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的指尖顿了顿。
自从综艺完结之后,他们就一直各忙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嫌,即便是盛明寒做了星程的老板,平时也很少会过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正正好踩在他的警戒线上,多往里进一步会抵触,多往外退一步,就会疏远。盛明寒也会时不时地冒个尖,刷一刷存在感,不过火,但也不亲密。
一步一步地试探他的底线。
不讨厌,但他也不喜欢。
周岁回过神,把自己编辑了一半的短信补完,发了出去。
[宋林书没带几件衣服,冻得不行,我的尺寸和他差不多,回头你借几件给他吧]
他不是商量的口吻。
很快周岁就收到了已读回执,盛明寒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复。周岁便把手机收起来,闲散地跟宋林书聊着天,直到短信铃声响起时,盛明寒才回了消息。
[好的。]
周岁嘴角扬了扬,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
北方这个时节,四点多太阳就已经下山了。车窗外天色一片漆黑,道路两旁,数十座俄式风格的建筑在眼前缓缓闪过,还带着16、17世纪文艺复兴和巴洛克风格的余韵。
他们的车从亮着金灯的街道缓缓游过,拐角的周大生二楼里传来悠扬的萨克斯演奏,人影稍纵即逝,但乐声却还能顺着寒冷的风,飘在路人行色匆匆的大街上。
大概是上一季爆红之后,这次招商的成绩非常喜人,郑从容难得做了回人,给他们订了大公馆酒店,还是一人一间。
传闻说,这栋酒店建于1903年,也是哈市的地标型文物建筑了,从外面远远望去,金碧辉煌。传闻从前这里是俄国贵族的官邸,楼道旁精致的老式电梯,在一百多年前,曾是华国仅有的两部电梯之一。
和它富丽堂皇的装修相比,酒店的大门其实并不起眼,出租车停在门口时,周岁甚至还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
一下车,酒店门童就走过来为他们服务,积极地帮客人引路、泊车、搬运行李。
走廊里摆放着不少油画,主要以教堂这类的建筑为主,风格仿照了《俄国北方》和《灰色的日子》,虽然不是真迹名画,但俄式艺术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岁办理好房卡,抽空看了眼微信群,江繁下午两点的时候就到了,周岁下飞机后两人还聊了两句,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儿。
周岁把房卡递给宋林书,瞥了一眼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倦。
三个小时的飞机,虽然路程不是很远,但只要是旅程就都会疲惫的,更何况宋林书还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
其实周岁也不太习惯,哈市的空气是真的干啊,他是中性皮,下飞机时被风一吹,都感觉自己变成干皮了,摸着脸上都是紧绷的。
还好北方各家各户的都安了地暖,几乎全天候的开着,一进屋就是暖洋洋的,待一会儿身上还会被蒸得微微出汗。
宋林书只要在户外穿得暖和些,熬过冰天雪地的天气,就会好受很多。
“我们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周岁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他们可能在吃晚饭,我们房间还没收拾,不然点餐叫人送上来好了。”
宋林书也确实累了,低温其实很消耗体力和精神,“好啊,小周哥你吃什么?”
“唔,我还没想好,等下看看吧。”
两人边说边聊着,跟着侍者一起站在电梯门口等下行。宋林书说着说着,撇到上方的数字,吃了一惊,“小周哥,你看这个是从六楼下来的,咱们都是六楼的吧?”
周岁一看,果然是。
“你说会不会是繁姐啊?或者新人?”
一提到八卦,宋林书立马来了精神。
“也可能是其他客人吧。”
周岁随口说了句,电梯下行的很快,眨眼间就到了三层、二层、一层。
宋林书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叮的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刚落下,电梯门向两边展开,缓缓露出了内厢的全貌。
电梯里只站了一个人,他穿着长款烟灰色大衣,靠在镜面墙壁上,白炽灯从顶空打下来,明艳的五官显得脸微微苍白。
男人单手插在兜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电梯门缓缓打开时,他眼睑微抬,目光在狭窄的空间内随意地一瞥,忽然顿在了原地。
周岁皱了皱眉,神色瞬间淡了下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片刻,空气上上下下缓缓沉浮着,飘来飘去,却没有流通畅快的气息。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哼笑一声,慢慢地直起身,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也抬了起来,朝周岁晃了晃。
“师兄。”
沈应淳笑得明艳美丽,“好久不见。”
周岁心猛地往下一沉。
确实好久不见。
他们上一次再见时,《分手之后》才刚结束录制,那会儿还是七月底,时间一晃过去,已经是初冬了。
关键是,沈应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岁倒不至于会认为,沈应淳也是跑到哈市来旅游的,正好跟他们撞了酒店,又无巧不成书的连房号都是同一层。
宋林书倒是认出了沈应淳,毕竟前两年仙侠古装剧爆火的时候,大街小巷谁不知道他‘古偶白月光’的名号。
不过他是年纪轻,不是真缺心眼,怎么可能看不出两人气氛下的暗流涌动?
宋林书闭上了嘴巴,决定先观察局势。“原来你就是第六季的新嘉宾。”
周岁忽然也笑了笑,只是脸色还是冷冷淡淡的,“怎么来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
“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沈应淳哂笑道,“特意求了郑导帮我瞒着呢。”
宋林书:“……”
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啊。
周岁嘴角扯了扯,没答话。
“你们是要上去吗?”眼看电梯门要重新关上,沈应淳抬手挡住感应条。
“快进来吧。”他笑道,“反正我也没事干,既然师兄来了,那我索性跟你们一起上去吧,等你收拾好,我们还能叙叙旧呢。”
“这个……”
宋林书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岁。话说到这个份上,周岁也不好当着镜头的面跟他撕破脸,便点头道谢,随后走了进去。
电梯里一下挤进来四五个个人,他们东西也多,为了方便,就只进了一个跟拍。
沈应淳按了六楼,余光里瞥见周岁站在与他一臂距离的地方,进电梯时顺手拉过了一只行李箱,正正好挡在两人中间。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又转头和宋林书聊天,“你就是林书吧?我见到师兄实在太兴奋了,没及时跟你打招呼,是我的疏忽。”
好一杯绿茶。
宋林书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老子这么多年宫斗剧也不是白看的好吗。
“没事,我能理解。”不过他脸上还是挂着客气拘谨的笑,“你就是沈应淳吧?感觉你比荧幕上还上镜呢。”
不愧是古偶白莲花。
沈应淳自然没听出他隐隐的讽刺,嘴上说着哪里哪里,两个人互相吹捧了一番。
“对了,你为什么喊小周哥师兄啊?”
宋林书早好奇八百年了,好不容易才把话题引到了这上面,只等着听八卦。
一说到这个,沈应淳的神色就微微黯了黯,过了片刻,他重新打起精神,浅笑着说:“我出道的时候和师兄一个公司的,叫了这么多年,也改不了口了。”
宋林书露出些许微妙的情绪。
啧,怎么感觉怪怪的呢,这傻逼不会是在跟他宣誓主权吧?这年头朋友还有先来后到这种说法啊?搞雄竞是吧?就你是大房?
“哦,这样啊。”
他不冷不热地道。
不过对方大概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沈应淳说着,看向周岁,感慨道:“师兄你还记得吗,我们一块儿上声乐课台词课,健身都在一起,晚上你请我吃宵夜……那时候还有人调侃我,说我是你的小尾巴呢。”
宋林书:“……”
拳头开始硬了。
沈应淳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周岁,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叮的一声,电梯门正好开了。
他一直扬起的眼角微微坠了下去。
周岁拉起行李箱,抬过地板和电梯的缝隙,后面的人也跟着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师兄,你的包我帮你拎吧。”
周岁身上习惯性地背着双肩包,沈应淳大步迈过来,想要帮他分担一些重量。然而周岁在他抬手时就挡住了他的手臂。
“没事,不重的,就只有一些证件。”
周岁抬起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搭档是谁呢?”
沈应淳脸上的微笑立刻一顿。
半晌后,他唇角的肌肉重新提起,声音也还是轻轻柔柔的。
“是我之前谈的初恋,你们还见过呢。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再谈过……师兄,你该不会这个也忘了吧?”
他语气里带着些许撒娇的抱怨。
“是吗?”
周岁轻描淡写道,“原来还是她啊。”
沈应淳的脸色便不是很好看了。
不过走廊的黄色灯光打下来,他又背对着跟拍,处在镜头死角,什么都没有录到。
沈应淳把他送到房门前,跟拍大哥背着包进去拍了一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沈应淳站在门口,轻声道:“那我先走了。”
周岁嗯了一声。
他的态度比之前见面时冷得太多了。
沈应淳咬了咬后槽牙,心里含着隐隐的恨意。他忽然掐了麦,走上前,抬手把周岁的麦也关了,又抹平了他衣领上的褶皱。
周岁推开他,目光里带着几分警告。
“之前有传闻说你会上第六季的时候,我还不信呢。”他靠在墙上,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周岁,末了,轻佻地笑了笑。
‘看来,师兄还是对他余情未了啊。’后半句他没说,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你今年也不小了,”周岁缓缓地说,“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该有点数。”
“我不懂,师兄教教我吧。”
沈应淳视若无睹,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说,然而周岁没有回答。
“……”他眼眸暗了暗,知道周岁不会接他的话茬了,又低声下气地道歉,“好了师兄,你不要生气了,是我没分寸。我不打搅你了,回头让盛明寒瞧见我跟你说话,估计――”
还没说完,周岁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应淳。”
周岁喊了他的名字。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然而沈应淳的背脊却一点点绷紧了起来。
“不要再笑了。”周岁说,“现在你的笑,都不再是出自真心的了。”
和他一样,好像套着一层厚厚的面具。
沈应淳的笑容果然消失了。
“师兄,你错了。”
他眉眼微冷,带着几分凉薄,轻声地说,“我刚才的笑,都是出自真心的。”
沈应淳走了。
房间里有摄像机,跟拍大哥坐在客厅里,不远不近地休息着。周岁把行李箱拉开,把带过来过冬的衣物都取出来整理好,大衣和羽绒服都挂起来,挂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
虽然不知道沈应淳和盛明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沈应淳见缝插针都要上眼药的模样,也能猜到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和睦。
要是盛明寒知道沈应淳还来参加这个综艺,以后三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周岁顿感头疼。
他给盛明寒打了个电话,提示关机,应该是上飞机了。周岁只好给他发了短信,简单叙述了一下情况,让他下飞机先打个电话过来。
等到九点多时,盛明寒打了过来。
宋林书正挤在周岁的房间里跟他一起嗑瓜子看电视,听到铃声吓一跳。周岁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示意他自己去阳台接电话。
刚接通,盛明寒那边的风声就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呼啦呼啦的,炸耳朵。
“岁岁?”盛明寒的嗓音都像是冻住了。
周岁也没好多少,他裹紧身上的外套,背对着风,手机紧紧地贴着耳垂,声音也被吹得模糊,“你看到短信了吧?”
耳边传来风声。
过了一会儿,盛明寒才应了一声。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周岁斟酌着措辞,“应淳他……是有些难相处,可能会让你很不舒服,但现在是在录节目,你还是尽量克制下脾气,不要跟他交锋。”
其实这些话,他说得还算委婉。从上次见面之后,他就隐隐感觉到沈应淳变了,应淳其实没有看上去那样好相处。
他笑着说某些话时,也总是带着刺的。
但是这种又很难发觉。
盛明寒是个直脾气,和他杠上了会很吃亏,观众们不会知道原委,只会觉得盛明寒乱吃醋,在针对他从前的后辈。
话筒里很久都没有声音。
“喂?”周岁看了眼信号,又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在吗?明寒?”
耳边这才传来轻微的声响。
“他不来惹我,我怎么会搭理他。”
他的声音沉沉的。
周岁一听就知道盛明寒生气了。
他不喜欢背后议论人,虽然和沈应淳闹僵了,但也不想跟盛明寒说太多他的坏话,没想到反而让对方觉得自己在偏袒……
周岁哭笑不得,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处理。他想了想,换了个说话方式,“我知道嘛,但是别人又不了解原委。我担心回头播出去,那群黑粉又要借机抹黑你了。”
“他们爱怎么说就说。”虽是这么说,但盛明寒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你不要担心,天气冷的很,你照顾好自己。”
周岁应了一声。
正要挂电话时,盛明寒忽然喊住了他。
“岁岁。”
“嗯?”
“沈应淳……”盛明寒犹豫了片刻,临到关头,他忽然垂下眼睑,把嗓子里的那句话咽了下去,“你尽量少跟他接触,知道吗?”
“……”
周岁慢慢握紧了手机,似乎感受到了盛明寒藏下去的那句话背后的不安。
“我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外面的风吹得他脸都快冻僵了,现在应该有零下十度,太冷了。周岁刚要挂电话,耳边又传来了盛明寒的声音。
“岁岁,晚安。”
盛明寒说,“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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