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风动作极其轻柔地查看顾星见脖处的红痕,生怕手上力道一重而弄疼了她。
“疼吗?”他目光紧盯着那道刺眼伤痕,眉头越发蹙紧,面色也越发冷沉。
顾星见看出他的不悦,虽然这一下打得重,但她也知晓韩维不是故意的,她生怕下一瞬沈屿风会因为她而与韩维闹出不愉快来,故而只勉力扯出一个笑,摇摇头:“不疼。”
“喂,怎么了……”韩维和张梵天也走了过来,他们离得远,看不清这边的状况,韩维就大声问着。
沈屿风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顾星见身上,对于他的呼喊全然不理。
韩维今日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对于沈屿风的不理不睬竟有了些火气,再加上他把自己从热被窝里揪出来的仇,便没好气说道:“沈屿风你丫的磨蹭什么呢?说好了打雪仗爷才出来的,不能好好玩我可走了啊……”
这话刚说出口,他身旁的张梵天当即心跳一抖,连忙出手拍了他一下,眼神中带着锐气直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别再说了,因为就在他们一点点走近时,他瞧见了那道落在顾星见玉颈上的深深红痕,以及沈屿风从未有过的冰寒脸色。
对上沈屿风冷若寒潭的双眸时,韩维顿时止住了话头,只觉从头顶直凉到了脚后跟。
沈屿风真的生气了,他突然发现。
韩维顿时脸都黑了,一想到自己刚才那口出狂言不知死活的样子,他真想立马从这地方消失。
那雪球打了谁不好,偏巧就打了顾星见,那不正相当于砸在沈屿风心上了吗。
真是老天都在整他……
韩维还在后悔地五官都几乎捏在一起时,张梵天立刻朝他使了个眼色,为防他看不懂,大眼睛都要瞪出眼泪了。
韩维愣了一会儿,看了看张梵天,看了看沈屿风,又看了看顾星见,随即心领神会。
他立马快步走到顾星见面前,那一刻直感觉沈屿风投向他的目光都满含冰冷刀剑,一瞬间将他杀个片甲不留。
他咽了咽喉咙,硬着头皮极力使自己忽视掉沈屿风,又用尽毕生演技挤出一个丑陋无比的笑,轻柔着声音对顾星见说道:“星见啊,那个……小弟不是故意的,那雪球不长眼,我本来是要扔沈屿风的,谁知道就误伤了……”
他又嘿嘿一笑,眼神中盈满坚决的光,说道:“星见,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大哥,我就是你小弟,你放心,以后在学校里我罩着你,不在学校我也罩着你……”
张梵天在他说得正慷慨激昂的时候十分不合时宜地打断他,插话道:“有沈屿风罩着呢,轮得到你吗……”
韩维狠狠白了他一眼,下一秒又转头对顾星见笑嘻嘻道:“沈屿风那厮要是对大哥不好,大哥只管告诉小弟,虽然他这人四肢发达,我打不过他……但我绝对会对他进行道德上深切的谴责!”
顾星见实在没忍住,瞧他那一副认真神情却说出如此不正经的话,她顿时被逗笑。
“大哥笑了,就不生气了吧……”韩维又温声软语着对顾星见说,这般讨好模样,搞得他自己都有点鄙视自己。
他韩维是谁啊,人送外号凌云区小霸王,诚林中学谁不知道他脾气暴,路上遇了都要躲着走。
他本以为,他认识了沈屿风就算是老鼠遇见猫,这辈子独一份儿了,可谁知道,这顾星见才是真主子,他现在是真奴才啊。
可谁让人顾星见人美嘴甜又贴心,关键是有个肯为她豁出去的靠山。
他只能放下身段,乖乖认栽。
见他这样,顾星见也有些不好意思,又生怕他再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于是连忙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没有生气,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不用自责的,我真的没事的……”
韩维瞬间愣了一下,瞧她忙不迭着急解释的样子,一下子甚至以为做错事情的人是她,而自己是受害人了。
看她那样软声软语,像小兔子似的微红了眼的样子,他恍然觉悟了,为何沈屿风被她困住这么多年,这放谁,能忍住不喜欢啊。
只是他一下直盯着顾星见太久,都忘了自己身侧还有一双冰寒骇人的眸子。
见韩维紧盯着顾星见看,沈屿风面上的阴霾更深了些,大步一迈,就直直隔在了两人之间。
韩维当即觉得一股莫名寒意钻进自己的身体里,冷得他厚厚羽绒服下的身子都发起抖来。
顾星见也看出了沈屿风越发显出的不悦神色,她连忙伸出手扯了扯沈屿风的袖口,温声道:“我没事的,这事也不怪韩维,打雪仗就是这样的嘛……而且你们是第一个肯陪我打雪仗的人,我真的很开心……”
沈屿风转身面向她,见她莞尔一笑,明媚似六月骄阳,霎时融了这漫天霜雪。
她又晃了晃他衣角,似撒娇般继续劝道:“真的没事啦,不过就是碰到一下,我哪有那么脆弱的……”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啊?”她满眼笑意地仰头瞧着他,糯糯说着。
沈屿风垂目正与她四目相触,她晶亮亮的眸子里,此刻满眼都是他。
如此这般,他哪里还有什么火气。
只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应她:“好。”
这么多年了,总是拿她没办法。
韩维虽然又被塞了满满一大口柠檬,但是当即如获大赦,深深松出一口气,而后煞有介事地对顾星见抱拳,扬起眉毛粗声道:“大哥威武!”
“滚!”沈屿风怒踢了他一下。
韩维飞速躲开,边跑边朝两人挥手:“我滚啦!大哥回见哈!”
顾星见只笑笑。
沈屿风却没心情笑,眼神一直盯着她的脖颈处,一把拉过她的手腕:“走,去医院。”
顾星见费了大力扯住他急欲迈出的步子,只道:“不用那么麻烦的,只是红了点,又没流血。”
沈屿风心中无奈,可又知晓她性情执拗,又是断不愿意麻烦人的,于是便也不多强求,只扯了她往自己家走。
顾星见乖乖跟着他进了家门,又乖乖喝下他泡的红糖姜茶,最后乖乖脱下外套将脖侧红痕显露无遗。
沈屿风翻出药箱来坐在她对面,又找出了消毒和涂抹的药来,拿出棉签沾上碘伏为她细细涂擦起来。
虽然不去医院,但毕竟擦出了伤,处理一下还是必要的。
药水突然触到顾星见白嫩的肌肤时,那般冰凉酥麻的感觉令她不自觉肩膀一抖。
沈屿风当即停下手上动作,蹙起眉头紧瞧着她,柔声低问:“弄疼了吗?”
顾星见忙摇了摇头。
可沈屿风还是放缓了动作,力道极其轻柔,边抹着还边吹着气。
两人之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沈屿风专心擦药,而顾星见怔怔瞧着他,他离自己好近好近,近到甚至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音。
若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永久留存下来的一幕是,沈屿风单膝跪在顾星见面前,顾星见垂下眼帘深深瞧他,外间,有无尽雪花飘飘坠下。
这大概是,冬日里最浪漫的事。
——
整个冬天顾星见几乎都是早上八点准时到达沈屿风家,并为他带来一天中的第一口饭,简直雷打不动,跟上学一样准时。
然后就是窝在沙发里陪他看超人动画片,间或搞搞作业,接着将他前一日买好的食材做成菜。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过年的前一日,阴历二十九的午后,沈屿风的父母才下飞机回了家,自此,顾星见的投喂生涯才算结束。
可她还是与沈屿风掰不开。
大年三十一大早,她就又被沈屿风接了过来,其实年年都是如此,自打她认识沈屿风后,几乎每个新年都是和他一起度过的。
她虽常常觉得不好意思,可沈家一家人着实热情,她也有一丝自私地,很想贪恋这种家人团聚的感觉。
不过从前年关里的最后一天,白日里她都是与沈屿风一起堆雪人或者傻待着之类的,等到晚上再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可这次却很不同,沈母将她喊来和自己一块儿包饺子,顾星见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虽然比傻坐着辛苦一些,可包饺子总比吃饺子更让她有家的感觉。
她后来暗暗猜想,大概是沈屿风发现了她的做饭天赋,之后和沈母提议的,她不由得心中一暖。
年夜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里,沈父会与沈母伴着春晚的热闹声音无限闲聊,似乎要将这一年因为忙碌或者害羞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思念全都倾倒出来。
顾星见和沈屿风自然也会很识相地为他们留出二人空间。
此时沈屿风会抱着一大包仙女棒去院里,陪她一起点着玩。
这是顾星见最喜欢的时候,本来这个主意是沈屿风提出的,可最后偏偏是她喜欢的不行,她有时也会暗暗觉得奇怪,好像沈屿风总能清楚捕捉到她所有的喜好。
有他在身边,又怎么会不快乐呢。
“沈屿风,新年快乐!”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顾星见都会对沈屿风说出这一句话,这一说,就是十年。
“我的小星,新年快乐!”
沈屿风挨在顾星见身侧,与她一同迎接新的一年。
此刻她的庭院里有雪色和烟花,而他的庭院里,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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