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洗尘宴摆在吕氏大宅,李询、寒塘策马而来,到门口一下马就看见高云身穿一身靛青色的长袍喜滋滋的跑出来迎接:“小王爷,寒爷你们可算来了,里面都准备好了。”
寒塘打量着换了一身新衣服满面红光的高云,他虽是一头外族编发,但那张脸洗干净后还算清爽明秀,那双颊之上的皮肤也像女子一般清透,许是为了遮掩他还特意贴上了一撮胡须,高云见他紧盯着自己看了许久有心调戏道:“寒爷是否觉得在下稍作收拾一下也颇有姿···”只见他“色”字还未出口,寒塘便以佩剑堵其嘴上:“门口马粪要不要尝尝?”
高云连连摇头将寒塘佩剑推开,转身朝小王爷躬身做请:“小王爷里面请。”进了院门,高云一副主人姿态介绍道:“这吕氏大宅背后还有一段渊源,我听说考上武朝的状元皇家便会赐院立府,这宅子原就是你们武朝一位姓孙的状元府第,据说他是武朝开科举后的第一位状元。这孙状元有点意思,升官得了旨不跟别人说也不出去喝酒庆祝,回家躲着,等朝堂下了明文还装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们武人就喜欢装腔作势,那孙状元官越升越高,全家随他去西北当了刺史,之后那吕老太爷就花了大价钱买下了这状元府第。”
“你怎会知晓这些?”寒塘听完好奇道。
“刚才我们来的时候,白神医讲的啊。我跟你说,这院子真是不错,但就是这一路走过去太累,感觉这个院子的走廊比房间还要长,大户人家也总不能坐着轿子回房间吧···”高云啰嗦的嘀咕道,不知为何跟在后面的李询看着院子的布局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觉。
穿过前面三进院落之后,宴席就摆在吕府院中最大的厅里,远处看去厅中景象有些像皇宫夜宴的宫殿布局。一般大户人家在招待客人的厅中会高悬一牌匾,以之展示其家风家训,跨过门槛仰首望去便见厅上正中间悬一横匾,匾上题二字“圵芐”,匾下挂着一巨幅的水墨图,画上无落款也无题字,只是在右下角有一极不显眼的印章,若是贴到画前看方才能依稀看出那印上是一“无”字。这画足足有一面墙那么大,画中场景即像黄昏又像日出,云峦群山占了大幅,山中穿插画着一些人物,因为纸张泛黄辨不清年月与画中深意。
除了那幅挂画,让人最为惊叹的则是厅内两侧放置的通顶的两排书架,架上满是古籍医书。在武朝虽已开始有雕版印刷但书坊还是很是少见,所售书籍都是费时费力费钱的手抄本,而对于古籍善本的收藏那定是非皇室官宦之家不能为之。吕氏的这些藏书有刻印精美的纸册也有发黄堆散的书简,就这两排书架就足以展示出吕氏一族的雄厚家业。
吕夫人向老太爷请示之后为众人安排了座次,厅中上首台阶的两个主位是李询与吕老太爷的,两侧另外安排了两个位置是留给王妃赵青与白灵,台阶下首书架前面则安排了两排六张长桌与坐榻,其中间立一鼎炉,炉上升起袅袅烟缕是为厅中淡淡药香之所源。
见众人都到齐吕夫人去请老太爷,白将军为大家安排座位,上首不必多说,下首以右为尊,分别坐了吕荣、吕华、寒塘与江明儿共伺一桌,左侧则是白将军、吕夫人及高云。
赵青虽先到,但她自入府便被白灵拉着四处参观,直到下人通报开席时还未将整个院子逛遍,赵青在西京也住过王府,城外还有别院,但一通闲逛下来她反而觉得这院子的主人甚是用心,此时虽是初冬,院中种的许多松柏颇有景致。当她与白灵来到前厅,被下人请到座位坐下后,她发现李询脸色有些不对。
她没说话细细的看着这个厅,她也留意到横匾上的两个字和他们身后墙上的那幅画,赵青隐约觉得这个画有些面熟:“李询,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李询正在发愣听到赵青问话,转头低声道:“墙上这画与西京院底密室墙上那幅有些相似,但两幅画都有残缺我并不能确定,而这块牌匾···”他说着指了指头顶的横匾。
“我不认识这两个字,可是打眼一看和潇湘别院楼前那个匾有些类似呢···”
“或许只是巧合,一会等有机会再说。”李询心中有些忐忑,他想不到吕府的画和密室的画有什么联系,更想不通这吕氏和母妃能有什么牵扯···
一阵脚步声和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厅中众人看到吕夫人搀扶着吕老太爷进门,除李询外众人起身行礼致意,老太爷心情大好只是在刚一进门吸了两口气吩咐道:“今日有贵客到,快将鼎炉中的凝香换成糯山白香。”听罢便有下人端一药盒至厅中鼎炉前换香。
“吕府真是独具匠心,寒某闻这淡淡的药香十分舒畅,不愧是医药世家,连这燃香都如此有讲究,真是长了见识。”寒塘笑道。
老太爷落座之后招手示意,众人一一坐下向李询行礼,礼罢便听吕家大伯吕荣解释道:“家父一生醉心医道,唯有一爱好就是制香。吕府各院都有香炉,但眼前这鼎炉乃是府中最大的一座,此炉一燃全府皆有香气。此前鼎炉一直燃凝香,是为凝心静气之香,由香附子、半夏、赤芍等一些常用的凝神药材碾磨而成;平时府中少有宴席,今日为迎接各位贵客才将这厅收拾出来作为宴请之地,想必家父是想为众人洗尘清目,特意换上了由车前、野菊和南糯山白茶所碾制的白香,白香清爽高香,柔甜馥郁,吕某也愿小王爷今日能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吕荣一番话说完,众人皆看向厅中鼎炉,吕老太爷则点头表示赞赏对着李询道:“此前小王爷来灵州,老夫未能尽地主之谊,今日算是补上,这些都是他们安排的,雕虫小技还望小王爷不要见笑。”
还未等李询开口,白灵在一旁抓住老太爷的手嗔道:“外公小气的很,我来求那白香求了好多次,外公都舍不得匀一点给灵儿,今日倒好,弄这么大炉子燃白香,您可小心这一晚上把您珍藏多年的白香都给燃尽咯···”
此话一出,吕家几位大家长皆是一笑,吕夫人嘴上责备道:“今日你外公把你安排在身旁坐,这还不是偏爱你,等那白香燃完,让你爹给你包一包粉末回去接着烧。”吕夫人说完众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吕老太爷曾为父王诊治,白将军跟随父王征战,我受吕夫人垂教亦对吕家两位叔伯兼济百姓之大义心生敬佩,今日且不要顾及我的身份,晚辈感激老太爷款待,在此有礼了。”李询起身行礼,老太爷及众人又起身还礼,坐在最下首的高云忍不住抱怨:“今日宴席不是来吃喝吗,见完礼又回礼接着再行礼回礼,这样拜下去这饭菜岂不是都凉透了···”
高云说的无心,老太爷听罢朗声道:“这年轻人说的在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咱们共同举杯为武朝千秋同喝一杯,之后便是家宴不讲究礼节,大家随意即可。”
“是。”老太爷说罢,众人皆起身举杯遥祝武朝昌盛、老太爷康健。
虽是家宴,但吕氏一城望族精心准备的宴席必然精致丰盛,除了一些本地特色的吃食和珍馐美味,白灵还特地嘱咐母亲为高云准备了一些烤肉馕饼,高云心生感激暗下决心今后一定做个好人、唯白神医命是从。
白灵作为富家小姐自然参加过不少官绅豪商的宴席,但今日宴会没有繁文缛节往来应酬,其乐融融还能尽情享受,于是她壮着胆子站起身言明要为大家助兴一曲。一旁赵青听了很是惊讶嗔道:“此前在西京我问可曾通六艺,你为何推脱说不会?”
“那是在王府啊,西京城里什么样的歌姬舞姬没有,我这点小才艺怎能入得了老王爷的眼,现在在我家,外公都将私藏的香拿出来了,我也得展示展示我吕氏家主的风范···”
吕夫人站起身道:“丝竹之乐以琴瑟、琵琶、笙竽为宜,灵儿别的不精,但这琵琶弹的极好,来人,把小姐的琵琶取来。”
“吕夫人错了,白神医精通医术,我是非常钦佩的。”高云听了白夫人的话有些不服气的为白灵叫屈,只见他说完白灵脸上却一副无奈的样子,连连摆手。
不一会下人将琵琶拿进来,在鼎炉前放置了一个软垫,白灵走下台阶跪在软垫上拿起琵琶试了试音:“小王爷与王妃第一次来吕家做客,此宴便算是相识宴,我为大家弹奏一曲《倾杯乐》,若是你们觉得能入耳一听,待曲终了还望大家满饮杯中美酒。”
白灵说完十指轻拨便有清脆的琵琶声敲打在耳畔,众人认真的听着轻快的曲调,高云边听还边用自己手模仿着白灵弹奏的手法,寒塘见此十分鄙夷为免扫兴只好低头饮酒。
李询和赵青也一直盯着白灵看,但他二人的眼神似乎都越过了那个弹琵琶的少女,穿过烟气缭绕的鼎炉直直看向厅外。从外厅走进来李询并未发觉什么特别之处,但坐在厅的上首向外望去,他却发现前面的那三进院子是依次错落,越往里的院子过堂越高越大,两院之间的走廊越长。就像是三进院子的过堂能把第二进院子的影子套进来,而在第二进院子的过堂中间又能看到第一进院整体的轮廓···
李询盯着看了很久,忽然他眼睛一亮装作与赵青说话,转身之时用余光看了眼厅上的牌匾,赵青同样也发觉了一些异样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从这里看出去,像是在看潇湘别院湖中湖前楼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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