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儿。”
迎面走来的,是我高中时的死党,现在都叫闺蜜了,死党这个词被大浪淘了沙,但那时,我们的确是最好的铁。
牟小涛这个名字,非常爷们,但她却是个黑瘦黑瘦的单眼皮姑娘。
“红梅找你啥事啊?”
牟小涛极为自然的坐在龙王的座位上,左手攥着一小把瓜子,右手忙碌的在手掌与嘴之间捯饬,嗑完的瓜子皮儿顺手扔进我挂在椅子上的垃圾袋里,跟在自己家客厅一样熟门熟路。
“找家长。”
“没事儿,她就喜欢找家长,全班不都找嘛,天天唠嗑,我估计她就是闲的,空虚。”
牟小涛将左手摊开伸向我,我摇了摇头,“你也少吃点,下次红梅会让你给全班每个人买一包瓜子的。”
那是高二下学期的事情,牟小涛上课嗑瓜子被抓,给全包每人买了一包瓜子,还被罚打扫了一个月教室卫生。
“不能够的事儿。”牟小涛挑了挑单眼皮,将剩下的瓜子放进了校服口袋里,两只手上下一拍,正要起身,龙王来了。
“我的位儿,起开!”
龙王和牟小涛向来不对付,一碰上就掐。
“哟,这不是龙王嘛,从海里回来了?没带点啥土特产啥的?”
“带了,这不正坐我座上呢嘛,黑带鱼。”
“你个大王八。”
牟小涛哪是个嘴下留情的人啊,瞪着龙王回骂过去,临走还不忘将手在龙王桌子上狠狠地蹭了两下。
我同桌龙王这个绰号来源于一件事,饮水机事件。
刚开学那会儿,我俩坐在饮水机后面的位置,也就是靠窗墙角第一排,面前的饮水机不知道怎么就坏了,滴答滴答的漏水,这要是换了爱学习的也不会注意这一点小插曲,奈何我俩都是不爱学习的主儿,于是抻着脖子看了一节课。
到了第二节课,龙王碰了碰我的胳膊肘,说:“咱俩打个赌呗。”
“赌啥?”
“就赌一节课的时间,能不能喝完所有漏出来的水。”
“行,你这节课,我下节课。”
一拍桌子,赌约既成。
只见龙王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然后将桌子稍稍往前倾,使得桌子两条腿半边离地,这样就可以送取杯。
我俩一节课上,在老师的视线盲区里,不停地将桌子翘起,一遍遍地取水送杯。
龙王是个狠人儿。
我到比赛的后半程,也就是我喝的那节课,才发现自己tooyoungtoosile了。
他的嘴构造与我们不一样,嘴特别大,嘴唇厚实,而且,他还有一项隐藏技能。
他拿着杯子的时候,不需要把杯子翘起,而是嘴唇撅起,嘴唇的高度竟然比普通人高上许多,就好像啄木鸟似的,两片唇放进杯子里,一吸一提,喝完了整杯。
后来,我看到虹吸壶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龙王。
打赌的结果是我输了,我喝了半节课就死活干不动了,还因为我的咳呛,使得老师注意到了我们这个暗暗进行非课堂相关活动的角落,一顿批评教育后,龙王的威名不胫而走。
重返高中的第一天,在我的感叹和追忆中结束了。
我有些精疲力竭地走在夕阳下的操场上,工作多年的脑子怎么能与上高中青春洋溢的脑瓜子抗衡呢,我发现,之前我不会的,现在我仍旧不会,即便是之前我会的,现在也开始不会了。。。
想到此,我仰天长啸,倒霉催的我,命咋就这么苦呢?
人家重生穿越,穿未来的,高科技高智能咔咔一顿整,穿古代的,权谋宫斗佳公子的,咔咔一顿爱,怎么到我这里,还原路返回了呢?
就在我伤春悲秋感怀身世凄苦的时候,远处篮球场的两队人马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两队人都穿着篮球服,呈分庭对立之势,其中一队为首的是个瘦高个,他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一胖一瘦两个人,只见那胖子上前一小步,首先发难,冲着对方喊道:“金刚,这篮球场晚上是我们的地儿,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么中二的台词,八成是古惑仔看多了,我加快脚步,企图在他们打起来之前从他们后面穿过,以便顺利到达车棚。
“呦呵,我怎么不道啊?哪个2b规定的呀?有种来啊!”对面叫金刚的故意探出半个身子,假装耳背的夸张演技,他这一讽刺,后面的兄弟立刻起了哄,双方人马有了攻击的态势。
说时迟那时快,胖子旁边一语不发的瘦高个突然拿着篮球向着金刚砸去,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双方都还没反应过来,金刚已经闷声倒地,只见他捂着自己的脸,半个身子靠在后面人的大腿上。
眼看着双方冲突加剧,我闷着头快步从他们旁边走过,这种事情在当年的学校并不算稀罕事,每个学校总有那么几个想要一统“江山”的中二少年,我这刚穿回来,身娇肉贵的,还是躲远点儿好。
“你个高一的小屁孩儿,连我们金刚哥都敢打?活腻歪了吧?”就在我马上刚刚穿过他们的时候,金刚身后的一个男同学突然大喊一声。
之后,一阵风呼啸而过,速度之快,使得大脑还未消化这个信号之际,头脑勺一个猛击,钝痛感张牙舞爪传到了我的神经系统,而后,我目光迟缓地凝在了地上欢快蹦跶的篮球上,它似乎得逞了般嘚瑟叫嚣着。
这准头也太差了吧?
这点儿也太背了吧?
不出所料,两队人马的目光齐齐向我投射而来,我迟缓地如慢动作般捂着脑瓜子回过头,夕阳下,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张脸,他穿着白色的篮球服,头上绑着个乳白色的运动发带,原来那个刚才突袭的瘦高个是他呀!
“打到女生了。”不知是谁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显而易见的事。
他从人群中走出,冲着我这边走来。
他个子高,步服大,几步就到了我身前,微微躬下身来查看我的脸,随后又极快的看了眼我的名签,笑着说:“还是学姐呢,对不住了,我们解决点小冲突,没想到误伤了你。”
又不是你伤的,你道个屁歉!
要不说命运无常呢,要不是这样的机缘,哪来的后面漫长的纠葛。
他的脸就在我的脸前方不到半臂的距离,那张脸好看,特别好看,不笑的时候,浓眉舒展,眼角写意,一笑起来却是满天满地的阳光屑子,晃得人睁不开眼。
其实我更喜欢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生动的神情,也喜欢他看我的时候,眸中那股火,可以燎原。
“学姐?”他张开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一股温热的液体缓慢的流过我的人中,我愣愣地聚焦看他,就听他又说:“要不你在这儿等一会儿,等我搞定篮球场的事情,我带你去医务室瞧瞧。。。”
对,我怎么忘了呢?秦星荼的乖巧还要等上一阵子,他现在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儿头。
按下心中的千头万绪,我调整好站姿,不管怎么说,该动的手还是要动的。
我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振动手臂,冲着他的脸狠狠地呼了一巴掌,使出全身力气大喝一声:
“我c你祖宗!”
这话说大了,他祖宗应该是秦桧啊!
他愣住了。
他后面的两队人马也愣住了。
这一天,终于发生了一件让我舒心畅意的事情,秦星荼的脸迅速地红肿了起来,他那张脸,掐起来特别像橡皮泥,软糯的手感绝佳,我从没想到,打起来手感也不错。
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抹了一把鼻血,大步而行,从车棚取了我阔别已久的小粉色自行车,推着车往校门口走的时候,篮球场处,秦星荼还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他浓黑的发,白色的球衣上醒目的9号,小腿结实的弧度,这些,都曾经是我少女梦中的重要环节。
我知道,从此刻开始,我与秦星荼的爱恨情仇就此拉开了序幕。
我轻抚着我的粉红色自行车,它丢失在高二下学期,此时,小红粉浑身上下散发着崭新的光芒,还不知自己未来多舛的命运,勤勤恳恳在我的双腿下轻快地向前奔跑着。
二十三分钟,我骑到了家。
我爸在厨房光着膀子炒菜,手臂有力地挥舞着,油烟机的马达声,铲子与锅的碰撞声,带着生活独有的节奏。
而我妈则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边嗑瓜子边流泪,哭得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电视上放的是韩剧,天国的阶梯。
“我回来了!”
\"洗手,准备吃饭,你爸今天买了虾爬子。\"
我妈翘着二郎腿瞟了我一眼,她虽然哭着,神志却格外清醒,说话的时候连颤音儿都没有,说完话,又恢复到剧中模式,继续咧着嘴哭,边哭边嗑瓜子。
多年后,我妈的这项技能越发炉火纯青,她甚至可以一边哭着看电视剧一边打电话骂我,中间可以无缝转换,简直跟人格分裂没两样,在这里,我十分建议精神科医生出点钱,把我家老太拉去研究一番。
环顾了圈我家的这栋老房子,我死之前,我家已经搬了家,比这栋房子更大的地方,可我还是忍不住怀念这个家,这里,藏着我的整个青春期。
熟悉的书桌,书桌的柜子里有我的漫画书,衣柜的暗格里用鞋盒装着满满的磁带,还有我的walkn,是我舅从日本带回来的新鲜货。
我一一抚摸着这些后来被我妈扔掉的物件,如进入了私人的记忆博物馆,满腔的回忆与情怀涌上心来。
“梦儿,吃饭啦!”
我爸嘹亮的嗓音响彻屋子,我雀跃的奔向饭厅,虾爬子,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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