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盈返回琰城已经两日了,神羽军也已整装待发。不过眼下情形却不容乐观,退守琰城后她才发现,后方粮草补给不充分,周符在天河之战中丢了粮草补给仓,现在琰城可用的粮草并不多。为了给她解决此事,琰城太守周子承竟去征收老百姓的储粮,穆长盈气愤不已,“陛下,眼下战事吃紧,这也是无奈之举。”周子承跪在地上哭诉着。

    “无奈之举?你把百姓过冬的储粮都征收上来,让他们如何过冬?百姓无粮会引起饥荒,必然会激起民怨,前有战事,后有内乱。一旦陷入僵局,南域边防全面崩盘,你负责的起吗?”

    周子承不语,不服气的样子,这些年他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穆长盈早有耳闻,现在战事吃紧,她必须想办法让周子承吐出来一些,“周子承,南域每年上缴的税银不低于六百万两,今年却不足一半,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周子承,“回陛下,近两年来南域边境战事不断,切常有马匪骚扰,打劫商队,所以——”

    “所以——”穆长盈冷笑着,“马匪猖獗,你为何不派人去剿匪?”

    周子承,“臣派人去过,只是这帮马匪鱼龙混杂,居无定所,几次围剿都一无所获。”

    穆长盈,“南域现在前有南诸军进犯边境,天河十城失守,我们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道边防,还有马匪时不时的捣乱,如今粮草供给几乎要断了,你说这仗朕还打不打了?”

    周子承不敢回话,穆长盈笑了笑,“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保家卫国,所以不要动老百姓的粮食,南域富足的商户多了去了,你让他们多出点血,还有琰城的官员们一起凑一凑,凑够了银子到最近的姜国买,姜国盛产粮食,又是临周的附属国,它不会不卖的。朕给你三日的时间去凑钱。”

    周子承为难的低着头,“这——”

    穆长盈,“怎么?你觉得三日时间太长了?”

    周子承,“不不不!!臣这就去办!”

    穆长盈,“去吧,朕等你好消息。”

    周子承走后,穆长盈把桌上的信封递给周乐斐,“替朕好生收着,日后算账的时候还用得到。”

    周乐斐,“陛下不打算追究他们贪墨税银一事吗?”

    穆长盈无奈的垂下眼眸,“自然要追究,但眼下内忧外患,先把紧急的事解决了。你告诉那些清流,让他们暂且忍一忍,先不要急着上奏弹劾周符叔侄,免得打草惊蛇,证据都销毁了。”

    周乐斐,“遵命。”

    穆长盈,“还有,这些密奏的清流你多留心一些,派人保护好他们,免得周符叔侄发觉后铲除异己。”

    周乐斐,“今日陛下让周太守去凑银子,他们肯定会有所警觉,赶紧藏匿证据,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穆长盈眸色冷冽,“朕知道,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谁告的密,你派暗卫盯紧周符叔侄,看看能不能抓到他们私通马匪,打劫商队的证据。如果抓到证据,朕就一举拿下他们二人,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

    穆长盈,“你去办吧。”

    周乐斐刚出门,沈离枯就进来了,这两日的休养,他面色好了不少,至少没那么苍白了,“你这皇帝当得真辛苦。”

    穆长盈靠在椅背上,苦笑不已,“知道我辛苦,就少来找我麻烦。”

    沈离枯天真的笑着,眼神却病态的很,让人感觉很扭曲,“我哪里找你麻烦了?不是看你挺无趣,给你找点乐子。”

    他怕是对找乐子有什么误解吧,哪有人拎着个血淋淋的脑袋跟你说找乐子的,“你确定周符叔侄私通马匪吗?”

    沈离枯笑的单纯,“琰城的商队路线基本不固定,只有出发前才会敲定,马匪近两年来屡次得手,你不觉得太蹊跷。周子承去剿匪不假,但他带人去的时候马匪早就跑没影了,次次都如此。商队的路线非常保密,底层官员根本就不知道,那么是谁泄漏的呢?”

    穆长盈深思着,沈离枯说的在理,而且之前派来的暗卫也说周符叔侄府中金银珠宝无数。这两年南域战事四起,商队出行大受影响,没得抢,为了安抚这群亡命之徒,这才打起了税银的注意。“确实值得深究,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变脸,有时候真的挺吓人。”

    沈离枯却笑了起来,“陛下喜欢我哪个样子,我每次见陛下,就保持哪个样子好不好?”

    穆长盈,“………”

    “陛下不好了,南诸鬼兵打过来了。”赵南城喊道。

    “什么?带朕去看看。”

    琰城五里外,鬼兵身着黑甲,手持弯刀,个个人高马大,据说鬼兵以一敌百,看他们这个身形确有可能。“他们来了多少人?”

    赵南城:“回陛下,据臣观察少说也有五千。”

    如果鬼兵真的以一敌百,眼下这群人确实不容小觑,“既然送上门了,咱们去会一会这传闻中的鬼兵。”

    穆长盈和赵南城带人出城迎击,她倒要看看,这些所谓的鬼兵到底是不是阴曹地府来的。

    鬼兵阵营中,身着长袍的虬髯男子盘坐在战车上,看似仙风道骨,眉眼却十分邪气。左右两侧各站着五个怀抱琵琶的男童,看着十一二岁,发髻高束,目光呆滞。“那是谁?”穆长盈问。

    “还能是谁,当然是南诸国的国师,我的好师伯楼道英了。”沈离枯讽刺道。

    穆长盈,“你怎么跟来了?”

    沈离枯很不满穆长盈丢下他,生气的咬着指甲,“我怕你死了,没人陪我玩。”

    穆长盈,“好好好,你待会儿照顾好自己,打起来我可顾不上你。”

    沈离枯瞪了穆长盈一眼,“看不起谁呢?”

    穆长盈,“这南诸国的国师怎么看都像个装神弄鬼之徒?”

    沈离枯厌恶的冷哼一声,“他本就爱装神弄鬼,当年在万毒宗的时候,他便自称是道法天尊降世,四处开坛设法,还创立了道英神教,教徒遍布南诸,据说临周也有不少教徒。”

    …………这不就是骗子吗?穆长盈此生最恨装神弄鬼的,“既然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又怎坐的上国师之位?”

    沈离枯大笑,眼神病态而疯狂,“南诸鬼帝和他是一路货色,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想想也是,一个自称道法天尊,一个自称鬼帝,半斤对八两,可谓天作之合。“陛下他们进攻了!”赵南城喊道。

    “列阵!弓箭手准备!放箭!”穆长盈一声令下,箭如雨下,但是丝毫伤不了鬼兵,他们身上的黑甲刀枪不入。鬼兵移动之快,迅速来到阵前,“摆盾!”

    鬼兵力大无穷,直接把盾阵撞开了一道口子,似决堤一般杀入神羽军阵中。他们皮肤黝黑,双目呈碧色,一拳抡飞两三个人。“眼睛,戳破他们的眼睛!”沈离枯大喊。

    穆长盈挥剑直戳鬼兵双目,不成想剑却被鬼兵死死抓在手里,他们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一件冰冷的兵器。沈离枯弯刀离手,割伤鬼兵的眼睛。鬼兵失去了视觉,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到处乱撞,“丢套绳。”赵南城一声令下,套绳锁喉,绊倒不少鬼兵,但是他们力大如牛,根本拉不住。鬼兵的皮肤坚硬如石头,力道不足根本砍不动。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穆长盈长剑砍在鬼兵的盔甲上,感觉像拿瓷器撞石头一般。

    “有火吗?”沈离枯割破一个鬼兵的眼睛,跳到他的肩上,一脚踹断了鬼兵的脖子。

    “赵南城,掷火油。”

    火油罐一个接一个的落下,穆长盈拉上沈离枯赶紧脱身,火把落下,瞬间化作一片火海。鬼兵在火海中行动渐渐变缓,琵琶声炸起,鬼兵迅速撤离。楼道英身边的童子弹着琵琶,原来是他们操控着鬼兵。“给我□□!”穆长盈喊道,她的箭直奔楼道英,这老道士还闭着眼睛,袖子一挥箭支便消失无踪了。穆长盈着实吃惊不已,沈离枯则笑了起来,“你还真以为那老道士能让箭支消失不成?”

    穆长盈,“所以这是什么妖术?”

    沈离枯不屑一顾的翻了个白眼,“妖术?你还真看得起那老东西,你看他的袖子,外面是宽大的道袍,里面是金丝软甲,他只是将箭支卷进了袖子里而已。”

    穆长盈,“你还真了解他。”

    沈离枯阴毒的望着楼道英,苍白的脸又多了几分疯狂的病态,“师承一脉,能不了解吗?”

    楼道英只是来试试神羽军的战斗力,无心恋战,不过这一仗神羽军损失不少,穆长盈面色凝重,对着一桌子的好菜没有丝毫动筷的欲望。

    沈离枯幽幽的进来,“鬼兵力大无穷,但又不是杀不死,哭丧着个脸做什么?有我在,就是鬼也给你手撕了。”

    穆长盈,“所以鬼兵到底是什么怪物?”

    沈离枯坐下,不客气拿起的勺子开始喝汤,“是蛊毒。万毒宗从前流传着一个万蛊之王的传说,传言万毒宗的初代宗主练就了一种蛊毒,可使人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但是也会让人变得如同木偶一般。此蛊有违天道,众人决定将炼制之法销毁。宗主却不甘心,他将炼制之法偷偷刻在了石壁之上。二十年前,有人偶然发现了一处山壁,上面记载的正是万蛊之王的炼制之法,可惜残缺了一部分。万蛊之王的炼制法重现于世,万毒宗开始疯狂炼蛊。同门厮杀,骨肉相残,万毒宗彻底沦为人间地狱。楼道英常年在外,看似不在意门内的斗争,其实暗地里勾结南诸鬼帝剿灭了万毒宗。五年前成功炼制了万蛊之王,培育出了现在的鬼兵。”

    穆长盈脊背发凉,万毒宗到底是什么人间地狱,“那你呢?”

    沈离枯抬眸淡然一笑,“我对炼蛊不感兴趣。”

    “你也是自幼生活在万毒宗的吗?”

    “不是,我八岁才到万毒宗。”

    “那你………”

    沈离枯不以为然的样子,“告诉你也无妨。万蛊之王的炼制法再现于世一事,引起了南诸皇室的注意。当时的南诸王也是个疯子,他痴迷炼蛊术,炼制万蛊王需要特殊的宿体,刚巧他的女儿天生体质特殊,是做宿体的好苗子。”

    穆长盈听得头皮发麻,心里寒意阵阵,“他把自己的女儿当炼蛊的宿体了?”

    “是!可是一个人哪里够他折腾的,他就让当时的万毒宗宗主,那个生来带毒的恶鬼强娶了公主。然后公主生了一个男孩儿………”

    “那个孩子是你?”

    沈离枯笑的毛骨悚然,“是!我八岁之前没见过阳光,整日与毒物为伍。”

    想起他在黑蛇堆里的样子,穆长盈不寒而栗,一个自幼生长在毒虫堆里的孩子,此等地狱生活般的生活,实在令人不敢想,“那……那你娘呢?”

    沈离枯大笑,狠毒又可怕,“她啊……早就疯了,谁也不认识,发疯的时候几次都差点掐死我。”

    穆长盈说不出话来,心里好冷,她自幼在皇权斗争里长大,可比起沈离枯她又幸运一些。看着沈离枯单薄的身影,令人心疼的想哭。“后来你是怎么到万毒宗的?”

    “后来,也就是现在的南诸鬼帝郑殊,宫变夺位,本想着连我一起杀了,却被殷恪留下来带到了万毒宗。”沈离枯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说的风轻云淡。

    母亲活着的时候沈离枯每次被拉出去喂毒,她都疯了一样的抱着他,不管被毒打几次,哪怕胳膊被拧断,她哭喊着,祈求他们不要伤害自己的孩子。偶尔不疯的时候,会哼着歌把沈离枯抱在怀里,她生的很美很美,即便疯了还是那么美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在哀求那群恶鬼不要伤害他,尽管这个孩子是个孽障,她还是愿意拼命的保护他。

    沈离枯放下筷子,眼中多了几分温情,“虽然她总是想掐死我………但是………但是我知道,她只是希望我不要变得跟她一样,就算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还是拼了命的保护我……明知道那个铁门撞不开,她还是去撞,一次又一次……………”

    沈离枯声音哽咽,眼中却无泪光,都过去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郑殊死无葬身之地,“看着我作甚?吃饭啊,这肉抄的太油腻了。”

    穆长盈拿起筷子,忙去夹菜,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那些黑暗的日子是任何话语都无法安抚的,他走出来了,而且比任何人都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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