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电话虫被挂断。
室内的两个人沉默片刻,还是贝克曼先开了口。
“他的生命卡在你这吧?”
“嗯。”
香克斯眼底森冷,他摊开手, 掌心上放着一张缓慢燃烧着的卡片。
橙红色的微弱火光贪婪地蚕食着卡片边缘, 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将整张生命卡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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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尔把他锁进来后没有留人看守,诺大的空间里有他一个, 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尤为明显。
诸伏景光坐在地上, 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高烧的缘故让他整个人昏昏沉沉,需要时不时刺激一下左手的断骨,才能借着疼勉强保持清醒。
他暂时压下了先前濒临失控的情绪,即使身体状况糟糕到这个地步, 这位意志力强大的精英还是大致捋清了眼下的境况。
间谍机关恐怕很早以前就想要收拢他了,只是因为被特行处抢先一步,没能在他毕业的时候得手而已。
如今自己已经被控制起来, 那群人会怎么和外界交代呢?
假死吗?还是更加道貌岸然的做派,给他安置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干涉任务、临阵脱逃, 或者干脆把他打成叛徒。
毕竟,如果他们的手腕真得强硬到可以完全忽视海军总部, 不可能过了这么久才对自己下手。早在军校时期, 自己的果实能力就已经报给上面了。
所以果然是给他定罪吧?
一旦他成为了罪人, 那些暗处的操作可就方便多了。
诸伏景光有些嘲讽地挑了下嘴角,这群人也够大费周章的,为了抓他还特意下了好几层圈套。
塞西尔之前说过, 这次行动是“一举两得”, 证明除了自己之外, 那个屠村凶手也是世界政府真正想要除掉的对象。
而“延期几天”,则是代表间谍机关无意打草惊蛇,只想找一个更为合适、不会节外生枝的时机。
如果在几天前发动屠魔令,自己为了加斯帕尔的安全,肯定也会跟着过来。只是那样的话,容易引起同行的香克斯的注意,他们不愿意冒这个失败的风险。
定在今天动手,一方面是因为红发他们前脚离开,思维惯性下不易想到他会在当天下午就出事;另一方面,他现在正处于停职阶段,上司不会轻易联系他,即使失联几天,在这个通讯并不发达的世界也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
而生命卡这种东西,正常情况下即使是血肉至亲也不会经常拿出来检查,所以哥哥和香克斯他们也很难发现自己的困境。
诸伏景光被高烧蒙上了一层水汽的眼瞳锐利起来,那个幕后黑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知道他会被加斯帕尔的消息引来,也知道他不会放弃好友和岛上平民。那个人利用他的友情与责任,以数百条血淋淋的人命支起了一张巨网,只等着他落入陷阱。
而自己只要流露出一点对于屠魔令的不满,就正正好好中了对方的计。
也不对,毕竟自己上了那艘军舰,其实就已经落入了圈套,罪名什么的,还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真够卑劣的。
青年脑海中的分析被胃部的一阵痉挛打断,痛苦之下思绪又有些飘忽起来。
所以自己这是又遇到了一个生死抉择吗?上一次的时候,他朝心脏开了枪,这一次呢?肯定不会再有穿越异世界的好运了吧?
诸伏景光无力地将头仰靠在墙上,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动作,身体早已麻木。不管怎么样,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个丧失自主意识的兵器。
逃跑算是很难了,但自杀的话倒也不是做不到。
“哈”诸伏景光笑着呼出一口热气,喉头却又哽住了。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众多羁绊,如果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把零的悲剧再次上演一次?
哥哥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奈勒才失去了加斯帕尔,如果自己走了,他们会怎么样啊?
还有香克斯。
自己两段人生中唯一动心的人。
他
吱——砰!
一声巨响,远处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又重重关上。
硬质鞋底撞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监牢外侧。
“晚上好啊学弟。”这位学长又恢复了往常的优雅,甚至换了一身新的西装,微笑着看向他。
身陷囹圄的青年毫无反应,俊秀的眼中静如死水,他身上的浅蓝色卫衣布满暗红,只能从大片大片的血迹缝隙中找到一点原本的颜色。
“唉,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塞西尔插着口袋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栏杆半米远的地方。“不过用不了太久,最多五天,你就解脱了,我们的效率一向很快。”
诸伏景光无视了对方的废话和令人生厌的语气,他知道现在绝不是生气的时候,得尽可能多的收集一些信息。
如果是真的,五天的时间,总不可能全都用来准备洗脑工作,看样子这群人还是要走一个定罪流程,那么
军舰会直接直接到司法岛吗?
他是想这么问的。
可青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有些迟疑地又试了一次,喉咙却根本接收不到大脑的指令,半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他说不了话了。
这是癔症性失语。
但对于眼下这种状况,诸伏景光并不十分惊讶,甚至还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年幼时目睹双亲被害后,他也产生过这种障碍,那时还是零陪着自己一点点走出阴影的。
而这次旧症复发,病因已经再清楚不过。
可居然是在这种时候么?
药物与重伤下他使不出任何力气,如果还不能开口讲话,那几乎就是断绝了他自救的可能。诸伏景光有些疲倦地阖上双眼,颓然苦笑一下,或许这回是真的没办法了。
塞西尔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自然是将诸伏景光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神色有片刻的意外,很快又变作了然。
这位学长很是缺德地笑了笑:“不是吧学弟?看来刚才那事对你刺激不小啊,这运气可真是不过倒也省事,法庭上你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们双方都节省时间。”
诸伏景光闭着眼睛,一丝眼神都不分给他,就算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也不想给这个人进一步讥讽他的机会。
“喂喂,要不要这样啊?”塞西尔嗤笑道:“怎么和诸伏高明一样,不想回答的时候就摆出这副表情。”
手指猛然攥紧,诸伏景光睁开眼死死盯着他,杀意尽显。
他提自己哥哥是什么意思?
被瞪了的塞西尔笑得更为猖狂:“别告诉我你不清楚你哥哥的事,话说你落到现在这一步,也是多亏了他和卡普在夏尔马先生那里拉得仇恨。”
夏尔马?这个名字不是间谍机关的总长吗?
看来这个制造人形兵器的反人类计划,权限不是一般的高。
知道诸伏景光不能出声,塞西尔自说自话地讲了下去:“当年卡普可是差点毁了那个基地,夏尔马先生他们却不能发作,吃了个哑巴亏。毕竟当时诸伏高明的军籍还在海军总部,把人强制性洗脑还被抓了个正着,怎么看都是世界政府这边理亏,不得不放人。”
这位体面的学长眼神染上些怜悯:“所以这回啊,世界政府就长了记性。你也猜到了吧,我们这一趟的目的地。”
果然是司法岛。
诸伏景光垂下眼眸,大致可以想见之后的处境。自己会经历一个单方面的判决,结果要么是死刑被直接“处决”,要么是类似无期的刑罚,再被暗中带离监狱。
总归是逃不过被抹杀掉自己的人格。
对面的塞西尔停了两秒,又继续说道:“那个计划名为贝狄威尔,利用先进的药物催眠等一系列方式将能力与潜力并存的人洗脑,从而打造一支实力强大、绝对忠诚的军队,永远效忠于世界政府。”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有些纳罕地看他一眼,这人就这么随意地给自己讲这个计划的事?难道那不应该是绝密吗?可是如果说假话的话,又根本没必要,毕竟从对方的角度看,自己和将死之人没有任何区别。
塞西尔也不在意他的疑惑:“这次屠魔令的目标叫做尼基塔兹,说起来曾经也是海军的一个精英。明明几年来都很听话,也不知道这次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开始疯了一样的杀人,还专杀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他耸了耸肩:“我自己是不太喜欢这个计划的,但谁让我未来的上司喜欢,所以就辛苦学弟你成为我贿赂上级的赃款啦~”
灯光只有一处,塞西尔逆光站着,隐藏在暗影中的五官并不清晰,但那双棕眸在此刻却带上了鹰隼的锐利狠绝。
“诸伏景光,对于迄今为止所有的行为,我感到抱歉,但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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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屠魔令当天的那场单方面对话后,诸伏景光再也没见到过塞西尔,也没能见到其他任何人。
在军用航道上航行了将近一天,军舰过了正义之门,停进了司法岛的军用船坞,而水米未进的诸伏景光也总算被人从墙上卸了下来。
十几个小时,海楼石的钩子已经和骨肉有了粘连,拽出来的时候上面沾满了血。诸伏景光再能忍,被这么折腾下来也险些没疼昏过去。
黑发青年身体颤抖得厉害,皮肤的温度也已经烫手,他大口喘息着,眼瞳中一时间失去了焦距。
但押解他的特工才不会照顾他的感受,哪怕成了一具尸体,这群人的职责也不过是把他带到岛上。
几名黑衣特工拿锁铐拴住他的手脚,架着他往外走,动作中不可避免地扯到肩膀上两处最严重的伤,但他已经没了喊疼的力气。
诸伏景光微垂着头,拖着他的两名特工忽然停下了脚步,微微定神,他发现面前走来一道高挺的身影。
“诸伏景光?”嘈杂的耳鸣中,出现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抬眼看去,是一个带着黑色礼帽的青年,五官深邃,留着卷曲的长发。
他俯视着站都站不稳的诸伏景光,声音毫无起伏:“我叫罗布·路奇,也是未来审判期间负责看守你的人。”
诸伏景光淡淡地移开了目光,对自己的单人狱警没什么兴趣。或者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趣了,光是站起来,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诸伏景光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开始迷蒙,脸上血痕与泪痕混在一起,宛如一尊濒临碎裂的水晶雕像。
他看见罗布·路奇朝自己伸出了手,阴影笼罩视线,记忆也终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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