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歌看着“周信之”朝那几个孩子走去,又俯身同他们说话,摸了摸一个女孩子的头。又见“周信之”好似被孩子们缠住,不肯放他过来,“周信之”轻轻拍了一个男孩子的肩膀,耐心说着。

    陆怀歌的灰衣小厮道:“公子你看,这地方好多田。”

    陆怀歌将眼光移到远处,见村边的山坡上一片高低相接的青绿,转身看后面时,见也是相似的光景,道:“富康,那上面种的都是稻子么?”

    叫富康的小厮道:“是的,公子。”

    陆怀歌又道:“他们是怎么把稻子种上去的,我看那山有些陡呀,哪里能蓄水?”

    富康道:“村民们把山垦成梯田,一阶一田,田里是平的,那样便能蓄水种稻。从前在家的时候,我们都是那样种田的。”

    陆怀歌左手握扇,道:“原来如此。”静了片刻,又道:“富康,这么多的稻子,”今年应该不会是饥年了吧?

    富康道:“这地稻子长得好,可不知别处怎么样呢,是不是饥年可不好说。。”

    陆怀歌静默不语,望着山上青葱的稻田。

    “小兄弟,我们走吧。”陆怀歌听见“周信之”的声音道。

    陆怀歌回头,见“周信之”在不远处站着,又见那群孩子已在池水旁戏耍了。陆怀歌道:“前辈都说明了?”

    郑星河道:“我这里都已妥当了,现下就可启程。”说罢,施法出剑,方才还在“他”手中的剑霎时间大如小舟,剑身青光闪闪。

    陆怀歌虽也见过洪钟御剑,可这时看“周信之”运剑,行动潇洒,又是另一种气势,他心中自是七分欣然三分敬慕。

    郑星河跃上剑身,将巨剑压低至地,道:“你们两个上来吧。”

    陆怀歌好不欢喜,奋然跳上去,剑身纹丝不动。富康跟着踏上剑身,也是又奇又喜,道:“小的也能飞一次了。”

    陆怀歌回头看了一下富康,喜道:“你若喜欢,下次见到洪钟,我让他再御剑带我们一次。”

    富康道:“不知洪公子会不会答应。”

    郑星河施法运剑,剑身离地,高处地面数丈,富康却不敢再往下看,双眼紧闭,双腿也有些发软。

    “嗖”的一声,富康觉得身子后倾,险些站不稳,他心里一慌,忙伸了双手抱住前面的陆怀歌,又觉来了一阵大风,衣裳随风而动擦着肌肤。又听见陆怀歌“哦哦”大吼,他跟着这位公子几年,知道陆怀歌只有喜极时才会如此放浪。

    富康睁开眼,只见自己高高在上,心觉脚下无凭,立时就会摔下,剩个碎骨,闭眼大叫道:“啊——,会不会掉下去,会死的。”

    陆怀歌拍了拍富康紧抱在自己腰上的手,道:“不怕的,先生施了法术,不会掉下去的。”陆怀歌说完这话,才觉“周信之”乃是修习之人,称他为“先生”似有不妥,便决定改口唤他“前辈”。

    富康哭道:“公子我怕。”

    陆怀歌笑道:“不怕不怕,还说下次让洪钟带你呢,看来还是别了。”富康仍死抱着陆怀歌不放。

    郑星河也觉好笑,在前摇头,剑行缓了下来。

    不到半刻钟,陆怀歌便见地上有有灰灰密密的小点,心知已到了允州城上空。郑星河问道:“小兄弟,你们陆家书坊在哪?”

    陆怀歌此时哪分得清,结结巴巴道:“这样小,我也分不清呀。”

    郑星河又问道:“陆家书坊是在允州的何方。”

    陆怀歌道:“在西市。”

    郑星河道:“好,那我们便在邻近西市的城门停下。”

    陆怀歌道:“一切听前辈吩咐。”

    富康听见两人的话,睁眼往下望,只觉头晕,忙闭了眼,抱住陆怀歌的手始终不曾放下。

    郑星河摸清了允州城的西方,在近城门的地方降下。

    郑星河将剑化小收入剑鞘,陆怀歌下地后看着瘫软坐在地上的富康。

    郑星河道:“歇会再进城,让富康先缓缓。”

    富康弱弱道:“多谢先生。”

    陆怀歌道:“多谢前辈。”

    富康能站起来走路时又过了半刻钟,三人步行到陆家书坊用了半个时辰。

    陆怀歌带着郑星河进入一个作坊似的大院,只见十多个汉子在雕刻木板,青石地板上堆满木屑,院中也是一股干木的味道。

    陆怀歌道:“这是陆家书坊的后房,前厅是售书之地,后房刻印书本,做刻室用。韩真人的书就在这。”

    郑星河见这书坊也算中规中矩,她不知陆家书坊在允州的地位,但因自身生在家大业大的郑家,也不将这陆家书坊放在眼里,此刻更不愿恭维,只道:“是这样。”

    陆怀歌带郑星河进了一间屋舍,内里全是蓝本书册,摞了人半高的满屋。屋中一张桌旁站了个褐色麻衣的矮个子,正分着书。那矮个见陆怀歌,便道:“公子,你回来了。”

    陆怀歌道:“嗯,满仓,我爹呢?”

    满仓道:“姚师傅他们在制墨,老爷到墨房去了。”

    陆怀歌回头对富康道:“你去把老爷请过来。”

    富康听命而去,陆怀歌腾出一把木椅给郑星河坐着,他则同满仓一处清点书册。不多时,门外进来一个身着深色绸衣的人。郑星河朝那人看去,眉眼与陆怀歌有几分相似,人中两旁留着八字短须,身高约摸六尺,头戴黑冠。

    那人一进来朝也瞧着郑星河,郑星河猜到那便是陆怀歌的父亲,从椅子上站起。这时果听陆怀歌叫道:“父亲。”

    陆父轻轻应了一声。陆怀歌放下手上的书,走到郑星河身前,道:“父亲,这便是周信之周前辈了。”陆怀歌又对郑星河道:“前辈,这是家父。”

    陆父拱手道:“在下陆安。”

    郑星河依着回礼,道:“周信之。”

    陆安脸上的神情又像疑又像怒,让郑星河琢磨不透。陆怀歌说完话后,陆父道:“不知周先生贵庚?”

    郑星河心道:“好在我先前在街上找人问过了,不然这会要穿帮了。”郑星河定了神,答道:“信之今年六十有六。”

    陆怀歌知父亲为何心忧,开口道:“前辈是修习之人,常年修炼,法力可驻颜,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的多。”

    陆安嘴上不说,心中却道:“这人究竟是男生女相还是不男不女?看他的眼神,分明和怀歌差不多,哪里像六十六岁人的眼神,没那份子稳气。”

    陆怀歌不住道:“爹,前辈修为高深,他带我们御剑过来,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陆安看着“周信之”静默了一阵,口中才道:“好。”疑心却不减半分。

    郑星河见陆安起了疑心,心道:“可不要被他瞧出破绽来,我还是施一些幻术好。”如此想,郑星河作势转身拿一部书,书桌上叠放的书摞把满仓和陆怀歌遮住,郑星河此时背对着陆安,右手食指轻轻划了一个小环,便起了一支光束,便陆安飞去。屋中的都是寻常人,瞧不出这小小幻术。

    陆怀歌想要去父亲那边,才跨出两步,第三步时左脚不小心把堆放在地上的一摞书碰倒。

    陆安“哎”地一声,接着道:“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让我怎么把事情交给你。让你把书送到弥苍,我还真不放心。”

    陆怀歌大窘,他是陆家独子,向来被他人高捧,就连父亲也少这样子对他说教。可这时陆怀歌见父亲在外人面前对自己这般嫌弃,他心中老不是滋味,既羞又怨。陆怀歌哪里知道,陆安全是一片护子之心。

    陆安瞧着眼前这“周信之”,年纪不像六十多岁的人便不说了,相貌最让他不自在,虽有英气,但瞧着总是一副女儿家模样。举止虽无不妥,但脸上偶现出稚色,他唯恐陆怀歌被人蒙骗。虽听陆怀歌提起眼前这周信之会御剑,可也听人说过常有妖魅化为人形出世害人,这担忧又多了几分。

    陆安数落了陆怀歌,再朝周信之瞧去时,眼中所见又无不妥,心里疑了一阵。

    陆怀歌道:“爹,这书怎么装?”

    陆安道:“你让满仓用牛皮包了,不然你们怎么上路?”

    郑星河道:“陆先生不必担心,我身上有乾坤袋,可纳万物,再多的东西都可收于内,这些书就用乾坤袋装着吧。”

    陆安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多谢周先生了,先生请先坐着,我交代小儿些事。”

    郑星河道:“陆老爷自便。”

    陆安拉了陆怀歌出门,走出不远,陆安便问道:“这人你是从哪里请回来的?”

    陆怀歌道:“五星塘啊。”

    陆安道:“是你亲自去人家家里请的吗?”

    陆怀歌道:“倒没有到前辈的家里,我们在村口便遇着了。”

    陆安叹了口气,道:“我看这人也太年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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