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依然没有开灯,香克斯坐在床边,借着夜灯的微弱亮光,一点点给他胳膊上的大片淤青涂药。
诸伏景光心虚地低着头,已经暂时从病症带来的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刚刚哭完的猫眼还是湿着的,睫毛黏成几缕,眼尾和鼻尖都泛着红。
但这副模样并没让香克斯心软分毫,他把注意力都放在诸伏景光的伤口上:“等上完药我们就好好聊聊,行不行?”
说着询问的话,却没留什么商量的余地。
这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强烈羞耻与愧疚简直让他有了种回到小时候被长辈教训的感觉,何况现在可不止是香克斯这一个,而是有一整船的“长辈”,等明天被老师和克莱曼他们知道后,还不知道会被训成什么样子。
诸伏景光闭上眼,赧然地点点头,别无他法。
一会儿必须得好好道歉,确实是自己错,大家为了救治自己费心费力,而他却为了缓解痛苦而一次次地弄伤自身。
诸伏景光很能理解香克斯的愤怒,除了他自伤以外,也是因为这种事情过强的未知与不可控性。毕竟现在只是用针,但时间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改用刀锋,甚至可能是更要命的东西。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趁者四下无人这样自伤的人是香克斯,自己肯定也会心疼难过,生气什么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
“知道错了吗?”香克斯涂完最后一块血瘀,轻声问道。
小猫眼没想到他会忽然发问,但也是赶忙点头:【嗯】
男人似笑非笑地瞄他一眼:“态度这么好?”
他绝对很生气,诸伏景光这么想着,下意识抿了抿嘴,唇上的肿痛忽然就被激了一下,让他避无可避地回想起了刚刚那个吻。
烈日骄阳般炽热滚烫,带着种义无反顾的决心,好似不论如何,都会将他从寂寥漆黑的夜幕之中拉回到阳光照耀之下。
明明还在经受着责问,他却控制不住自己脸颊和眼眶的热意,所幸环境昏暗看不太清。
上完药,香克斯帮他把翻上去的衣袖轻轻捋下来,还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
一直被老实摆弄的青年手腕忽然动了动,抓住了香克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诸伏景光抬起头,眼角的绯红还没能消退,但湛蓝色的眼瞳中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澄澈。
【抱歉,是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诸伏景光写完最后一划,盯着香克斯的眼浅浅笑了,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他想吻他。
这是心中最为本真直白的想法,即使被病症带来的负面情绪遮挡阻碍,却依旧不会被淹没于心底的想法。
诸伏景光向前倾身,抬手揽住了香克斯的脖颈,在男人略带惊诧的眼神中微微扬头,近乎虔诚地轻轻吻上了香克斯的唇。
他已然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倾心于这个人的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具体的时间节点,喜欢上香克斯,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红发船长从容自在,永远都是伙伴们的方向与领袖;海贼香克斯强大恣意,徜徉于大海之上,无拘无碍、散漫自由。
诸伏景光感受着香克斯的唇上的温度,轻轻勾起了嘴角。
而作为恋人,他又有足够多的温柔与包容,犹如广袤无垠的蓝天,清阔明朗,让人心往神驰。
有什么理由不去喜欢这样一个人?
香克斯最初先是愣了一瞬,而后也感查到了诸伏景光的心意,他笑着回吻,轻轻把人压回了床上。身体相贴,两人心跳的频率似乎都合到了一处。
呼吸交融,自热度上升的那刻,像是有什么束缚被倏地打开,再无禁忌。
香克斯仔细控制着力道,避开他肩上的伤,舌头探到他的齿缝,忽然笑了:“景光,张嘴。”
诸伏景光的手还扶在对方的脖子上,香克斯说话时喉咙的震颤犹如电流般顺着他的手传入心脏,紧接着又散至全身。手指忽地瑟缩一下,诸伏景光忍不住感慨,自己真是被这个人吃得死死的。
他躺靠在床上,用目光描摹着香克斯的眉宇,灯火浅淡,依然能读出那双眸子里的一腔柔情。
“唔香克斯”诸伏景光微眯着眼睛,于唇舌交缠的间隙轻轻发出一道极小的呢喃。
两人忽然一顿,眼中都带上了震惊。
香克斯稍撑起上身,轻轻抚上他的脸,语调中带着些欣喜:“景光,再说一句,叫我的名字。”
黑发青年的呼吸还没缓平,但还是努力着讲:“香克、香克斯。”
声音依旧很小,只能算作浅浅的耳语,但这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诸伏景光无声地笑出来,抬手攥着香克斯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眼前,直接亲上了他的脸。
“谢谢。”
如果没有他给予的心安陪伴,自己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被奖励了一枚面颊吻,香克斯心情很好地蹭了蹭小猫眼的鼻梁,又亲了下他小巧的鼻尖。
气氛已然缱绻温馨,然而,这位红发的“长辈”依旧没忘记某个小猫眼犯下的错误。
香克斯揉捏着诸伏景光通红的耳朵,柔声轻笑:“小景光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了吧?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诸伏景光嘴角柔和的笑意瞬间凝住。
这么破坏气氛真的好吗?
但香克斯的态度很是坚定,并不打算让步。
“你真的要、这么听着我、给你讲吗?”诸伏景光说起话来还是比较勉强,磕磕绊绊的。
他们俩现在的姿势绝对算不上雅观,领口都敞开着,衣服上满是动作带起来的各种褶皱,香克斯半长的头发向下垂着,诸伏景光只要稍一偏头,就能用眼睫触上那深红的发梢。
“我倒是不介意的。”红毛狐狸挑着嘴角,眼底闪着笑意,但更多的是温和与纵容。
他还是坐直了身体,又在诸伏景光身下垫了两个枕头,随口调侃着:“我这个护工做得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培养一技之长,也不错啊,多了个安身立命的本事。”诸伏景光陪着他插科打诨,心里却逐渐紧张起来。
即使香克斯不问,他也明白这是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放任不管的话自己总有一天会溺死在那些苦痛之中。
可那些也不是想要克服就能直接做到的,诸伏景光眼神黯了黯,身体在即将到来的不安下绷得越来越僵。
脸颊忽然被轻轻捏了下。
香克斯眉眼微微弯着,缓声笑道:“小景光刚刚可都主动亲我了欸~这就代表着相信我了吧?”
诸伏景光被他问得不自在,只好红着耳朵轻轻错开了眼神,“嗯。”
“景光,我能从敌人手中救下你,但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应对你的心病。”
香克斯不会因为心疼而对这种已经出现的问题置之不顾,他握住诸伏景光的手,几乎可以把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圈在掌中,“我可以守在你身边,但恢复的话,很大程度上还是要靠你自己。”
“呼我明白的。”诸伏景光深深呼了口气,顿了好久,才将将开口说:“我那么做,是因为会好受些。”
他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但继续下去,却是无比困难。
“是因为愧疚?”香克斯替他讲了出来。
下意识不想面对,诸伏景光闭了闭眼,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你把他们的遭遇都归因到了自己身上,觉得那一切都是你的错,但这份打击或许太重了,重到在日常相处中反而流露不出来。如果我刚刚没有发现,或是一直都没有发现,你将来很有可能会做出比今天还要严重许多的事,对不对?”
香克斯知道让诸伏景光自己讲出那些未免太过残忍,虽然他这么直白地讲出来也没能温柔到哪去。
但在他看来,痛苦来临后,可以痛哭流涕大肆发泄,但不能憋闷在心里积郁成疾,装出来的若无其事只是空中楼阁,哪天唯一的支柱断了,就会溃塌地不剩一点拯救的可能。
如果诸伏景光只是像之前表现出来那样单纯地不敢去回想,香克斯不介意一直纵着他守着他,直到他走出那片阴霾为止。但他的症状显然要严重得多,不仅干涉正常治疗,还在背地里伤害自己,这种情况就不是一味的包容所能解决的了。
伤口既然已经溃烂,那就得把腐坏的死肉生生剜去,以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将一切挑明后,香克斯看着尚有些发愣的诸伏景光,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把自己逼上了一条死路,在那里你会不断地自责愧疚,恶性循环,时间久了,就真的走不出来了。”
“可是香克斯”诸伏景光惨笑着,眼中失去了神采,“我当然知道凶手另有其人,但就是有一个绕不开的事实,如果夏尔马、不是为了抓我,他们不会死的。”
他的声音又开始颤抖,脸上血色尽褪,“本来那个尼基塔兹很早、就会被击杀,如果不是为了抓我哈”
“好了好了,放松些。”香克斯伸手搂过诸伏景光,将人抱在怀里,一下下拍抚着他僵滞发抖的背。“小景光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啊,温柔到把所有的痛苦与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但是这是不对的,而且你这样做,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香克斯轻声哄着他,“那些人渣败类的过错,为什么要你一个受害者来承担?这不公平。”
诸伏景光觉得喉咙又开始酸涩:“香克斯”
“记住了景光,伤害自己是没有用的,我不会说什么放下过去想开一些的空话,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真的忽略过去。”
“所以,如果还是愧疚难安,就去做些有意义的事吧。”香克斯撤开些距离,直视着诸伏景光的眼瞳:
“你要好起来,你要变得强大,强到可以为他们报仇、可以守护更多更多的人,贯彻属于你自己的、真正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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