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就是五月廿五,温琼五岁的生辰了。
府里各处都紧锣密鼓的筹办着,温老太爷心中的天平偏向谁,这府中的风自然就吹向哪儿。
温琼也不知是不是那夜吹风睡着了的缘故,次日就病了,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是伤寒入体,但是总也不见好,还开始恶化,六七日后竟然陷入昏迷。
温二爷担心的不得了,日夜守着。温琼的小侍女翠儿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靠不靠谱不知道,但是光看端盆那个颤颤巍巍的样子,温二爷就叹了口气。
正当大家以为喜事要变丧事之时,温琼生辰前一日,门外却传来了“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吟诵声。
府门外正有一身着缃色条衣,头戴竹叶棕丝笠帽,左手持玄墨钵盂,右手单手行礼,口念阿弥陀佛的游方僧人。
郦朝重佛,对游方僧人亦礼敬有加,管家毕恭毕敬的领着此人一路沿着主径,到鸿兴正厅拜见温昴。
游方僧人坐定后,单手行礼,开口道:“阿弥陀佛,贫僧是千觉寺外出游历的僧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贫僧途径此处,听说了贵府二小姐之事,可见与贵府二小姐有缘,贫僧愿结此善缘。”
温老太爷大喜过望,忙引了游方僧人去了鹤熙堂。
“老二,这位…”老太爷说了一半回头问道:“敢问师父法号为何?”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悔清。”
“悔清师父善医术?可有法子治我爱女?”温二爷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停的问。
“请让贫僧先为小姐诊脉。”
悔清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取出一小卷丝线,吩咐温二爷系与温琼腕上,隔着屏风便开始诊脉。
谁也没见到角落里刚刚被温三爷派来打探情形的李姨娘,看到了悔清锦袋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
切脉过后,悔清又问了一些温琼的情况,沉吟片刻,转头说道:“为小姐诊脉的药方和药渣可还有?”
“有,有的,快去取。”温二爷忙不迭让下人取来近几日所有的药方和这两日的药渣。
温二爷说:“因为担心改了方子会有什么意外,所以我一直都是保留着,也会给下一个大夫看一看。”
悔清看了看几个方子,又闻了闻药渣,在桌上写了一张药方交于温二爷,说照方拿药,早晚各服用一碗即可。
温二爷看了看药方,面露不解:“师父,为何您的药方与之前几位大相径庭?我看之前几位大夫药方似乎都差不多。”
悔清说道:“正是如此,反而加重了小姐的病情。”
温二爷更是丈二摸不到头脑:“这是何意?”
悔清不答反问:“小姐自小可有手脚冰凉,畏寒的毛病?”
“正是这样,寻常女子也都怕冷,只不过绾儿和她母亲一样严重一些,往常九月末她屋内就要生燎炉了,也只有她的屋子砌了火塘。是因为畏寒吗?”
悔清答道:“这是原因之一。小姐患的乃是风热之症。风热脉象本表虚浮,小姐却因体寒偶呈弦紧之相,初诊会被认为是风寒之症,原来药方里的羌活与麻黄,本身用于风寒之症,用以散表解寒,祛风除湿,但反而加重了小姐的风热之症,对症下药方可根治。”
屋内众人闻言对于悔清医术更是肯定。
温二爷看了看屏风内的温琼,问了一句:“师父,请问小女现下可有方法能立刻醒来?”
悔清答道:“金针刺穴便可。”
温二爷也顾不了许多,撤了屏风请悔清刺穴。
针灸过后,温琼果然悠悠醒转。众人大喜过望,温二爷感激涕零:“温景愿为我佛再塑金身。”
悔清缓缓开口:“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小姐醒来便好。贫僧只一言,定是要说与施主。”温景当下忙道:“师父请说。”
悔清看了一眼温琼,便开口:“现下小姐虽已醒来,但身体内仍有未根治之症,若想此后无忧,还需小姐跟贫僧学习医术,以图自保。”
温老太爷与温二爷听后面面相觑,脸上浮现担忧,毕竟温琼只有五岁,也从未离开过温府,温二爷低头沉吟片刻,问道:“敢问师父,小女此去,何时可归?”
悔清答道:“全凭小姐自身,少则□□年,多则十几年罢。不过若小姐不跟我去,未治之症会日趋严重。”
温二爷虽是不舍,但为了温琼,只得说道:“明日是小女生辰,可否容小女过完生辰?”悔清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凡世之人,虚名过往,不过尔尔。
服药过后的温琼果然精神大振,晚膳也多吃了几碗,温二爷逐渐放下心来,就连刚开始将信将疑的温家大爷,晚膳后都偷偷跑去悔清所在的东厢房想要求取强身健体,滋养补气的药方。
次日便是五月廿五了。
虽说只是五岁的生辰,但是因着“文曲星”之女的光环,合府上下都极其重视,各个温家人都送了礼物给温琼,温家大爷送的是黄花梨木鲁班锁,温家四姑奶奶送的是云团锦缎的布娃娃……其中最精巧的还得是温老太爷送的青玉鸠车。
青玉鸠车本身为青玉质,夹带沁色。玉轮被均分为六瓣花叶,可以转动。一大一小两只斑鸠雕刻得十分饱满,小鸠伏于大鸠背部,大鸠尾羽呈扇状散开,鸠鸟寓意辟邪祛灾、强身长寿。
热热闹闹的生辰一眨眼就过去了,在温老太爷和温二爷依依不舍的眼睛里,温琼背着小小的包袱,跟在悔清的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温二爷垂头丧气的回了院中,推开温琼的小房间,坐在她平日里爱坐的贵妃榻上,摸着平日里教温琼写字的小桌子,眼前一幕幕都是女儿的欢声笑语。
温琼跟着悔清很快就出了城,悔清回首看了看城门,眼睛里开始泛起泪花:“师父,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要去万清山。”悔清答道。
温琼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师父,你做饭好吃吗?”
悔清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还行吧。”
温琼天真的说:“那就是难吃吧,我应该让父亲把厨子叔叔带上的。”
悔清看了看身边的小丫头,表情瞬间很复杂。
万清山,背靠千觉寺,是一座绝壁奇峰。
温琼站在万清山下,不禁发出了惊叹,好美啊,青山削翠,碧岫堆云,不外如是。
可是看着眼前的山,温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师父,我们是要去山顶吗?”
悔清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抬脚就走:“差不多。”
温琼两行热泪都要下来了,她突然觉得这个山不好看了。
看着悔清逐渐远去的背影,温琼认真的掂了掂背上的小包袱,深吸了一口气,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大夫温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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