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时,盛明寒已经挂断了电话,就好像那句告白和‘晚安’、‘早安’这样的话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又打了周岁一个措手不及。
耳边传来提醒挂断的嘟嘟声,保持着微快的频率,和心跳一下一下的融为一体。
周岁看着手机屏幕,挂断后停留在最近通话的页面上,艺人统筹、助理、陆望远的来电霸占了整整一页,盛明寒的名字在一堆白色的红色的字行里显得格外普通。
一点都不起眼。
周岁收回了目光,把大衣最上面的一颗纽扣解开,北风一鼓作气地涌了进来,一瞬间把毛衣和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吹得冰凉。
宋林书看着电视,一边嗑瓜子一边笑,发出嘎吱嘎吱混乱的笑声。
他把嗑出来的瓜子皮拢在手心里,倒进垃圾桶,余光里瞥见周岁缓缓走进来,顺口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谁打来的电话呀?”
周岁倒了杯热水,也不喝,只是含在唇里,过了一会儿,被冻住的口腔就化开了。
“盛明寒的电话。”
他说。
宋林书瓜子刚送进嘴里,顿时呛在嗓子里,脸红脖子粗地咳嗽了好几声。
等好不容易顺气了,宋林书才抬起头,一言难尽地说:“这个点他应该已经下飞机了吧?都快到了,你们俩还这么腻歪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盛明寒刚才说的那句,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那是怎样?回到暧昧期了吗?”
宋林书坏笑着说,“你说啊,快说啊。”
“……”
周岁窘迫得很,“真的没有。”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信你。”
宋林书也就跟他开开玩笑,说过这句话就忘了,然而周岁心里却沉甸甸的。
晚上躺在床上时,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在想着宋林书的那句话。
周岁忽然意识到,宋林书没有说错。
大概大多数人在分手之后都会选择老死不相往来吧?又或者只是维系表面的和平,但也不会像他们这样……
藕断丝连。
这四个字浮在眼前,表达准确无误。
周岁知道自己足够卑劣。
他总是狠不下心,对盛明寒说些一刀两断的话,也做不到和他完全保持距离,盛明寒总是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靠近。
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
周岁为盛明寒表露的爱意而感到窃喜,又为之恐慌、不安,反复怀疑。
他被盛明寒影响得太重了。
盛明寒多在乎他一点,周岁便觉得开心,喜悦;盛明寒不经意冷淡了一些,他便怀疑自己,惴惴不安,辗转反侧。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盛明寒总能用最小的支点,撬动、支配周岁所有的情绪。
这一点,他之前明明意识到了,却还是没有避免,反反复复,好像又陷进了原来的车辙印迹里。
所以才让他更加惶恐。
“你是不是有情感依赖障碍呢?”
江繁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岁正在面包区夹菠萝包,闻言手臂微微一顿。
“情感依赖障碍?”
周岁缓缓地把这个陌生的词汇复读了一遍,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茫和不安。
“是啊……这个小笼包麻烦给我一屉。”
江繁拿好自己的早餐,在餐厅里望了一圈,指了一个偏僻角落的地方,温和地道,“我们去那里坐吧,好好聊一聊。”
周岁望了一眼位置,“好。”
今天早上,周岁给她发消息,说是想跟她聊聊天。当时江繁还没怎么在意,就约他一起去吃早点,等听过周岁磕磕绊绊说的内容之后,江繁打了一半的哈欠忽然顿住了。
她直接震惊到瞳孔地震。
周岁看着温柔好相处,和谁都聊得来,可以做所有人的朋友,但实际上他的性格是一众人里最内向的,也是最不坦诚的。
这一点,在上一季时江繁就发现了。
所以当她发现周岁是在跟她倾诉烦恼时,江繁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他把柔软脆弱的一面剖在我面前了啊。
江繁忍不住想。
两人在周围没什么人打扰的角落里坐下,周岁刚才已经在手机上查过情感依赖障碍的解释和症状了,一时间有些坐立不安。
百度上说,情感依赖症是指过于喜欢或者寄托过多感情在某个人或事物上,一旦失去就难以适应,甚至会引发焦虑和抑郁。
在此之前,周岁一直没想过,自己会有心理疾病。甚至直到此时此刻,他都有些没办法接受,感觉自己像个异类。
怎么会这样呢?
他忍不住想责备自己,又有些茫然。
江繁看到他的神情,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措辞已经给了对方压力。
她没想到周岁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别担心。”她拆了一盒牛奶递过去,轻声安抚道,“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多人都会有心理上的困扰,我之前也焦虑过一段时间,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周岁下意识握紧了牛奶盒,“可是……”“没有什么可是。”江繁打断了他的思路,“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只是提供这样一个可能性,并不是让你批判你自己。”
之前江繁一直都没有发觉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她听到周岁磕磕绊绊地叙说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时,才忽然意识到――
周岁从来没提到过自己的生活。
他的世界好像除了工作就是盛明寒,不,或者说,盛明寒是他难得抓住的重心。
这并不是第一次。
第五季开播之后,周岁一夜爆红,行程排得比高中生的课表还满,但是他们三个还一直有在微信群里保持联系。
宋林书会经常跟他们分享买到的好吃的零食,练习室跳舞时不小心扭到了脚,或是熬夜长了几颗痘痘;江繁话虽然没那么密集,但也会分享狗狗和女儿的照片,会在朋友圈里发自己周末露营旅行的生活。
但周岁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健身。
孤零零的。
偶尔微信跳出信息,他便顺手拿出手机回复,等到群里嘻嘻哈哈地聊完,他也重新归于沉寂,直到下一轮话题开启。
就这样周而复始数着枯燥无聊的日子。
江繁想到这些,有些莫名的揪心,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提出问题是最简单的事,但她没办法对周岁后续的生活负责。
她正纠结犹豫的时候,盛明寒忽然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手上端着一个餐盘,目标明确,明显是来找周岁的。
江繁如临大赦,笑着站起来,朝周岁眨了眨眼睛,“看来现在不是我们聊天的好时机,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周岁愣了愣,一转身,就看到盛明寒站在他身旁,看到江繁起身,便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还没来得及挽留,江繁就已经离开了。盛明寒就像火炬交接棒一样,快速地把餐盘放下,坐在了周岁对面。
“早安。”
他说。
周岁尴尬地抿了抿唇,“早安。”
盛明寒顿了片刻,忽然张唇,像是要说些什么。周岁奇异地在这刹那间领悟到了他的意图,立刻道:“别在这儿说这个!!”
“……”
盛明寒只好把‘我爱你’三个字咽了下去,表情讪讪的,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周岁捂着胸口缓缓地松了口气,刚才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私底下打电话说说他还能受得住,要是大庭广众下还被摄像机拍到,他真的要尴尬得抠个地缝钻进去了。
“你不喜欢吗?”盛明寒问。
周岁没回答他的问题,“谁教你的?”
他心里隐隐浮现出柳时宁三个字,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柳时宁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果然,盛明寒说:“我自己。”
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谨慎。
周岁:“……”
你要不还是克制一下吧大发明家。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只能每一样都试一试。”他说。
周岁无奈地说:“你做你自己就好了,不需要为我改变。”
“是因为你不喜欢,还是不需要了?”
盛明寒问。
这一问,直接命中靶心。
周岁微微攥紧手指。
不喜欢和不需要,答案不一样,原因也不一样。两者背后代表了什么,周岁其实很清楚,他心里隐隐知道答案,只是不想说。
盛明寒却很了解他,“那就是不喜欢。”
“……”周岁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移开目光,生硬地说,“赶紧吃早餐吧,等下还不知道郑导又要安排什么魔鬼任务呢。”
“他不会了。”
周岁被这句话吸引,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我给他投了点钱,他就闭嘴了。”
周岁:“……”
盛明寒投资,那肯定不是什么小钱吧。不过郑导也不像是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啊?
大概是他眼底的狐疑太明显,盛明寒面无表情地绷了一会儿,被周岁盯了片刻,就立马泄气了。
“其实是我把他打了一顿,让他少搞点幺蛾子,想办法多促进我们的感情线。”他说。
这下,周岁终于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边摇头边说:“你啊……”
盛明寒默默地看着他,过了半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地在周岁脸颊上点了一下。
不是摸也不是碰。
就像蜻蜓点水一样,周岁甚至都没感受到指腹的温度,他就已经撤走了。
“我喜欢看你笑。”
盛明寒认真地说,“不是那种笑。”
周岁的笑意顿住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和沈应淳说的那句话,兜兜转转,竟然是盛明寒看到了他的面具。
盛明寒一直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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