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出来了,就是不知薛侯爷能不能应付的了林大将军。”白澄从前在北疆也听说过林遨,他骁勇善战,难得的将才,但因其太过狂傲,惹来不少非议。朝中对他早已是怨声载道,奈何林家树大荫蔽广,众人也只敢怒不敢言。

    “放心,应付林遨,薛晏绰绰有余。”

    两个人找了个面摊坐下等薛晏,只是薛晏没等到,林遨倒是先被架出来了。“林遨常年在外,肯定不知道咱们的薛侯爷看着弱不禁风,实则酒量惊人,喝倒林遨不在话下。”

    白澄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事重重,“姑娘,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就是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

    “先前进抱月楼的时候,那位叫镜雪的姑娘,看我的眼神很是畏惧,让我有些在意。”

    “畏惧?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何会畏惧你?”

    白澄放下筷子,将面碗推到一边,“我绝对是第一次来抱月楼,也是第一次见镜雪,只是为何她很害怕我,只能说,或许我长得很像她畏惧的人。”

    穆长盈夹面的手停了下来,长得很像她畏惧的人,白澄长得像谁她比谁都清楚,“或许是你想多了。”

    “她初见我的眼神像是见了恶鬼一样,吓得面色发白,绝非是我想多了。我像谁——姑娘应该比谁都清楚,那次在御花园,姑娘把我当成谁了?”

    白澄生性单纯,但又不是傻子,相反的他很聪明,很会察言观色,即便是很细微的线索,他也会抽丝剥茧的一探真相,“姑娘为何不语?我是不是很像姑娘认识的一个人?那个人薛侯爷和宸王殿下也认识对吗?”

    有些事注定瞒不住,穆长盈也没想刻意隐瞒,只是没想到白澄这么快就发现,“你听说什么了?”

    “也不算听说,御花园那次姑娘看我的眼神,实在令人在意,便找人打听了一下。”

    “他叫沈离枯,三年前已离世。镜雪见你感到害怕,只能说她怕的是你这张脸。”

    自从知道了沈离枯的存在,每每她望着自己,白澄心里很是刺痛,她看着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沈离枯。

    “天都城见过沈离枯的人虽不在少数,但完全没有必要害怕他,真正害怕他的只有南诸鬼帝的余孽。看来有必要调查一下镜雪的身份,如果真是南诸国的余孽,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南诸国?沈离枯是南诸国的人?”

    “是,他是我从南诸国带回来的。”

    白澄整个人像染了一层郁色,虽只听说了只言片语,都说她对沈离枯的离世很是淡漠,若真是淡漠,她又怎么会那般悲伤的望着自己,“姑娘和他是——”

    “…………”沈离枯离世三年,她刻意不去想他,以为时间久了便能忘了,直到白澄出现,让她不能再刻意回避那些过往。

    白澄自嘲的笑了笑,黯然神伤,原来他一直都是别人的影子,“姑娘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他了?”

    “当然不是,你和他除了相貌一样,其他并无相似之处,我绝不会做如此自欺欺人的事。”在皇权的血雨腥风里辗转的女子,早已非常人,情之一字与她而言太过渺小。

    “是我失礼了。”

    “我回去让暗卫查查镜雪的身份,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白澄没有再说什么,从察觉到她身份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之间天与地的距离,他早该明白的,穆长盈是他可望不可即的人。“那姑娘路上小心。”

    薛晏和白澄同乘一辆马车,见白澄闷闷不乐,薛晏猜测他肯定是知道穆长盈的身份了,“为何一直不说话?可是有话要说,你尽管问,我知道的必然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白澄低着头,神色落寞,沉默了片刻,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和沈离枯长得很像吗?”

    “就相貌而言,确实一模一样,初见你的时候我也着实一惊。”

    “他是怎样一个人?”

    薛晏愣了一下,拢了拢披风,醉意上头,靠在马车上,“怎样一个人?枯骨生花,他就是那种人,生了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心狠手辣的很。极其美丽,又极其危险。”

    见白澄不语,薛晏偏着头看向外面,往事涌上心头,“这样一个人为何会令她念念不忘?有些人或许在旁人看来并不是很特别,但对某个人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无法取代。”薛晏喃喃自语着,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般。

    “所以,侯爷心里也有那么一个无可取代的人吗?”

    薛晏将手伸到外面,枯叶略过他的掌心,他没有要接住任何一片枯叶的打算,有些东西,你便是拼进了全力也留不住,就像这些枯叶,它们已枯黄要归于尘土,再也无法挽留,“逸风,你喜欢陛下吗?”

    白澄没有回答,薛晏低头浅笑,“喜欢一个人是快乐的,同时也是痛苦的,尤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女皇,不过我还是要说,既然喜欢不如放手一试。”

    “侯爷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并非说笑。人这一生有太多遗憾和不可为之,与其徒留遗憾不如放手一搏,即便最后结果不如人意,但至少不会空留遗憾和叹息。”当初如果他也不顾一切放手一搏,她是不是就不会客死异乡了,可惜没有如果,薛晏紧紧攥着的拳头,又慢慢的松开。

    白澄苦涩的笑着,心里只觉悲凉,“怕我只是别人的影子。”

    “她若只当你是沈离枯的影子,你早在她榻上了。”

    白澄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这纯情的少年郎哪里想过这一层面,不过马上眼露妒意,“她——身旁是不是常有人侍奉?”

    薛晏一时嘴快,这才发现说了不该说的,马上辩解道,“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只是一时玩笑话,别看她后宫有不少人,大多都是暗卫充数的。”

    “暗卫都用来充后宫?”

    “…………”薛晏明显感觉到白澄身上的杀气,字字句句都咬牙切齿的,感觉越解释越黑呢,莫不是酒喝多了,话都不会说了,这下可惨了,给穆长盈知道了他又要挨骂了。

    顺安宫,暗卫几日明察暗访,镜雪身份一事还是一无所获,就算是孤女也应该有知晓她身世的人,怎会不留一丝痕迹。抱月楼四仙已名满天都城,若真是南诸国余孽来寻仇,两年来未免太过安静,此事甚是蹊跷。她决定再探一探抱月楼,这座天都城最负盛名的花楼水很深啊。刚走进烟花巷,白澄迎面走来,“姑娘怎么——”

    “有些事我颇为在意,想再探一探,你呢?”

    自从和穆长盈挑明关系后,白澄见她的心情甚是很复杂,“我在附近埋伏了几日,发现了一个人。近来几晚,每逢子时有个刀疤脸从抱月楼后门进去,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又出来,我跟踪过他几次,只是此人防备心实在高,不敢跟的太近怕打草惊蛇。”

    “刀疤脸?他不会就是那日与顾秉淳起冲突之人?”

    “我也这么认为,只是目前没有证据,还需柳黛亲自指认。”

    现在看来总算有些端倪了,需得小心一些,“我命暗卫调查了镜雪的身份,奈何一无所获。”

    “连暗卫都查不到,确实可疑。”

    穆长盈看着白澄突然心生一计,就是不知道白澄愿不愿意,“姑娘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穆长盈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姑娘是想让我诈一诈镜雪?”

    “你怎么知道的?”

    白澄却笑出了声,“因为我也这么想过,只是不知从何下手,毕竟我对沈离枯一无所知,贸然前去必然会暴露。既然姑娘也这么想,我们不如就这么做。不过,看姑娘的样子,似乎不愿意?”

    “我只是——”她不知道白澄在想什么,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假扮沈离枯,总感觉很奇怪,“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只是好奇他是怎样一个人?可以让姑娘如此念念不忘。”

    “……………”穆长盈不懂白澄为何对沈离枯如此好奇,抬头一片蔚蓝的天空,如此的空旷又是如此的遥远,就像沈离枯是她再也触碰不到的人。“既然你愿意,那我们就准备一下,诈一诈镜雪。跟我来。”

    天鉴司,白澄换好衣服自屏风后出来,一袭白衣胜雪,好一个俊朗的翩翩少年,穆长盈却哭笑不得,真是除了相貌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姑娘笑什么?”

    “没什么。”穆长盈顺手扯掉了白澄的发带,一头长发似黑瀑倾泻而下,即便如此也没有丝毫的病弱之感,反而更像个明艳的美少年。自幼待在军中的男孩子,身上感觉不到任何阴冷之气。相貌好模仿,但气质这种东西就很难拿捏了。不得不说白澄这等美色的少年郎确实吸引人,见穆长盈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白澄反而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了她的眼神,“很像吗?”

    哪里像了,“不像,你看着一点儿也不病弱,一拳能抡飞好几个人。”

    “薛侯爷都说我的脸和他长得如同复刻。”

    “相貌再相似,也是不一样的人,到时候肯定会露馅。”

    “姑娘倒是说说哪里不同。”

    穆长盈上下左右盯着白澄看了好一会儿,沈离枯是个看着就很纤细的人,白澄这挺拔的身姿,一看就是常年从军打的军人,武威不凡,更别说那双明亮的凤眼,目光灼灼,能融化冰雪一般,和阴冷狠厉的沈离枯真是天壤之别。

    “还差一点儿。”拿起毛笔在白澄左眼底下点了颗泪痣,若没几分定力还真抵挡不住美色的诱惑啊。沈离枯看着冰冷病态,而白澄却明亮撩人。

    白澄握住穆长盈悬着的手,“姑娘还说我不像他,你已经看出神了。”

    ………她看出神完全是因为美色当前,情不自禁,和像不像没有一点儿关系,“你误会了,我没有。”

    白澄并不相信,失落的垂下眼帘,在他看来穆长盈不过在口是心非,终究只是因为这张脸她才会如此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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