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落在耳边, 很轻。
温盏彻底绷不住,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喜、喜欢你……但是, 对不起,商行舟, 我知道你就把我当普通朋友,出了、出了这扇门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不行?没忍住是我的问题, 我没想到你会准备这么多东西……对不起。”
她说话颠三倒四, 哽咽着用手背去擦眼泪,眼周白皙的皮肤上浮起可怜巴巴的红晕。
又似乎很倔强, 不想让他来安慰她, 两手按着脸颊, 阻止眼泪疯狂下落,怕自己哭得太狼狈。
……真的非常像一只, 海獭。
商行舟身体微微前倾, 有点费劲地听了会儿, 才勉强懂她是什么意思。
他失笑:“你在说什么。”
还有五分钟,摩天轮就会降回到地面。
温盏一双眼洗过一样干净, 卷翘的眼睫上还蒙着水汽, 可怜地看他:“你没听懂?那我、我再说一遍……”
“不是, 我听懂了。”商行舟低声打断她, 抵了下腮,眼中有些晦暗,问, “你今年,过的是十八岁生日?”
温盏茫然地点头。
“好小。”商行舟微顿,自顾自叹息, “你父母怎么真的,让你那么早上学。”
温盏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两只手从脸上放下来,又重新攥住自己的衣服。
卫衣上那两只毛绒球都捏得变形了,狭小空间内,商行舟的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胸腔微微起伏,周身散发出巨大的侵略性,搞得她也有点紧张。
他微垂着眼,像是在思考。
挺正经地想了一阵子,才撩起眼皮看过来,认真看向她的眼睛:“温盏。”
温盏紧张地并拢膝盖,坐直:“嗯?”
他哑声:“喜欢我?”
他漆黑的眼睛映着窗外焰火,明明平时又拽又嚣张的人,现在照顾她的情绪,目光竟然有一点温和。
温盏鼻子发酸。
眼泪刚勉强止住一点,又开始想哭。
她点点头,又很快摇头:“但我、我没有别的想法了,如果你觉得困扰,我可以立刻停止这种行为……其实我已经打算停止这种行为了,我……”
“那。”商行舟胸腔微震,打断她,有点痞气,似笑非笑低声问,“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试试?”
摩天轮还在缓慢下降。
还有两分钟抵达地面。
地球其实是正方形,火星其实不存在,百科全书里巨大的玫瑰星云和蓝色冰川,都只是人类的幻觉——
温盏好像听到什么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睁圆眼:“啊?”
商行舟撩起眼皮,跟她对视。
他笑得有点邪气,挺有兴致的样子,并不是恶作剧,也不打算收回上一句话。
温盏心头猛跳:“但,但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女生了?”
“是啊。”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背面,勾了勾唇,语气散漫随意,调笑似的,“你啊。”
摩天轮玻璃外,园区内灯光流动。
他映着身后深蓝色的天际,抱手靠着栏杆,清隽又张扬。
温盏一颗心冲上云霄,又飞快落回地面,心里疯狂打鼓,忽然有些茫然。
他话里浮着三分笑意,跟他平时吊儿郎当开玩笑的样子,一模一样。
是不是又在逗她,或者拿她开玩笑?
可是……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太不真实了,她手心潮湿,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距离地面一分钟。
她终于开口,声音发涩:“你是……认真的吗?”
商行舟耸眉,反问:“不然?”
“但是,为什么……”怎么会这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温盏思维混沌,在摩天轮抵达地面的前一秒,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很恳切地,艰难地抬起头:“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封闭的轿厢内,商行舟唇畔笑意未消,像是听到了什么很不对劲的事情。
他抵了抵腮,微眯着眼,起身迈动长腿,走过来:“小温同学。”
少年身形高大,周身气场透野性,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将温盏笼罩。
她睁圆眼,看着他微屈长腿,就这么坐下。
有点惊慌地屏住呼吸。
他离她很近,肩膀贴着肩膀,如果不是冬日,他身上的热气也会传递过来。
温盏不敢说话,下一秒,见商行舟身体后倾,靠在座椅上。
靠近她的那侧手肘搭到椅背,他侧过脸,有点不怀好意地笑着,凑到她耳边:“你找人告白,对方答应了,结果你又说,要考虑考虑?”
慵懒沉哑的声音打个璇儿,他勾引似的,热气打在她腮边:“哪有你这样的,遛人玩么?还是说,你只敢对我这样,因为我脾气好?”
温盏的脸蹭地红了。
“我没……没想遛你。”她老实巴交,“我就是,怕我自己在做梦,一答应,就高兴醒了。”
“……”
她讷讷:“我想多高兴一会儿。”
商行舟沉默几秒,扶住额头,闷闷地笑出声。
摩天轮落在地面,稳稳停住。
工作人员过来敲门。
他没动。
他坐的地方贴她很近,身后是园区绵延的灯光,一侧脸庞被玻璃外溢彩的光芒映亮,面部轮廓流畅清俊得不像话。
温盏被他盯着,也不敢动。
乖巧地坐在大佬身边,紧张地捏毛球。
半晌。
商行舟像是终于看够了,重新开口,隐隐带着些无奈,声音低低的:“成。”
他说:“那就给我们小温,好好想一想。”
-
下了摩天轮,夜风拂面,涂初初直直冲过来:“盏盏!”
她雀跃得像一只鹦鹉:“看见没!看见没!那是给你放的焰火!好看吗!”
温盏有点不好意思:“嗯。”
她刚刚哭过一场,现在声音还是带水汽,显得很柔软。
有点难为情,指指旁边卫生间:“我去洗个手。”
几个人站在外面,等她整理。
深沉天幕下,商行舟长身立着,拿手机出来回消息,脸上表情很淡,什么也看不出来。
石一茗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你们都不好奇吗?你们都不问吗?行,那我来问。”
他转过去,采访商行舟:“请问商先生,刚刚在摩天轮上,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你跟小温妹妹,是不是有什么突破性进展?人姑娘眼睛都给你进展红了。”
小温妹妹。
商行舟的耳朵屏蔽他后半句话,敲字的手指微停,脑海中,浮现出刚刚那只海獭,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样子。
有点好笑。
但更多的是可爱。
好想……放进怀里搓一搓。
商行舟情难自禁,唇角不自觉地微勾了下,勾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他正被四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
商行舟:“……”
他撩起眼皮,一如既往的冷酷:“滚。”
石一茗:“……”
温盏洗完脸、收拾好自己,出来,感觉刚刚就有点怪的气氛,现在更怪了。
好在涂初初是个热场小能手,拽着她就跑:“走呀走呀,烟火都看完了,我们去吃饭切蛋糕!”
她订的这饭店,是一栋玻璃小房子。
入夜后,围绕在餐厅四周的葱茏树木枝干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挂一盏金属外壳的小挂灯,一眼望去,像漫天遍野的星星在闪烁。
大家吃饱喝足,坐在桌前点蜡烛。
涂初初一路上话就没停,两手亢奋捧心:“据说这个餐厅许愿特别灵!我们特地包场给你的!快多许几个愿望呀!”
温盏微怔,商行舟长腿扫过去,在底下踢她一下。
她意外:“你们包了场吗?”
这阵仗会不会有点太大。
商行舟……为什么,为她做这么多。
“少听她胡说。”商行舟靠在椅背上,淡定得像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公子哥,“吹你的蜡烛。”
“……”
温盏咽咽嗓子,乖巧地收回目光。
两手扣到一起,盯住面前的蛋糕。
——可是,应该许什么愿?
她从没这么大张旗鼓地过过生日。
小时候,奶奶不喜欢她,爸妈也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
加上温俨和杨珂思维传统,都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焰火一瞬即逝,从来不在他们的生日礼物备选范围内。
他们送她最多的,是首饰和绝版书。
所以。
温盏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会对她说:
“你看,我送你一些光。你以后再遇到黑暗,也不会害怕了。”
这个人,好像真情实意地,在期待着,欢迎着,她的诞生。
她久久望着蜡烛,眼瞳被照得亮晶晶。
室内昏暗,为配合她,大家都屏着呼吸。
商行舟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划拉手机,半晌,听不见动静。
过去好久,他忍了忍,忍不住,撩起眼皮:“你的愿望这么长吗?”
要在心里吟诵这么久。
“……不是。”温盏舔舔唇,“我在思考,这么重要的愿望,许什么比较好。”
“……”
商行舟沉默几秒,移开目光,低声:“也不用那么纠结,随便许一个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回手机屏幕。
语气漫不经心,微微哑,但顶级嚣张,不紧不慢地道:
“以后神没法替你完成的心愿,我替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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