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林崇五十岁大寿,临周的达官显贵都来了,即便再讨厌他,还是要意思一下,明面上总得过得去。林府热闹非凡,寿宴办的异常盛大,皇帝过寿也不过如此。穆长盈便衣出行,驾临林府,单独见了林崇,没有惊动外人。林崇老了很多,白发越来越多,从前总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今日见他感觉一下子老了。
“这是西域进贡的夜明珠,虽说比不上东海夜明珠,也是万里挑一的宝物,朕就赐予你做寿礼了。”
林崇跪地扣头,“如此贵重的宝物,臣不敢收。”
穆长盈,“宝物赠英雄,林相当年也是统领千军万马的猛将,为保家卫国立下了汗马功劳,退居朝堂后,辅佐朕多年,稳定朝堂,更是功不可没,区区一颗夜明珠林相绝对配的上,朕还觉得这颗夜明珠不够贵重呢。”
林崇眼神慌乱,“陛下此言真是折煞臣了,为临周,为陛下,臣肝脑涂地在所不错,岂敢居功自赏。”
穆长盈嘴角微微勾了勾,有些嘲讽的意味,“所以林相就收下吧。”
“谢陛下。”林崇扣头谢恩,她已经不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了,还记得她第一次上朝被满朝文武驳斥的面色发白,说不上话的样子,一晃已经十七年了,她已是睥睨天下的女皇了,而且随时要置他与死地。
穆长盈,“你去招呼客人吧,不用管朕了,朕自己走走。”
林崇恭敬的目送着穆长盈,又忘了一眼桌上那颗耀眼的夜明珠,神色黯然了不少,林家这棵大树已经风雨飘摇了,迟早要和穆长盈决一死战,林崇似乎又老了一些。
林家上下热闹的很,归云戏班已经开唱了,宾客都在听戏,穆长盈不爱听戏,到林府的园子坐坐。林崇比他那个风流成性的老爹还离谱,侧室娶了一个又一个,林建业也就十四房,林崇远远超越他爹娶了十八房,穆长盈自愧不如,真是比皇帝还厉害。不过听说这些侧室最受宠的是赵若怜,四年前曾是抱月楼的舞姬,穆长盈记得林家父子还为她争执过,至于真假她就不知道了。听靳折溪说,这个赵若怜是孟秋怜的女儿,得不到母亲娶了女儿,穆长盈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凭断。
寿宴热闹的进行着,穆长盈不方便露面,林崇给她安排了个隐蔽的地方,好死不死的,薛晏和白澄也给她安排进来了,这还不算竟然还把裴瑾昱也拉进来了,穆长盈一个头有两个大。
薛晏坐在穆长盈身边,对面坐着裴瑾昱和白澄,这场面着实令人哭笑不得,四个人都端坐着,气氛异常的诡异,最难受的是还是薛晏,为了缓解尴尬,薛晏把赵南楚叫了进来,呆坐着的人又增加了一个,赵南楚如坐针毡,瞪着薛晏,质问他为何要将自己拉进来找罪受,薛晏狡猾的笑着,他也没办法啊。
赵南楚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刚好缓解了尴尬,“陛下,可以吃饭了吗?阿楚要饿死了。”
穆长盈黑着张脸,“吃饭,吃饭,不要呆坐着,你们又不是和尚打坐,赶紧动筷。”她偷偷瞄了一眼白澄,那张脸冷的吓人,而一旁的裴瑾昱也好不到那里去,他本就清冷,此刻更是冷的彻底没了温度,热汤都要冻冷了。“林府的厨子有着江南第一名厨的美称,这道糖醋鱼更是他的拿手好菜,大家可得好好尝尝。”薛晏笑道。
赵南楚狼吞虎咽的扒饭,看着桌上脸色最难看的三个人,心里直嘀咕,下次她再也不要来了,“别光扒饭,吃点菜。”穆长盈夹了块鱼肉赵南楚。
“谢陛下。”赵南楚半碗饭已经下肚了,哪里还有心思吃菜,桌上两张冰块脸是想冻死谁。
气氛太冷了,穆长盈都要坐不住了,“你们两个不饿吗?”
白澄垂眸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目光又回到穆长盈身上,随即拿起筷子,裴瑾昱眼眸似蒙着一层水雾,朦胧又带着距离感,像仙人一般遗世独立。穆长盈都开口了,他也不好继续这样下去,只是这一桌菜他实在没什么胃口,拿了快榛子酥。
“这榛子酥也是一绝,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御膳房偷糕点被逮着那次吗?”薛晏回忆着。
“侯爷也有偷东西的时候?”赵南楚不可思议的问道。
穆长盈刀了薛晏一眼,“你就会拿朕的糗事说事。”
薛晏笑的狡猾,“要不是陛下非要拿烤鸡,也不会被抓了。”
穆长盈桌下就是一脚,薛晏脚一抬,白澄结结实实替他挨了这一脚,白澄眉头微蹙,锋利的眉峰高抬,气势更加逼人,这下尴尬的就是穆长盈了,只能尴笑。薛晏笑着塞了一口榛子酥,“你啊,说不过就打人,从前我可没少挨打。”
赵南楚,“为何陛下只打侯爷?侯爷肯定是太气人了。”薛晏经常一句话噎死人的那种,无需多想他年少那会得多气人。
薛晏,“阿楚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就是喜欢打我,明明每次都是瑾昱把她气个半死,然后她过来打我,这公平吗?”
裴瑾昱清冷的眉眼似染了一层暖色,柔和了不少,似冰雪消融,好看的不切实际,“可是子瞻明明更气人,怪不得我吧。”
提起谁更气人,穆长盈就一肚子气,非要比个高低,她觉得薛晏更胜一筹,以前的薛晏不止气人还顽皮,“不如你们两个互呛一下,看谁先被气死,朕当年没被你们两个气死真是命大。”
薛晏眉眼含笑,那些往事真是有趣,可再也回不去了,“老了才喜欢回忆往事,你才多大?”穆长盈故意嘲弄着薛晏。
薛晏,“臣也老大不小了——”
“你要成家了?”穆长盈使坏的接话道,“好说,朕一定给你找个好姑娘。”
薛晏笑的和善,“臣不想成家,倒是陛下你也老大不小了,不也没成亲吗?”
穆长盈飞过去一个刀眼,“朕不需要成亲,后宫佳丽——”她话还没说完呢,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又冷了下来,白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见其怒意,裴瑾昱柔和的眼眸又结冰了。这两个人是想冻死她吗?
“这桌上坐着的都是没成家的,谁也别嘲笑谁。”穆长盈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了。
只有薛晏笑的开心,赵南楚一心只知道吃,也不管他们说什么,“瑾昱驻守南域七年,就没有心仪的姑娘?”薛晏问。
裴瑾昱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整日公务繁忙,哪里有那个心思?”
赵南楚继续扒饭,“裴将军驻守南域多年,可有发现鬼帝余孽的踪迹?”
裴瑾昱,“他们确有复辟的迹象,我剿灭了不少人,可惜这些人总是一波接一波。”
薛晏,“鬼帝被杀后,很多人打着其旗号一直想复辟,可惜一直都不成气候,他们练毒的手段远不如从前,当年畏惧沈离枯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一听沈离枯三个字,穆长盈拿筷子的手都抖了一下,白澄更是不快的垂下了眼帘,裴瑾昱望了一眼白澄,何其相似的面貌,心里不由感叹,穆长盈瞪了薛晏一眼,让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陛下,臣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先行告辞了。”白澄凛然起身,高束的长发甩在身后,气势逼人,宛若一个动怒的帝王。薛晏装模作样的捂了捂嘴,“那个——”
穆长盈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这张嘴真是开过光了。”穆长盈不顾裴瑾昱的目光追了出去,“白澄——”穆长盈追上去拉住他的手,“你生气了?”
白澄目光冰冷,宽大的玄色锦袍威严十足,“臣没有。”
穆长盈,“还说没有,你分明就是生气了,不生气为何离席?因为薛晏提到了沈离枯?”
白澄,“并非如此,陛下和裴将军薛侯爷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和他们有很多过往可以谈论,臣插不上话,呆坐在那儿只会令你们不快,不如离开。”
穆长盈拉住他的衣袖,“还不是生气了,朕还不知道你?”
白澄凌厉的转过身,“陛下知道臣什么?可否细细说来。”他目光凌冽如寒风,太过逼人,穆长盈直视这双眼睛心里不免有些寒意,只得避开他的目光。
白澄,“陛下为何不说说看?知道臣那些方面?”
细细想来,她似乎从未真正的了解过白澄,白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穆长盈心里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陛下从前看着这张脸,只是用来寄托相思,从未真正见过臣真正的样子,所以陛下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臣,陛下说从未把臣当做沈离枯的影子,可陛下的心背叛了理智。”
穆长盈一愣,有些时候她必须承认,她的心确实背叛了理智,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她看得透,人死不能复生,拿另一个人当影子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最后受伤的只是自己而已,“白澄,你所言之事确实存在过,朕也是人会被情感左右理智,但只是瞬间,人死不能复生,朕不会欺骗自己拿你当影子。白澄从来都是白澄,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穆长盈的话触动了白澄,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她绝非一般女子,但他也很怨恨,怨恨她为何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而自己又放不下,明知痛苦却还苦苦纠缠。
“是臣失礼了。”
“白澄,朕当初确实不该招惹你,是朕欠你的,这一点儿朕永远无话可说。但朕唯独不希望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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