听了兄长的话,没有贸然带人去围杀迟迢。

    神将们默不作声,心照不宣的将重伤的迟迢和应向沂保护起来,警惕地应战。

    非亦冷眼旁观,心中只觉讽刺。

    方才还喊打喊杀,等到人受了重伤,才保护起来,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界所宣扬的正义。

    流尘此次带来的仙界修士不算太多,尽管傀儡倒的一大利器,想用这些傀儡歼灭神界和妖界的人,也是不可能的。

    流尘打的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主意,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傀儡帮忙拖住了其他人,流尘瞥了眼九宝阁阁主:“我们趁乱带走迟迢,不成问题。”

    九宝阁阁主抬眸:“还有应向沂。”

    想进入天上天,必须有两把钥匙,一把他已经从一殿手中接下来了。

    另一把就是应向沂。

    流尘欣然同意:“正好,我对他有点想法。”

    当初和问舟去昭南城,就是为了寻找应向沂的下落,结果被迟迢横插一脚,他还受了重伤,不得不改变计划。

    星盘推测,能动摇六界的变数出现了,预言就应在应向沂身上。

    神界三重天被捣乱的事他有所耳闻,之前又亲眼见识了应向沂的剪纸秘术,他很好奇对方的力量。

    本想像吸收其他人的力量一样,吸干应向沂的丹田,可惜迟迢黏的太紧,令他没来得及下手。

    九宝阁阁主眸光一凛:“你对他打的什么主意?”

    两人一边在人群中游走,一边靠近被重重保护起来的迟迢和应向沂:“吸收了他的力量,我的修为能更进一步。”

    他是堕神,被神界流放,无法用正常的方法继续修炼。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靠吸取别人的力量才提高修为的,凡人、妖族、修士、魔族的力量他都吸收过,是以他的力量驳杂。

    他完全没有掩饰对应向沂力量的渴望,语气遗憾:“当初如果不是在昭南城碰上迟迢,我肯定能早些时候抓住应向沂。”

    九宝阁阁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不能动他。”

    他原本以为,应向沂身上拥有神君的力量,所以吸引了流尘。

    但听到现在,他突然意识到,真正吸引流尘的可能不是应向沂从神君那里继承的力量。

    应向沂还在昭南城的时候,并没有继承神君的力量,那么早被流尘注意到,一定是他自身的原因。

    九宝阁阁主还记得,当时他想对应向沂动手,是神树出手制止。

    应向沂一定和神树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流尘皱眉,语气不悦:“为什么?”

    他可以容忍九宝阁阁主,但应向沂是他早就盯上的人,巨大的诱惑令他无法轻易让步。

    “因为他是打开天上天入口的关键。”九宝阁阁主冷冷地瞧着他,唇畔的笑意冰冷阴邪,“别忘了我们是因为什么合作的,如果你不想毁了天上天,我随时都可以反悔。”

    霜白的发丝被风吹起,柔顺得好似一捧新丝,泛着柔和的光晕。

    周遭的打斗愈发激烈,有血溅出来,将他的头发染成了红色。

    九宝阁阁主站定,攥住了流尘布满施咒者印记的手腕,指间的薄刃抵着他的血管:“你知道的,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流尘面色冰冷。

    他从来都知道,九宝阁阁主是个疯子,要想完全控制住对方,必须掌握一件东西。

    很不幸,那件东西落到了迟迢手里。

    他本以为要失去这一枚棋子了,但当看到九宝阁阁主威胁迟迢的时候,流尘才确认,迟迢虽然拿到了那件东西,但还不知道要怎么用。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趁九宝阁阁主身上的秘密没被揭开之前,将他拉拢过来,再解决迟迢,趁机拿到那件东西。

    到那时候,他就可以用那件东西完全控制九宝阁阁主了。

    锋利的刀刃在他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洇出的血珠在皮肉上滚了滚,落到了地上。

    流尘掩住眸底的怒意和恨意,扬起一个平和的笑:“那就听你的,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带走他,以便打开天上天。”

    九宝阁阁主这才收了手,低声道:“你带走迟迢,在带走应向沂。”

    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流尘眯了眯眼睛,爽快道:“没问题,等离开之后,我一定尽快将迟迢脸上的伤治好,把他变成傀儡,送给你。”

    制作傀儡的条件没有那么高,在那之前,他还可以好好折磨迟迢一顿,挖出迟迢的妖珠,再把他的龙鳞一片片拔下来。

    反正脸好好的就行了。

    混了一半龙族血脉的妖珠已经不是俗物,化青后的龙族妖珠,定然能令他的修为更进一步。

    迟迢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他都要一一讨回来。

    他要昭告世人,四族都该死,即使没有做过恶,但身上流淌着四族的血,就该死!

    比如迟迢,比如应鱼。

    九宝阁阁主没再反驳,率先往应向沂所在的地方靠近,用行动回答了他。

    流尘盯着他的背影,笑容一寸寸褪去。

    应向沂和迟迢都受了重伤,失去了自保的能力,非亦守在迟迢身边,解决着靠近的傀儡,往后退去,准备趁机将人带回魔界。

    东祝和一殿则一左一右架着应向沂,两人表情严肃,略有些纠结。

    将九宝阁阁主带来妖界,虽然是迟迢的要求,但最终闹成这个样子,九宝阁阁主当众反水,他们也觉得郁闷。

    尤其是一殿,想到自己交出去的“钥匙”,脸黑的更厉害了。

    “傀儡的数量不算太多,流尘恐怕也是临时起意,他这么做,可能只是想趁乱带走迟迢和应向沂。”东祝沉声道。

    一殿拧眉:“你之前说的,应向沂可能是……是认真的吗?”

    东祝沉吟片刻,道:“原本只是猜测,但我现在基本确认了九宝阁阁主的身世秘密,应当八/九不离十了。”

    他用箫狠狠一敲,直接敲碎了一个傀儡的天灵盖,脑浆迸裂,混着血流下来。

    一殿和鬼魂打了近千年的交道,还是没办法接受他这种手段,额角青筋直暴:“非要弄得这么恶心吗?”

    他没看错的话,那是神品法器吧,当成烧火棍用,也太暴殄天物了。

    “这样最有效,把脑袋敲烂了,他们就不会再攻击了。”东祝一脸“你不懂”的表情,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跟我说过,神树在关键时刻出手,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应向沂。你我都知道,就算是神君,都无法借用神树的力量,可见应向沂在神树的心目中,地位比神君还要高。”

    一殿看了眼仍在昏迷的应向沂:“他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修为也不是很高,怎么会获得神树的青睐?”

    刚才听到流尘和九宝阁阁主合作,还要带走迟迢,应向沂急火攻心,又昏过去了。

    东祝随口道:“你我都不是神树,怎么可能知道它的想法。”

    一殿暗叹一声:“先带他离开这里吧。”

    非亦和神界之人听了流尘的话,只知道要保护迟迢,但他和东祝心里门儿清,关键在于应向沂。

    流尘和九宝阁阁主的目标都是天上天,对他们而言,能打开天上天入口的应向沂,远比迟迢更重要。

    如果天上天和神树被毁,六界将陷入无穷无尽的浩劫当中,届时六界苍生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以说,应向沂的命,关乎着百万生灵的生死。

    东祝握紧了手中的法器,直视着款款而来的九宝阁阁主,突然问道:“一殿,你说我们两个对上他,有几分胜算?”

    一殿脸色不怎么好:“如果你真的闭了生死关,应当有五分胜算。”

    重写命格的代价很大,东祝能气势汹汹的威胁神尊,更多是靠着他以前的威名。

    没人比一殿更清楚,他的力量下降了多少。

    言下之意,就是胜算不高。

    东祝不怎么开心地撇了撇嘴,骂骂咧咧:“都怪那不成器的徒弟。”

    一殿挑眉,调侃道:“呦,后悔救他了,这可不像你的个性啊。”

    “不是后悔救他,是怪他不听话。”东祝磨了磨牙,“让他不要来妖界掺和,他非要来,要不是他来了,我也不会让你把九宝阁阁主弄过来。”

    那样的话,流尘绝不会冒险使用傀儡,迟迢就算死了残了,也能安排人,将应向沂平安送出去。

    现在好了,一个都跑不了。

    八成得折。

    一殿沉默片刻,问道:“关于应向沂和迟迢,你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测了?”

    东祝“嗯”了声:“你不觉得他们两个特别像当年的神君和巫行翮吗?”

    一殿心说他还真没看出有哪里像,但是怕东祝又把他是孤家寡人的事拿出来,果断闭了嘴。

    “当年神君被困白虎族,我和他见过一面,他知道我的打算后,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命格千变万化,就算成功换了,也不是一定会圆满的,每个人的命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年算出巫行翮命中有一死劫,神君煞费苦心,替他换了一副平安圆满的命格。

    可不久之后,巫行翮就流落冥河,差点魂飞魄散。

    虽说命格是活的,但刚换完就碰上死劫,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们当年查过巫行翮的死,但一无所获,凶手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神君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但在白虎族见面的时候,他没有提起巫行翮的死,反而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东祝原本以为神君是想告诉自己,命格多变,让他慎重考虑,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突然发现,那句话可能不是规劝,而是感慨。

    每个人的命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一直查不到杀死巫行翮的凶手,不是因为凶手太高明,没留下一丝痕迹,而是因为,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凶手。

    “你我都听过大荒的传闻,执法者要无心无情,才能审判世人。”

    故人已经化作了一抔雪,谜团找不到准确的答案,没有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东祝轻声道:“如果我们没猜错,应向沂是被选中的人,那他就必须无心无情。当年的巫行翮命有死劫,而今的迟迢,你猜他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一殿心里发寒,不忍心继续想下去。

    他们亲眼所见,失去巫行翮后,神君在冥河旁拼凑着残魂,崩溃哭泣,痛不欲生。

    会否有一日,应向沂会长跪不起,亲手捧起迟迢的尸骨?

    九宝阁阁主染了一身的血,发梢都是红的,静静地看着东祝和一殿:“把他交给我。”

    一殿面上还带着一丝痛色,苦口婆心道:“你继续这样下去,对得起他吗?”

    神君何等敏锐,怎么可能查不出在背后搞鬼的人,当年他就抓到了四族之战的幕后之人。

    九宝阁阁主冷冷一笑:“为什么对不起?他当年并不是放过我,而是为了保住自己所爱之人。”

    会放过他,只不过是因为他背着巫行翮的命格,和巫行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跟他说什么废话,他根本不会有真正的感情。”东祝活动了一下手腕,“想带走他的话,你得先踏过我们两个的尸体。”

    守不住应向沂,天上天就会危在旦夕,届时六界都要玩完,谁都活不了。

    他们只有一条路能走,拼死拦住九宝阁阁主。

    周遭的交战声响个不停,九宝阁阁主有一瞬的怔愣,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时神君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怎么回答的?

    说的是不知道,还是忘了来着?

    九宝阁阁主仔细回忆着,却想不起来,他生病了,记忆也衰退了。

    印象深刻的是要毁灭四族,毁灭神树,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似乎是因为一个人。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真正的感情。”

    他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呈现出僵硬的弧度,连脖颈都是直直的一截,和正常人的身体完全不一样。

    一殿扶着应向沂,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交起手来。

    法器落到九宝阁阁主的身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好似敲到了木头上,与敲到肉/体上的闷闷的声音大相径庭。

    “咚咚”的声音像是木鱼,唤醒了昏死的人。

    应向沂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他缓了一会儿思维才逐渐清明,下意识寻找迟迢的身影。

    一殿扶着他:“迟迢那边有非亦在,你不用担心,先顾好自己吧。”

    应向沂心里发慌:“不,不行,我要去找他……”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过,整个心都提了起来,看不到迟迢就没办法放下。

    人群嘈杂,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应向沂循声看去,焦急道:“是魔气,非亦!在哪里,他们在哪里!”

    应向沂急切的想赶过去,一殿劝不住他,想到他们拼死拼活要保住他,没忍住斥道:“你冷静一点,再这样闹下去,我不介意让你再睡一觉。”

    丹田的疼蔓延到全身,应向沂拽着一殿的胳膊,眼睛发红,不停地央求:“求求你,让我见见他,让我和他一起,我担心他……”

    他可能会出事的,我要陪着他,不能留下他一个人。

    一殿微怔,突然想起方才和东祝的对话。

    如果应向沂真的是被神树选中的人,迟迢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真的,能活过今天吗?

    应向沂心神恍惚,听不进话去,满心满眼都是迟迢。

    一殿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我带你去见他!”

    东祝说的没错,应向沂和迟迢确实很像神君和巫行翮。

    如果今日是神君求他,想见巫行翮,他能做到置之不理吗?

    趁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交手,一殿扶着应向沂,往非亦那边靠近。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战,傀儡的数量已经减少了很多,拦路的障碍不多,他们很快就到了附近。

    迟迢靠坐在地上,状态很差,眼神涣散,勉强还保持着一分意识。

    非亦和神尊正在和流尘交手,流尘的力量驳杂诡异,加上他不停地召唤傀儡来帮忙,两人并没有占到便宜。

    等不及让一殿扶着他慢慢过去,应向沂踉跄着冲到迟迢身边。

    看到他,迟迢眼睛一亮,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摸了摸他的腹部:“丹田……”

    应向沂忍着痛摇摇头:“没事,你伤的太重了。”

    迟迢有些无奈,他遍体鳞伤,情况一看就不太好,想安慰应向沂,恐怕也没有说服力。

    当然也舍不得不安慰,迟迢温声哄道:“阿应……别,别担心,我死不了的。”

    应向沂一哽,更心疼了。

    一殿默默听着他们的话,时不时观察一下战况,有些疑惑:“以你的实力,流尘应该没办法重伤你吧?”

    有那么多傀儡帮忙,流尘也只是和神尊非亦两人差不多打了个平手,以迟迢的修为,不该这么狼狈。

    一殿来得晚,只看到了结界内的战斗,迟迢的伤势称得上惨烈了。

    “他身上有龙族的妖珠,不知还动了什么手脚,总之迢迢伤不了他。”应向沂解释道。

    想到应鱼可能经历了什么,他心里的恨意更甚,恨不得将流尘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一殿微怔:“他怎么会得到龙族的妖珠?”

    当年龙族因为傀儡咒而被灭族,迟迢能活下来还是因为他是颗幸运的蛋,其他的龙是怎么活下来的?

    迟迢断断续续道:“他,他们应当……不是纯……纯种的龙。”

    混血种的龙,或者是妖力低微的龙族,没有生活在龙族的聚集之地,能够逃过天劫,也不是没有可能。

    应鱼是龙族与修士的孩子,至于青老,妖力虽然很强,但其中并没有太多龙族血脉的气息。

    迟迢猜测,他们可能是龙族的一支,血脉都不纯粹。

    迟迢想到一件事,从储物法器中拿出那截神树树枝:“阿应,收好。”

    应向沂愣了下,接过树枝,眼底略有迟疑。

    东祝还在抵挡九宝阁阁主,一殿突然一拍手:“你们查出九宝阁阁主的秘密了吗?东祝说他是用来给巫行翮换命格的,没有真实的情感……”

    如果能控制住九宝阁阁主,局势就会好很多,一殿顾不了那么多,把知道的事都吐露出来了。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一直以为困难他们的问题,似乎有了突破口。

    九宝阁阁主是用来帮巫行翮换命格的,那白坟碑是延生牌位,也就是用来为巫行翮祈福的。

    将巫行翮的命格换给无辜之人,显然不是心怀六界,善良慈悲的神君会做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九宝阁阁主不是真正的人,他是神君特地创造出来,替巫行翮承受命中劫数的。

    这样看的话,木偶人也很好解释了。

    技艺生疏却精心打造的木偶人,甚至选用了神树的桐木,那很可能就是九宝阁阁主真正的身体。

    迟迢想到九宝阁阁主身上的诡异之处,手臂的不和谐,以及手腕上露出来的黑线……这些都能够证明,他们猜测的方向是对的。

    神君铸造木偶人的时候,花费了很多心血,对他的影响一定很深,甚至于他可能继承了神君的一部分情感。

    九宝阁阁主背负了巫行翮的命格,只能作为一个傀儡,痛恨巫行翮是必然的。

    但由于受到神君的影响,他对巫行翮也有“爱意”,具体就体现在他对巫行翮的脸有着病态的偏执。

    所以九宝阁阁主会对巫行翮又爱又恨。

    所以九宝阁阁主会和一殿、东祝等神君故友亲昵接触。

    九宝阁阁主因为巫行翮而生,他背负着巫行翮的命格,一生都逃不掉。

    即使他有神树桐木铸造的身体,即使他有强大的力量,可他永远都会受到桎梏。

    所以他说最喜欢做凡人黎长思的时候,因为那时候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他不再是巫行翮的附属品。

    他只是黎长思。

    就算成为长枢仙君后,他也没有抛弃“黎长思”这个名字,不是因为贪恋凡尘权势,只是他在恋慕那段为自己而活的人生。

    对他而言,那块延生牌位和木偶人都是最重要的东西,他将这两件重要的东西放在对自己最重要的地方。

    属于凡人黎长思的终点——海中岛衣冠冢。

    木偶人才是九宝阁阁主真正的软肋。

    想清楚了一切,应向沂心里豁然开朗。

    只是他们虽然弄清楚所有的事,但对怎么利用木偶人还没有想法,总的来说,还是没什么帮助。

    流尘曾经去过海中岛,一定是知晓九宝阁阁主的真实身份。

    在没有弄清楚方法之前,绝不能把木偶人拿出来,免得被流尘抢走。

    流尘远远地看过来,笑意恶劣:“你们继续拦着我,迟迢也会死的,他身上的伤无法愈合,现在能救他的只有我。”

    非亦心里一沉,他帮迟迢疗过伤,知道他的情况。

    “不信你们就继续动手,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亲眼看到他死的。”流尘摊了摊手,“虽然要把死了的人制作成傀儡,会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改变主意了,妖珠什么时候都能挖,死人也可以制作成傀儡,如果迟迢就这样死在众人面前,应该也很有趣。

    应向沂心里慌的厉害:“他在说谎,他一定是在说谎……”

    迟迢咳了两声,身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流尘没有说谎。

    流尘的力量过于特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身上的伤口几乎没有愈合,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应向沂也发现了这件事,握着神树树枝的手略有些颤抖:“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去天上天,神树能救你,迢迢,你一定会没事的。”

    神树的力量强大包容,他握着这一截树枝,都能感觉到似有若无的力量涌入体内。

    应向沂期盼地看向一殿,一殿面色沉重:“钥匙现在不在我身上,为了让九宝阁阁主来妖界,我给他了。”

    彼时他和东祝也没有料到,九宝阁阁主的真正目的是天上天。

    应向沂脑袋里一片空白,紧咬的牙齿泄出零星的颤音:“那,那就和他一起去,他们想打开天上天,也需要我,想要我帮忙,他们就不能伤害你……”

    一殿按住他的肩膀,喝道:“应向沂你冷静点!和他们合作,你疯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好好看看,面前有多少人为了阻止他们付出了生命,你如果帮他们打开天上天,整个六界都会出大事!”

    “那又怎么样!”

    应向沂紧紧抱着迟迢,双目猩红,神情癫狂。

    一殿气了个半死:“你这是助纣为虐,世间有多少无辜的人,仅仅因为你的一念之差,他们就要付出生命,你不会愧疚吗?”

    “那他就不无辜吗?”应向沂声音嘶哑,“我的迢迢就不无辜吗?”

    一殿怔了下:“他一个人,和世间生灵,孰轻孰重?”

    一个人就比不过世间的生灵吗?

    因为他身上流着龙族的血,所以得不到信任,就因为他只有一个人,所以活该为其他人牺牲吗?

    谁人不无辜?

    应向沂想到火车铁轨的故事,救一个人还是救一群人,是人性的考验。

    但眼前的情况不同,多数的一方也是无辜的,这就导致选择无关于人性,更多人会选择最优解。

    在世人的观念里,能救下更多的人,才最合算。

    而在其中牺牲的迟迢,或许会引起世人的感慨唏嘘,但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是应该的。

    毕竟一个人,怎么能比得过无数人。

    如果他选择了迟迢,无疑会被冠上“自私”二字。

    应向沂扫过眼前拼死战斗的众人,心不停地下坠,直到掉进冰窟窿里:“我想自私一点。”

    他没办法看着迟迢死在他面前,迟迢是他心尖上的软肉,是他唯一在意的人。

    在世人与爱人之间做选择,可想而知有多难。

    一殿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其他人怎么办?未来怎么办?如果天上天被毁了,你觉得你们还能活下去吗?”

    应向沂语气笃定:“我会阻止他们,我会用一切代价,阻止他们毁灭神树,毁灭天上天。”

    只要救了迟迢就好,他愿意付出生命,去阻止流尘和九宝阁阁主。

    应向沂打定了主意,喊道:“都住手吧,流尘,我要和你合作。”

    流尘满意地笑了:“希望我救迟迢?”

    “不,我的人我自己来救。”

    应向沂信不过流尘,一个对迟迢抱有莫大的恨意,想把他制作成傀儡的人,怎么可能出手救他。

    流尘挑了挑眉,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不屑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合作?”

    应向沂扬起笑:“活下来很难,但死很容易,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们就无法进入天上天了。”

    救不了迟迢,那他就一起死,这样也能阻止流尘和九宝阁阁主进入天上天。

    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后者按住流尘的肩膀,沉声道:“答应他。”

    流尘面色沉抑:“你想怎么合作?”

    应向沂道:“我们合作,你带人退出妖界,放了应鱼和青老,我帮你们打开天上天。”

    “不可以!绝不能让他们进入天上天!”神尊急道,“如果天上天出事,六界都将陷入灾厄当中!”

    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交手的时候,也受了伤,劝阻道:“他说的没错,如果天上天出了岔子,世间百万生灵都将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你会成为六界的罪人。”

    应向沂拥着迟迢,讷讷道:“我不是神明,救不了那么多人,我只想保护好我的爱人,罪人就罪人吧。”

    迟迢抓住他的手,想要说什么,被应向沂吻住了。

    一滴泪滑落在他唇边,迟迢愣了愣,听到他含着央求的呢喃:“别阻止我,迢迢……”

    流尘眼睛一转,笑了笑,张开胳膊:“好啊,我可以告诉你那半妖在哪里,你让人去找就是了,至于让他们退出妖界,我们三个人先去天上天一趟,如果你确实能打开入口,我就让他们离开妖界,如何?”

    他只听九宝阁阁主说过,要亲眼所见,才能确认打开天上天是否非应向沂不可。

    应向沂迟迟没答,流尘继续道:“你可以放心,这次只是看一看,我不会进入天上天。如果你确实是打开天上天入口的关键,我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好,不过我要带一个人。”应向沂垂眸,看着怀里的迟迢,反手握住他的手,“我要带他一起去。”

    流尘笑了:“没问题。”

    流尘说出了青老和应鱼的位置,应向沂吩咐影道的人去找。

    神尊等人还想阻止,被非亦一句话噎住了:“既然他能打开天上天,证明天上天相信他,那他做什么选择,你们都没资格阻拦。”

    应向沂半扶着迟迢,和流尘、九宝阁阁主一起去了天上天,其他人都留在妖界。

    在他们离开后,非亦和东祝一殿心照不宣的跟在后面,神尊见状,也带了两个人远远地跟着。

    他们并不打算靠近,都隐匿在暗处,如果流尘企图进入天上天,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阻止。

    到了天上天后,应向沂忍着丹田的剧痛,勉强调动起灵力,和九宝阁阁主合力往入口输入灵力。

    他始终没放开迟迢,用一只手环抱着对方。

    入口缓缓开启。

    迟迢悄悄抬起手,五指探入心窝,生生挖出了妖珠。

    那颗妖珠并不圆满,有一道异色,好像是裂缝一样,横亘在中间。

    在应向沂震惊的目光中,迟迢将那颗妖珠推进了应向沂的丹田:“我不会死,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在应向沂提出合作之前,他就做好了打算。

    两心相许,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应向沂的计划?

    其他人都在劝阻,可只有迟迢知道,像应向沂那样的人,不可能会忍心伤害其他人。

    无非是救了他,再和流尘等人同归于尽。

    正如应向沂不会让迟迢死在他面前,迟迢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应向沂走向死路。

    应向沂心神俱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迟迢推进了天上天。

    流尘和九宝阁阁主都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样做,纷纷冲了过去。

    “世人都……觉得,妖珠是……最重要的东西,但妖族的力量……并不仅仅来自于妖珠。”

    被奉为至尊,龙族的血脉也是一大武器。

    即使是没了妖珠,迟迢也能通过自爆,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在入口即将合拢之前,应向沂看到一道刺眼的亮光,流尘和九宝阁阁主都被拦住了。

    当最后一束光消失的时候,他的迢迢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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