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顾星见会在火热鞭炮声中给沈父沈母拜年,还有沈屿风,这家伙每到这时候总是臭屁得很,仗着比自己大了几个月,就总吵着要自己喊他哥哥,还要自己给他拜年。
而每次,都会惨遭沈母的白眼。
拜年之后,沈母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边拉着顾星见的手,边从大衣口袋里掏着红包。
这是顾星见最不好意思的时候,本来能在沈家过年她已觉得是上天恩赐了,又怎么好意思再收人家的红包。
所以每到初一这一天的清晨,沈家都要上演一场中国家庭最熟悉的剧目——沈母笑吟吟地往顾星见手中死命塞红包,而顾星见边朝后退边死命拒绝。
不过她绝不是假客套,她是真的觉得受之有愧。
沈母最后拗不过顾星见,只好将扯得皱皱巴巴的红包又收回了大衣口袋,换了只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瞬间变了脸色,很有些不情愿地递给沈屿风。
沈屿风早已在旁等候多时,这时双手接过红包,瞧了瞧,当即泄下气,他这个打眼一看就比顾星见的薄了好多。
不过他也不敢抗议,毕竟这是每年都有的事情,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吐槽,也不知道他和顾星见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吃过早饭后,在依旧绵延不断的烟火声中,沈屿风将顾星见送回了家。
舅妈和罗鸣凡依旧在国外,张婶也放了假,热闹的新年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冷清,甚至连门口的对联都没有换。
顾星见虽尽力不表现出什么,可还是不自觉低下了眉眼,她今晨刚起床时就给舅舅打电话拜了年,但问到舅妈时,舅舅却突然收敛了笑意,随后又叮嘱了几句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其实舅舅不说她也知道,这么喜庆美好的日子里,舅妈肯定是不愿看到自己的,所以自打她住到舅舅家这十二年来,每次对舅妈和罗鸣凡的新年问候都是托舅舅传达的。
她也知晓,舅舅本意是想接她一起去国外过年的,但只要舅舅一提,舅妈是一定要和舅舅吵架的,她实在不愿舅舅舅妈再为了自己而进行不必要的争吵了,所以她多年前就告诉过舅舅,说自己不习惯坐飞机,更不会适应国外的生活,留在家里就很好,舅舅虽然也劝过几次,可终究拗不过她,后来只叮嘱张婶留下来照顾她。
不过她自然也知道张婶虽然面上答应得顺畅,但年节的时候又怎么会不想回家团圆,所以也不待张婶自己寻些什么理由,她就先找了张婶,让她早些回老家了。
这一下,倒是落得清净了。
“要不,今晚还是在我家睡吧。”沈屿风越过顾星见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房子,皱皱眉,劝道。
顾星见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她只觉得,已经打扰沈家那么久了,总要让人家一家人好好过年才好。
可顾星见不知道的是,沈家从没将她当过外人,沈屿风甚至觉得,不单过年这天,顾星见应该每天都住在自己家才好,别的不说,沈母果真是喜欢她喜欢得不行。
沈屿风赖在门口不愿走,顾星见乖乖站在台阶上,下一步就要转身开门进屋,而沈屿风就在距她三个台阶之下,斜倚在栏杆上轻轻扯着她的白色棉服衣角,竟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还有事吗?”顾星见吸了吸鼻子,糯糯问他。
沈屿风大眼睛转了转,就开口:“要是晚上打雷,你害怕怎么办?还是去我家睡吧。”
顾星见一时哭笑不得:“这可是冬天呀,你脚下的雪还没化呢,哪来的雨?”
“……那你自己在家,也会害怕的吧。”沈屿风也没为自己的烂理由感到尴尬,又补道。
顾星见愣了愣,实在觉得他今天简直磨蹭的很,就实话道:“之前舅妈和罗鸣凡出国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在家的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什么总害怕呀。”
沈屿风叹了口气,眼瞧着这么点小心思都不能得逞了,遂放弃,只愁着面容拉起顾星见的手,将一个红包塞进了她的手心。
顾星见急忙将红包又还了回去,连连摇头:“我不能要……”
沈屿风自顾自将顾星见外套口袋的拉链拉开,将那个十分有厚度的红包一下塞了进去,而后又拉上拉链。
一套动作十分流畅自然。
随后使劲揉了揉顾星见的头,朝她一笑道:“乖啦,给你买糖吃。”
顾星见双手捏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去年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她回去一看,那红包里满满一摞红色票子,足有一百张。
而她看今年这个,只感觉比去年的还要厚一些。
沈屿风也看出了她的脸红,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将她从片刻失神中拉了回来。
“回去吧。”他轻声道。
顾星见呆愣在原地没动。
“好啦,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等我爸妈老了,你好好孝敬他们哈。”沈屿风又道。
没有犹豫一瞬,顾星见紧接着深深点了头,表情万分严肃认真,像是在神佛前虔诚发誓一般。
沈屿风偷偷勾唇笑了笑,这话他可记下了,甚至很期待以后和小星一起孝敬父母的日子。
——
舅妈和罗鸣凡一直在国外住到开学前一日才回来,顾星见早早起来将楼上楼下和庭院都收拾了一遍,还做了一桌的饭菜。
但她从上午十点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才终于等到了两人。
桌上的饭菜热了几次,还是温的。
她守在门口,帮舅妈将行李提进来,小心翼翼地和舅妈打招呼。
舅妈却没理她,罗鸣凡也没说话,两个人换好鞋后就直直上了楼,回了自己房间。
整座房子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星见轻声叹了口气,将罗鸣凡的寒假作业放在了客厅茶几上,也转身上了楼。
第二日清晨七点,闹钟响起,顾星见准时起床,坐起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头望向落地窗外,晨曦透过薄雾一束束洒落,院内光秃秃的树尖上也不知何时生出了几点嫩绿,扑面满是清冽冽的早春气息。
三月下旬,是诚林中学春季学期开学的日子。
顾星见按部就班地换衣洗漱,到了七点半,张婶还在做早饭时,她背起书包出了门。
“小星!”刚踏出院门,就听见了沈屿风元气满满的喊声。
少年一身纯白衬衫,加上黑色宽松的外套,孤自背光而立,面向她的方向,露出一个清爽明朗的笑。
顾星见小跑着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大号煎饼,沈屿风同时也万分自然地接过她背后的粉色小书包,搭到了自己左肩上,而后拿出耳机,戴上一只,又将令一只塞到顾星见耳朵里。
旋律缓缓响起,是《bewithyou》,沈屿风和顾星见都最喜欢的一首,伴着晨日里车水马龙的烟火气息,一道飘入顾星见心里。
她认真咬着煎饼,沈屿风在她身旁拉着她过马路,绕到学校前的小巷子时,四周不时投来或羡慕或嫉妒或磕cp的眼神。
沈屿风将顾星见送到教室门口,把她的小粉书包递给她,笑着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好好上课啊,不许偷看别的小男生,中午来找你一起吃饭。”
顾星见撇了撇嘴,“哦”了一声,转身朝教室走去。
“嘿!小星。”沈屿风突然叫住她。
顾星见停下脚步回头,愣愣看着他,好奇他要说什么。
就听他扬起脸侧两个大酒窝傻傻笑了笑,一字一句说道:“十年快乐!顾星见!”
顾星见怔愣了片刻,随后莞尔,也对他说了一句:“十年快乐!”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十年,是日月轮替,寒来暑往的十年。
这十年里,顾星见见过的春花秋月,夏日冬雪,以及所有所有的风景里,都有沈屿风的参与。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伴着急促的上课铃声,在走廊转角处分离。
下一个十年,又如何不令人满怀期待呢?
——
午饭后,沈屿风与顾星见在操场上散步消食。
今日阳光晴好,午时回了温,竟全然感受不到半点冬日残存的寒意。
但沈屿风还是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不顾顾星见的反对,披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虽然几乎每天一起吃午饭,但像现在这样一起悠闲散步的时光当真是屈指可数。
幸而他们二人今日下午都是一整节的自习课,这才有机会出来一起体验春天。
顾星见与沈屿风只是默然并肩走着,全身心都舒缓下来,也不知为何,一样的景致,可就是觉得在彼此身边时更能安心些。
“小星,你想去什么大学?”沈屿风忽而开口,提起了话头,声音里带着午后独有的温和慵懒。
顾星见敛神认真思索了一下,答他:“北城大学。”
沈屿风没问什么,也没说些别的,只柔柔笑着:“好,那我也考北城大学。”
顾星见俏笑着轻拍了他一下:“别开玩笑,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去更好的学校的。”
沈屿风双手插兜微微耸了一下肩,不甚在乎地随口而出:“那有什么,反正要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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