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舰破浪而行, 将本就小巧的岛屿包围了起来,时间流逝,形势愈发险峻。
诸伏景光不想再与塞西尔有什么口舌之争, 眼下最重要的是摆脱这群人, 尽可能把屠魔令拦下来。
自认为体贴的塞西尔见他敛目不语, 微微笑了笑:“学弟是在想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吗?劝你别白费力气。”
下午三点,太阳已经有了倾斜的角度,诸伏景光低垂着头跪在地上,额前的头发投下阴影, 有些挡住了他的眼。
身边的两名特工正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诸伏景光极为隐蔽地扫了一眼, 暗自计算着之后的行动,顺带着无视了塞西尔的话。
来之前他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身上连个曲别针都没带, 而武器工具什么的也已经被搜走,难办得很。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 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探向还在流血的弹孔, 小腿上的子弹是侧着打进去的, 埋得很浅,徒手也能拿出来。并且自己今天穿的是黑色裤子,不容易被看出血迹的异常。
右手隐蔽地取着子弹, 而在剧痛之下,左手的指甲已经硌破了手心。他身体幅度微小地颤抖着, 脸色疼到惨白。
只有一次机会, 自己的身体在药效之下已经很不受控了。
“嘛, 这次也是我的不是, 学弟生气是应该的。”
撑着膝盖起身, 塞西尔活动了下脖子,淡淡地命令:“带他进去,小心点儿。”
“是。”
两名黑衣手下一左一右架他起来,几十米的路,后半段甚至被他踏出了几道暗红血色。
被带进船舱的时候,打开的门板正好形成甲板上众人的视线死角,诸伏景光轻轻握住了左手的拇指关节,骤然使力一掰。
因为还没完全进入室内,海浪的嘈杂完全可以隐下一声细微的关节脱位声响。
瞬息之间,诸伏景光挣出了左手,还套在另一只手腕上的手铐猛地砸上身边黑衣人的脸,那人没来得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没有分秒犹豫,三两下解决了另一个人后,他又双手颤抖、却极为熟练地把沾血的晶体子弹装进刚摸来的手枪里。
远处脚步快速接近,塞西尔果然追了上来。
诸伏景光头也没回地往舱内跑去,刚绕过楼梯拐角,他假意被腿部的伤痕拖缓了速度,任由身后的鹰爪直直抓向自己。
尖利的爪牙刺进皮肤,诸伏景光被推着撞上了楼梯栏杆,“咚”的一声闷响,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撞出脑震荡。
“可真是让人佩服啊。”塞西尔居高临下,眼中晦暗不明,“这么强的药效和海楼石都制不住你。”
“呵。”猫眼青年从冷哼一声,猛地抽出藏好的枪,对准塞西尔的胸口直接收紧了扳机上的食指。
扳机扣到底,却没有预想中的枪声。
诸伏景光有瞬间的错愣,一阵悚怖顺着脊柱传至大脑,他立刻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对方的安排。
塞西尔早就猜到了他不会坐以待毙,而那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带能用的枪。
他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哈哈哈哈哈!”塞西尔大声笑了出来,加重力道让鹰爪抓得更深:“了不起了不起!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唔呃”巨大的抓力之下,诸伏景光只觉得自己的肋骨就要被捏断,他试图踢开身前的人,但刚刚的行动已经让他本就受限的体力透支个净,根本无法对对方造成威胁。
轻松躲过腿击,塞西尔眼中划过些戾色,他轻嗤一声,“既然学弟无论如何都不愿配合,那我就只好把你放到眼前看着了。这个岛因烟花而出名,刚好一会儿就会有场大型烟花表演,我们不妨一起欣赏?”
诸伏景光抬手攥住了压在胸口的粗粝巨爪,他被包裹在难以呼吸的痛苦中,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你连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人性都扔了,世界政府、都是你这样的败类吗。”
塞西尔撤了利爪,诸伏景光直接蹭着墙跌到了地上,颤抖着喘息,“哈哈,咳咳”
恶劣的学长略感好笑地垂眼看着他:“败类又能怎样呢?你迟早要毁在我们手里。”
他示意等在门口的手下把诸伏景光重新铐上:“学弟,我也和你说过,这个世界重利轻义弱肉强食,弱者活起来是很艰难的,所以我很乐意做一个卑劣的上位者。”
诸伏景光刚才为了挣脱而掰脱臼的拇指还没接上,左手手背也被刮得血肉淋漓,眼下被铐回去难免拨动伤口,钻心地疼。
塞西尔却完全不在乎自己学弟的惨状,他单手抓住诸伏景光的后领,把人拎着往外走,一直拖到船头附近才缓下脚步。
站在甲板边缘,他一脚踹到诸伏景光的膝窝,趁着对方腿软的瞬间把人按着跪到了地上。
诸伏景光咬着牙回头瞪他:“塞西尔!”
“在呢。”塞西尔神色淡淡,没有理会他的愤怒,反而扣着他的后颈把他押上了船栅,肩膀的伤口刚好硌在横栏上,又带起一阵难耐的剧痛。
“唔!”诸伏景光眼前发黑,还没能把那痛感忍下去,就被一只手攥着头发强迫着抬起头。
目光所及处,正是不知何时已经靠近的烟花岛,以及,包围了岛屿的众多军舰。
阳光下,全部炮口从各个方向齐齐对准目标,漆黑的金属边缘闪着亮光。
别
难以控制的恐惧扑向心脏,又如洪水般涌遍全身脉络,诸伏景光眼底布上血丝,明明身处阳光之下,他却只觉如坠冰窟。
塞西尔松开他的头发,只留一只手扣在他的脖颈。眸色棕黑的青年俯至他耳边轻声讲道:“看好了,这是我们先生为了迎接你,特意下令延期了好几天的烟火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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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帕尔晃动几下,又站直了身体,他眼睛里刚滚进了一道血珠,胀得有些难受。
“啧。”
橙发美人不满地抱怨一声,也没抬手揉眼,他现在绷着仅剩的一口气,没空做这种多余的动作。
对面的敌人刚才被他用所剩无几的全力撞出去几十米,现在顶多还剩两秒的休息时间。
加斯帕尔脸上神色却轻松起来,他现在几乎觉不出痛意,虽然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但总归是方便了许多。
两个人的实力差距本就不小,加斯帕尔能把对面拖到这个地步,已经说得上奇迹了。
“呼呼”每一次呼吸都带上了颤抖的血色,青年眼中一片孤注一掷的绝决。
加斯帕尔侧身躲过挥至眼前的刀锋,借力拉着对方一起摔向地面,之后会是他的最后一击,不会再有奇迹的、真正的最后一击。
咔吧,凶手的脖颈发出一声脆响,却没能被完全拧断。
而加斯帕尔胸腔一凉,利刃穿心。
伤口精准致命,鲜血大块晕染铺开,他一次次绷紧到极致的弦终于断了。
青年自嘲一笑,到底是没成功么?
对面的人动作滞涩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向小镇,不过加斯帕尔倒不怎么着急。
虽然没能做到同归于尽,但好歹是重伤了对方,而且他刚才也已经注意到了远处军舰的影子。
还行,来得及,那群人有救了。
加斯帕尔仰面躺在斑驳狼藉的草地上,濡湿的睫毛被日光晃得晶莹,清晰的五官即便染血,也带着摄人心魄的美。
他唇角轻挑,费力地侧头向海面看去,眼中场景已经模糊成混乱的色块拼接。
怎么办呢?景光一会儿过来的时候,自己恐怕已经凉透了,那小子不会生他的说话不算话的气,头几年都不给他上坟吧?
眼中的笑意又加重了些,加斯帕尔强撑着不让意识消亡,这可是人生中很重要的时刻,至少得把在意的人回忆一遍才行。
他有些倔地想着,仪式感不能丢。
于是脑海中掠过了一个个画面,家人,奈勒,景光,最终定格到了那个与黑|手党家族决裂,毅然当了海军的自己。
他短暂浏览过自己的一生,离经叛道,在哪都是异类,但获得了想要的工作,交到了难得的挚友,算下来也称得上完满无憾。
加斯帕尔瞳光闪动,缓缓闭上眼睛。
海风抚过他的脸,又微晃草木发出沙沙清响,犹如大海相赠的安魂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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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台内,撞针带起底火,点燃了推动发射的火药。
“轰——”
第一枚炮弹被送出去,无数的炮弹紧随其后,密密麻麻的黑点飞向中央的岛屿,宛如前来收割灵魂的死神。
“你们这群疯子!!”诸伏景光死命挣扎,却被更重地按下,他眼睁睁地看着炮弹落上房屋土地,炸出大片大片的火光。对于岛上的平民来说,这无疑是再可怖不过的天降横祸、无妄之灾。
诸伏景光能够确定,以那五位总部中将的见闻色水准,不可能听不到百姓们的困苦哀嚎。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几乎要被愤怒与失望淹没,很想质问自己的那群上司,质问他们有什么资格身披“正义”二字。
短短几十秒,岛屿彻底被黑红相间的炮火占领,前一刻还被生机绿意覆盖的宁和小岛,在同胞之手下已经化作了人间炼狱。林木与房屋成了火焰最好的载体,岛民仓促逃命,却又在绝望之中发现无路可走。
炮弹轰鸣,军舰和岛屿之间隔着千米,诸伏景光双目猩红地盯着那片硝烟火海,胃部在极度的痛苦之下阵阵抽痛痉挛。
那上面还有几百条无辜性命,那里面还有死生未卜的加斯帕尔。
自己之前是怎么和他说的?
会有支援的海军。
呵,支援。
从生命卡上看,加斯帕尔一定伤得很重很重,如果他还没有失去意识,又看到这铺天盖地的炮火
诸伏景光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根本不敢继续细想,甚至没有了叫喊的力气,他声音中透着崩溃的嘶哑:“住手都停下啊”
“可惜不行。”塞西尔看着丑陋的黑烟与火光,有些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冷声回道:“上面的人还没完全死光呢。”
过于直白的恶意言语彻底激起了诸伏景光的杀心,理智什么的早已被焚烧殆尽,他又一次不顾伤势挣脱了束缚,攻击却已经没有了力道和章法。
嘭!
他被塞西尔卡着脖子摔在了地上,却完全不在意对方随时可以捏碎他的咽喉,依旧发疯一样冲着那张脸打去。
耳中嗡鸣作响,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从绝望的眼中滚落。
他原本清亮温和的眼瞳被染成狰狞的红,含在其中的苦痛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窒息。
“啊——!!!”
诸伏景光发出一声喑哑至极的悲号,他伤痕累累,颈部线条绷扯着,好似一只被捕猎者逼到穷途末路的困兽。
而制住他的塞西尔神色冰冷,并不介意自己的听众满眼杀机,“愿意恨就恨吧,不过在洗脑之后,也希望你还能记得今天这份恨意。”
诸伏景光被对方击中下颌,很快坠进了黑暗,他记忆中的末尾,是头顶的天空。
青空碧海,艳阳光华,看不见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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