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宫
孟季廷走后, 青樱坐着呆了一会,重新拿起针线继续缝制小衣裳,直至宫人来传“皇帝驾临。”
青樱放下针线, 站起来走到门边屈膝相迎。
皇帝进来后, 含笑扶起她,然后牵起她的手一边走一边问她:“今天在做什么?”
青樱淡淡的笑了一下:“没什么,给孩子做一些小衣裳。”
走到榻上坐下, 皇帝看到小几上做了一半的针线,转过头来柔声对她道:“这些东西有尚服局准备, 你做一两件便罢了,做多了费眼睛。”
“臣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宫人上前将榻上的针线筐和小几都拿了下去, 皇帝揽了青樱,摸了摸她的肚子,目光和蔼:“今天孩子乖吗?”
青樱默了默, 才回答:“挺好的。”
皇帝笑道:“咱们的孩子可要比阿姒肚里那个要乖些,阿姒这一胎, 倒是折腾得她够呛,安胎药就一直没停过。”
阿姒是崔婕妤的名字。她那一胎比青樱的要大上三个多月,按照正常的产程, 过完年的时候就该要生了。
“来,让我听听我们的孩子在做什么。”
皇帝弯下腰去, 隔着衣服将耳朵放在她的肚子上。
肚子里面明明没有动静,皇帝却像已经听到了什么, 有些激动的道:“咦,他好似动了一下, 他是在跟朕打招呼……皇儿, 皇儿, 朕是你的父皇……”
青樱将双手放在身侧,同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先是沉默,慢慢的又泛起了几分柔和的光。
母亲真是个奇怪的身份,她开始并不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但他在她肚子里呆了不过两三个月,她却已经对他渐渐有了感情,开始幻想他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她,长大了会是什么性格……
皇帝又隔着肚子跟里面的孩子说了一小会的话,然后重新坐起来,伸手将青樱揽在怀里,心情愉悦:“真希望他能快点出来,让朕看看他会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像朕。”
“青樱,朕真高兴你有了我们的孩子。除了这个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的孩子。”
青樱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他道:“陛下会喜欢这个孩子吗?”
“当然,只要是你生的,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是朕最心爱的孩子。”
青樱道:“臣妾……很高兴!”
皇帝一只手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的包裹着,又像是随口问起道:“今天宋国公世子来见了你?”
“是。”青樱并不打算瞒他,也知道瞒不过他。
“他来找你有什么事?”
“臣妾是宋国公府出来的,世子爷嘱咐臣妾好好伺候皇上,免得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皇帝抱着她,将她的脸按到他的胸口,又低头看她:“青樱,你现在是朕的妃嫔,是朕的女人,不再是谁的家仆,也不再是谁的丫鬟,你可明白?”
青樱一时没有说话
“你做任何事,无需顾及任何人,不管是孟家还是德妃。”他仿佛意有所指:“你与德妃同为朕的妃嫔,地位相等。德妃病了,你去探望她,那是你念旧情,她不见你,是她不懂事。你无需事事迁就她,或依旧把自己当成她的宫人,放低自己的姿态。”
他说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接着道:“青樱,朕希望,朕永远是你的首位,你永远站在朕这一边。”
青樱沉了沉眼,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回道:“是,臣妾谨记。”
转眼便是腊八节,腊八节过后又是青槿的生辰。
青槿还记得去年的生辰,孟季廷带着她去灵山寺的千寻塔上看流星。
那时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怎么脱籍离开宋国公府,短短不过一年,她已经是孟季廷的房里人,终究也没走出宋国公府这座府邸。
生辰那日,孟季廷拿着披风裹了青槿,对她道:“走吧,我带你去金水河上的画舫玩。”
金水桥两岸永远都是最繁忙的商市,金水河上的大小船舫鳞次栉比,铺满在金水河上,笼罩在河面朦胧的水雾和五光十色的灯笼的光影中,好看又绚丽。
有经营青楼生意的高大画舫之中,清倌妓人的艳唱不绝,引来一众叫好声——艳唱潮初落,江花露未晞。春洲惊翡翠,朱服弄芳菲。
孟季廷让人备了一条画舫,因是为了赏景用,画舫并不大。
画舫半敞,里面摆了桌子、椅子、小几和雅致的花瓶、水墨画等物,看起来就如同一间半敞开的房间。
孟季廷牵着青槿上来后,两人坐到了桌案两边,下人摆上了酒食,船舫缓缓的往河中央游去。
孟季廷给青槿倒了一杯酒,对她道:“来,我们喝一杯。”
青槿执起酒杯与他碰了碰杯,孟季廷却并不满意,拉了她执杯的手与他的手挽在一起,然后示意她。
青槿无奈,只能配合着他,交杯喝完了酒杯里的酒。
两人放下酒杯后,青槿对他道:“其实我们没必非要出来,在东跨院里吃碗长寿面,简单庆贺一下就行了。”
孟季廷给她夹了一个素丸子,一边道:“府里有什么好的,一堆子人。今天的夜色好,我们就当出来透透气。”
“我白天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你总是一个人呆在府里,我总怕你闷坏了。”
说着又拉了青槿的手,轻声凑在她耳边道:“今晚我们不回去,我们玩累了,就到客栈住一晚上。”
青槿听着低头红了红脸,夹了一片牛肉到他碗里:“爷吃点东西垫着肚子吧,不然酒烧胃。”
孟季廷笑了起来。
两人吃过东西垫了肚子,孟季廷又牵着青槿走到船头。
岸边有很多人放河灯的,也有许多人站在船头或岸边放孔明灯的——把心里的愿望写在孔明灯上,然后看着孔明灯飞走,好像愿望就能实现了一样。
孟季廷也准备了一个,还准备了写字的笔墨。
他环在青槿身后,手握着青槿的手一起执笔,低头问她:“槿儿今年有什么愿望?”
青槿道:“大家都幸福安康,无病无灾。”
孟季廷皱了皱眉,道:“这个太简单了,换一个。”
“谁说简单了,朴素的愿望往往是最难实现的。比如无病无灾这一个,若是能实现一辈子,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孟季廷懒得听她的高谈阔论:“算了,你既然想不到,那我便替你写一个。”
说着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在孔明灯上先写下两个人的名字,然后写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大字,然后放开孔明灯。
孔明灯随着气流越飞越远,青槿抬头望着它,问道:“你说它能飞到哪里去呢?”
“自然是飞到天上去,把我们的愿望告诉神仙,让神仙来帮我们实现愿望。”
“我猜它蜡烛烧完了之后,肯定就掉到哪个山头了,天干物燥的,希望不要引起山火才好。”
孟季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瞪了她一眼道:“煞风景。”
青槿对他笑了起来,有点故意的味道。孟季廷伸手抱住她揽在怀里,轻声训了她几顿。
这时,金水河上的另外一边。
同样站在画舫的船头的孙侧妃望向他们的方向,看着孟季廷抱着青槿站在船头,低头与青槿低语着什么,青槿眉眼弯弯的带着笑,时不时的回应他两句。
两条画舫之间隔着距离,看不大清人脸,孙侧妃拍了拍身边的赵王,问他:“你看看,那条船上的是不是宋国公世子和庄妹妹。”
赵王本是侧着身正吩咐随从些什么,闻言转过身来,沿着孙侧妃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拍了一下手,高兴道:“果真是他们俩。”
他或许认不出青槿,但他对孟季廷的背影,却是连他化成灰都能认出。
赵王连忙对身边的随从道:“赶紧,让船夫往那条船上靠。”
说着举起手来向青槿和孟季廷的方向挥手,大声喊道:“诶,老孟,老孟,这里……”
青槿两人转过头来,也看到了他们。
不一会,两条船靠近,赵王直接跳进了他们的船舫,后面跟着提着裙子由下人小心扶着走过来的孙侧妃。
孟季廷见到他们却并不是那么高兴,皱着眉开口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怎么,这金水河你家买下来了,别人不能来?”
说着人已经走到船舫里面的桌子上坐下,看着上面的酒、菜等,又嘲笑道:“老孟,平时看你这个人活得跟高山岩石上长的一朵花似的,没有几分人气,没想到跟庄妹妹在一起,还挺有情调和雅致。”
青槿于是笑着和他们解释:“今日是我的生辰,所以爷才带着我出来逛一逛。”
“哎哟,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怎么不早说,看我也没有什么准备。”
说着从身上搜摸了一番,搜出一块凤型玉佩,递给青槿道:“来来来,这个送你,值点钱,当是我和阿乔贺你的生辰礼。”
青槿刚要推拒,孟季廷伸手替她接了,对赵王道:“谢了。”
四人重新在画舫里落座,赵王手放在孙侧妃肩膀上,又笑问他们道:“……你们在灵山寺求了观音菩萨给你们送子,菩萨显灵了?”
说着满脸得意的炫耀:“这灵山寺求子观音灵验果然是名不虚传,我家阿乔前两日刚诊出身孕。”
孙侧妃受不了他那副到哪儿都嘚瑟的模样,嫌弃的挥开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孟季廷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被刺激了一下,低头去看青槿。只见青槿装作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低头翻看着赵王送的那块玉佩,仿佛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事。
赵王拍了拍孟季廷的肩,似为关切实为继续炫耀的道:“老孟,看来你得加倍努力了。”
孟季廷自小到大,不管是打架还是其他,从来没输过赵王等人,他也一向是众人中顶头的那一个,这一次在子嗣上落了下风,心里颇有些不爽。
他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茶,然后才道:“孩子看的又不是谁先出生,你长我一岁,照样事事不如我。”
“喂,老孟,你这话说的就酸了啊。你怎知我儿子以后就比不过你儿子,有本事你先生一个出来再比。”
“这种事不用比,只看他们的父亲是谁就知道。”
“嚯,太不要脸了……我现在怎么那么想和你打一架……来,让船靠岸,我们到岸边打一架去。”
“想打,在船上也可以打,要不要比一场?”
孙侧妃在旁边鼓着掌,一脸不嫌事大:“我看这主意不错,早就听闻我们王爷小时候,只有世子修理得了,我今日倒是想现场观摩一番。”
赵王不满:“阿乔,你站哪头的?”
“反正不是你这头。”
青槿给他们两人都倒了酒,笑着道:“武斗不如文斗,两位爷不如比喝酒。”
比喝酒赵王比不过孟季廷,于是指着青槿对孙侧妃道:“你看人家就知道向着自己的爷们。”
几人在船舫里边吵边喝了一会儿酒。
这时,旁边的船舫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夫君,我们也来放孔明灯吧。”
又有一男子紧张的叮嘱她:“小心,别走太出去,你现在怀着身孕,别掉下河里去了。”
青槿听着那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不由望了过去,然后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却又已经有些陌生的脸。
那男子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也跟着望过来,见到青槿,微有些讶异,愣住了。
过来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看到了她身边的孟季廷,又微微撇过头去,将视线重新回到青槿这边,对她颔了颔首。
青槿这是自周父出事以来,第一次再见到周岭。
他比那时要成熟沉稳了许多,脸上少了少年的稚气,多了男子的沉稳。他前边站在船头的一名秀丽女子,大约就是他的妻子。
青槿也跟着对他颔了颔首。
孟季廷自然也看到了他,捧着青槿的脑袋转过去不让她看他,不满道:“有什么好看的。”
孙侧妃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船那边的周岭,问他们道:“怎么,认识的人?”
青槿拿开孟季廷的手,浅笑着对她道:“是我兄长认识的一个人,从前见过几次面。”
看孟季廷如此不爽的样子,孙侧妃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但她也无意追根问底。
那边,周岭的妻子也抬着头,看着再次望向青槿这边,有些出神的丈夫:“夫君,怎么了?”
周岭回过神,转头对她温和笑了笑,道:“没什么,你不是说要放孔明灯吗?我们一起放吧。”
周岭的妻子对他十分温柔的笑了笑,道:“好。”,接着在周岭回身去船舫里拿孔明灯的时候,转头看了看青槿这边。
但青槿被孟季廷的身形挡住,她只看到她半个婉约的身影。
或许是周岭特意叮嘱,不一会,他的那条船舫离他们渐渐远去,很快就淹没在众多画舫之中不见了。
四人金水河上闲逛了许久,直至半夜,四人才靠岸下船。
赵王领着孙侧妃乘马车回王府,孟季廷没有带着青槿回府,而是带着她住到了客栈。
大约是换了个地方,也大约是被赵王刺激到了,这天晚上的孟季廷尤其热情。但青槿对不是在自己的院子发生这种事并不习惯,怕房子不隔音让人听了去,几次拒绝他却都没有拒绝掉。
但换个地方,跟在自己屋里也的确有些不同的刺激,特别是在她紧张的害怕有人听见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时候。
最后完事的时候,青槿想推他下来起身收拾干净,孟季廷却禁锢着她不让她动,反而拉了个枕头放在她腰下,就这样抱着她,也不离开。
青槿有些奇怪的问:“爷这是干嘛?”
“太医教的,可以让女子容易有孕的方法。”
青槿脸皮没有他厚,不满道:“爷怎么还拿这种事去问太医。”
孟季廷用拇指轻抚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嫌弃道:“那还不是你不争气。”
“这怎么能怨我,说不定是爷的原因呢。”
孟季廷本想说若是他的原因,怎么夫人没几次就中了,又怕这话说出来让她不高兴,于是动了动道:“就当是我的原因,那我努力一点。”
过了有小半刻钟的时间,孟季廷才从青槿身上起来。
因不是在自己府里,不好这时让人送水,只好自己下床,直接用屋里暖壶里的热水兑了冷水,端过来替青槿擦了身,又替她重新换上里衣。然后自己也收拾了一番,换了身衣裳后,重新回到床上,抱着青槿躺下。
他一边摸着她头上的头发,又一边说起今天见到周岭的情形:“……今天见到周家那小子你失神了,怎么,心里还记挂着他。”
“爷说什么呀,我和他就那点事,爷都知道。而且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还拿出来说。”
“也没有多少年前,也就今年年初的事情。”又道:“你记挂着他也没用,我看他那位夫人已经有身孕了。”
青槿有些困,打了个哈欠道:“知道了,爷赶紧睡吧,少吃点醋。”说着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合上眼睛。
孟季廷从身后抱住她,又道:“以后不许再想他,不许对他还有一丝的感情,愧疚也不行。”
青槿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直接“嗯”了一声,眼皮直打架,没多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孟季廷亲了亲她的头发,道:“睡吧。”
而后抱紧了她,自己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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