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着,  爷二话不说赶紧跑回来了。就怕皇阿玛琢磨过来,再补上几十大板。”胤禔挑眉,一脸得意洋洋。

    不知道的,  还当他捡了多大便宜。

    “怎么还当呢?这就是啊!”胤禔一脸严肃认真:“爷可是跟皇阿玛犟嘴,  与太子拍桌。提了个可能大清立国至今,也没谁敢堂而皇之提出来的事儿。”

    而且牵连极大。

    前脚成真,后脚庄亲王就敢哭上金銮殿。那些早年无子而有女被停了爵位的女儿、女婿们也得闹一闹,虽然希望不大,  但万一呢?

    最怕那些个娘家势大手段狠,偏只生了嫡女,  为爵位传承故忍了丈夫左一个侧室又一个宠妾鼓捣出一堆庶子的看到希望,  再对无辜的庶子们举起屠刀。

    再者……

    有了王世女了,  那,  是不是以后就能有皇太女?

    嘶~

    不能细想啊,  不能细想。

    但一家四口都明白,  一旦事情放在桌面上之后,  这个问题将不可回避。

    沉默良久之后,  爱蓝珠艰难勾动唇角:“不,不然就算了吧,阿玛。横竖,女儿最初的愿望也只是学文习武,让那起子嘴贱之人知道,  便您跟额娘只有女儿跟敏敏,也不能被嘲一句后继无人。”

    “女儿和敏敏虽为女子,却也可以远胜须眉。”

    “如今,女儿提议并督造了第一艘蒸汽船,促进大清工学院的成立。还随您远征海外,  立下赫赫之功。已经超额完成目标了,不是吗?真,真的于愿已足。要不……”

    要不就到此为止,别继续折腾了吧。

    免得事情未成,还惹皇玛法震怒,累及阿玛跟额娘。

    爵位再好,也抵不过家人的安危重要。

    只是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自家阿玛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两军交战,才摆明了车马你就要未战先降,爷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自从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这条路充满荆棘,成功希望渺茫。不过……”胤禔昂头,笑得一脸骄傲:“爷光头阿哥到如今,又哪里容易了?”

    “把荆棘砍倒踏平罢了,可别跟老子说你不行!”

    瑚图里宜敏比&伊凤侧目:这激将法会不会太简单浅白了些?珠珠/姐姐又不是个男的,不至于对那俩字儿反应那么大吧!

    可事实证明,福珠格格绝不允许自己的实力被质疑。

    这不,她阿玛话音才落,她就气呼呼昂头:“女儿之功,足可以布衣封侯。整个天津卫八旗水师营,哪个提起女儿来不得说个服字?”

    “附近海域的海盗水匪见了女儿的鹰扬号莫不望风而逃,逃不过便马上弃械投降,连跟女儿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女儿不但行,还比绝大多数所谓的须眉男儿行出八里地去。”

    “还是那句话,若能有相同的教育跟升迁渠道,女子未必弱于男儿。”

    只是世道如此,不肯给女子成长、展示自己的机会罢了。

    也就是她家阿玛不同俗流,不但没为了要儿子而纳满院子妾。还拿她们姐妹两个当宝贝一样,处处疼爱呵护。便她这等称得上大逆不道的心思,都不见丝毫斥责,还全力支持。

    可越是如此,爱蓝珠就越舍不得让自家阿玛额娘跟妹妹因自己的野望被牵连。

    “傻孩子。”伊凤轻点了点她前额,随即把人搂在怀里:“这怎么能叫野望呢?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合理诉求。你阿玛浴血拼杀来的爵位,自然想传给亲生血脉。吾女文武双全,战功彪炳。有你这个珠玉在前,何故退而求其次?”

    爱蓝珠垂眸,话是这么说,但祖宗规矩……

    伊凤笑:“祖宗规矩既然是人定的,自然也能因人而改。你皇玛法都能任用你跟令仪做大清工学院的副山长,自然不是墨守成规之人。”

    “假以时日,他会想明白的。唔,就算想不明白,额娘与你阿玛也会帮他想明白。最关键是你,爵位再好,也是身外之物。额娘再如何不舍,也不愿因它而困囿我儿一生。所以……”

    伊凤肃容正色,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家爱女:“你想清楚了,想不想当这个直亲王世女,要不要在你阿玛百年之后,接过他肩头的重任。”

    “若不要,就即刻让你阿玛上表。否则,就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担忧。既然上苍让咱们彼此成为家人,自然是要荣辱与共的。哪有好处尽得,却不沾半点风险的好事?”

    是嘛是嘛。

    瑚图里宜敏比捂嘴笑,称额娘通透,姐姐不必拘泥,也不必迟疑,只管顺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当妹妹的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再没有二话的。

    爱蓝珠感动到流泪,紧紧把额娘、妹妹跟阿玛死死搂住:“我的答案还跟多年前一样,要挺起咱们直亲王府的门楣来。”

    “让咱们直亲王府在我手中发扬光大,让养了一堆儿子也不如阿玛两个女儿的蠢蛋们再不敢讥笑他。私议再怎么得宠、再怎么如日中天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就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我,我还要纳个踏实淳朴的世女夫,生三五个孩子,让阿玛额娘含饴弄孙。将来子子孙孙,让阿玛额娘永享香火。”

    敏敏呀了声,轻刮了刮脸颊:“姐姐好没羞,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想了那么远。”

    爱蓝珠捏她:“你要以世俗观念,约束我这个不同俗流的未来王世女?按制,亲王世子可以有一正一侧四庶,妾室通房无定数。没来个三夫四侍,都是姐姐我严于律己了。”

    敏敏&a;a;a;a;伊凤:……

    总觉得姐姐/女儿提起这个的态度唔,有点过于坦荡。

    倒是胤禔一脸司空见惯的样子。

    毕竟军营之中,什么样的糙汉子没有?女儿见多了,听多了,言语间可能就……就少了几分矜持呗。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啊。做什么用普通女子的行为标准去框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呢?

    他的女儿们,自然是要舒心肆意的。

    一家四口再次取得一致后,胤禔就安安心心地闭门思……思过,他是不可能思过的。

    他只会关起门来纵情享乐的样子。

    于是,等胤禛偷偷从两府之间为了方便,特特凿墙而成的角门过来瞧他好大哥时。就看着凉亭里,月光下,一家子正有说有笑地烤着羊排。

    见着他还呲着大牙乐:“嘿,你小子倒是个有口福的,爷这才刚烤好,你就闻香而来了。”

    胤禛就很诧异地看着他:“不是说大哥旧伤复发,需要好生静养么?这……”

    这满面红光、精神百倍,还有心情烤羊排的,也不像啊!

    “少废话,麻辣、蜂蜜还是原味的?友情提醒,本王亲自烤制,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啊。”

    “那,那原味的吧!”

    胤禛发誓,自己绝不是个馋的。主要,主要是当弟弟的,不好拂大哥的面子。略尝了尝,发现还真不腥不膻,软嫩可口后,雍郡王还果断拖家带口了。

    一家四口这烤肉升级成两府联欢。说说笑笑的,谁还顾得上别的?

    直到孩子们都一边儿玩去了,乌拉那拉氏才抚着肚子轻笑:“弟媳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皇阿玛就……但大哥大嫂且放心,不管如何,弟媳跟我们爷总归是与您们站在一处的。”

    “对对,福晋说得对。”胤禛拿着帕子与她擦了擦唇角,笑得一脸温柔。

    事儿都已经出了,瞒也瞒不住。

    再说,胤禔也没想瞒着。闻言轻嗯了声:“四弟跟四弟妹有心了,不过暂时还不用。你们只静观其变,到必要时跟着强烈反对就是了。”

    哈???

    乌拉那拉氏有点懵,胤禛却隐隐有些明白:“最近,皇阿玛一直在研究怎么封赏、提拔水师营的有功将士。这是……说起珠珠跟她那个女伴读了?”

    胤禔轻笑,淡定地扔下一枚炸·弹:“皇阿玛有意封珠珠为固伦公主,被爷给拒绝了。因为比起固伦公主,爷更希望她能招婿承爵,成为下一任的直亲王。”

    “那……”胤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皇阿玛跟太子是怎么个反应?”

    “皇阿玛当时被震惊了吧?并没有说话,都是太子在叽叽歪歪。说什么荒唐,不合祖制。甚至忍痛割爱,愿意将嫡三子过继给爷。若爷瞧不中,选老三家的弘晴,或者弟妹腹中这个都可。”

    反正就劝他赶紧打住,熄了这荒唐心思,还是过继个侄子继承香火的千年老调儿呗。

    “把爷气得不行,直接跟他拍桌,好一通质问。然后……”胤禔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然后一个激动顺嘴秃噜了句,让皇阿玛别糊涂。别放着珠珠这样优秀的人才不用。而让些个脑满肠肥的纨绔子弟窃居高位,尸位素餐……”

    胤禛就好奇,特别的好奇:“你这样,皇阿玛没打你么?”

    呃……

    倒是冲过来踹了一脚,现在屁股还隐隐作疼。但这种话,能当着弟媳的面儿说么?

    能么能么?

    要脸直亲王冷哼:“你小子冒着被皇阿玛训斥的危险过来,就是为了蹭点羊排加上嘴欠几句的?爷看你是吃饱了撑的,需要做点运动好好消化一二了。”

    然后也不等他反抗,就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人拧到了旁边的宽阔地带。拳来脚往地开始切磋,更精准点说应该是单方面磋弟弟。

    胤禛就算再怎么勤加锻炼,也比不过几度率军征战,有勇冠全军之称的胤禔啊。不出几十招就气喘吁吁投降:“不成了不成了。大哥龙精虎猛,弟弟甘拜下风。下回,哦不,再没有下回了。”

    以后他就是再怎么好奇,也绝不嘴欠。

    胤禔冷哼一声,到底放过了他。

    两人进了胤禔书房,胤禛才又道:“如今,皇阿玛虽令大哥闭门思过,但对外的说法却是你连年漂泊于海上不慎引发了旧伤。需要好生休养一段儿,等闲不得打扰。”

    “遍赏水军之事,也暂时搁置,说是要仔细思量。这,这明显就是在等大哥认错,以大哥的态度来决定后续安排。”

    胤禔点头,同时表示认错,他是不会认错的。

    只静观其变。

    “等朝野齐反对,纷纷上表参奏爷,贬损爷家珠珠。将咱们爷俩踩成癞~□□,自然触底反弹,否极泰来。”

    为防四弟心有不忍,反而破坏了他的大计。胤禔还各种耳提面命,让他千万千万别狠不下来心。

    胤禛扶额:“大哥这就是难为弟弟了,毕竟弟弟与珠珠感情好,朝野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弘晖在无逸斋与人打架,被挑拨离间的时候,都拿珠珠举例子。”

    “问他有什么可豪横的?身为嫡子也不被自家阿玛疼爱,兄弟两个加一块儿,也不如个堂姐受宠。也不知道是堂姐才是亲生的,还是某人和他弟弟不是亲生的。”

    气得小家伙一顿乱拳过去,直接把人打成乌眼青。闹腾到御前还不消停呢,连说对方欺负他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污蔑他大堂姐?

    那就是欠打,再说还打。什么时候不说了,这事儿才算完。

    结果,那个倒霉催的宗室子刚挨了弘晖的打,紧接着又遭了皇上的罚。回家之后,还被罚跪、挨揍、训诫等。生从小霸王变成个怂的,再不敢轻易惹无逸斋任何一个。

    他们一家上下都是坚定的大格格党,心疼她都还心疼不过来,哪能舍得贬损?

    胤禔瞪他:“那就好好心疼,舍不得她每日里起早贪挖,殚精极虑。把女儿家最美好的年华都耗在朝堂政务、勾心斗角上。”

    只一味反对就完了。

    胤禛深深怀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但他大哥坚持。他也只能点头应了,然后密切关注着。

    正炙手可热的直亲王病了?

    那必须表一波关心、孝心啊。便有皇命在,不好过于打扰,心意也得到。没想到直亲王那般平易近人,竟拖着病体接见了每个上门拜访的。

    什么?

    您身子其实无大碍,只是心病难除?

    奴才/微臣愿效犬马之劳,等等!您别说了,奴才/微臣实在做不到啊!从满心欢喜到魂不守舍的距离很近,也就进出直亲王府那么远罢了。但一进一出间,众人变化实在过于明显,难免引起有心人注意。

    不出两三日,弹劾直亲王不遵祖制,妄图让嫡女招赘承爵,混淆皇家血脉的折子就雪片般飞向了康熙的御案。

    漫天反对中,只庄亲王博果铎颔首:“那福珠格格虽为女儿身,但立下不少盖世功劳,足以让无数男儿自惭形秽。颇有其父之风,确确实实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好儿孙。由她承爵,虽有些意外,但却最恰当……”

    “荒唐,胡闹!庄亲王爷切莫胡言,先帝爷亲书的内宫不得干政的铁牌还悬于交泰殿、十三监,嘱后世子孙引以为戒。王爷您……”那御史也是头铁,竟开口就戳了庄亲王博果铎伤口:“您不能因为感同身受,就在这等大事上胡言乱语,坏了祖宗规矩。”

    有道是当着瘸子莫说短话。

    庄亲王妻妾满院,辛苦耕耘。结果忙活了一辈子就只得了三朵金花,无子是他生平最痛,没有之一。如今被御史当着满朝文武来了这么一句,他焉能不恼?

    当即骂了声姥姥,然后就飞脚冲对方踹过去。

    他逃,他追,还边追边咆哮。

    就在金銮殿上,当着康熙跟文武百官面前演了好大一场。躲闪不及,生挨了好几下的御史委屈,庄亲王比他哭得还大声呢:“咆哮朝堂是咱不对,可,可这龟孙指着和尚骂贼秃,哪个能忍?”

    “可怜我求子一生不得子,本就愧疚、羞赧已极,偏生那混账王八羔子孩子……皇上可得给臣兄做主,狠狠收拾那个吃人饭不吣人话的。”

    康熙才一皱眉,他就哭起了玛法太·宗,哭他那为大清南征北战,为大清入主中原立下赫赫之功,却早早去了的阿玛。

    哭得康熙满心烦躁,却还不得不耐着性子走下御座,温言安抚。

    言说那御史虽言语不谨,却绝不是针对皇兄你。

    是胤禔那混账妙想天开,竟要以嫡女为世女,破坏祖宗规矩云云。

    庄亲王博果铎困惑拭泪:“这,这话说的,虽咱们大清立国至今还真没有女子承爵的先例。但咱们打立国以来,也从未有过福珠格格那般对社稷有大功者啊!”

    “光那蒸汽船跟她这两年所立下的无数战功,都够直接封王了,更何况只纳婿袭爵呢?”

    “至于说混淆皇家血脉的更是屁话,那些皇子皇孙的后院可能不干净。但福珠生的孩子,却必然流着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血。”

    一语惊朝堂后,博果铎又得意洋洋道:“再说了,那些宁可过继都不招赘的,多半怕女儿立不住,赘婿狼子野心。待岳父母百年后,赘婿独揽大权,又生出归宗心思,闹得竹篮打水。可福珠岂是那等软柿子?大清不倒,又哪个赘婿敢起那等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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