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的水路四通八达,常年有渔船出海,城内飘得风裹挟着鱼腥味,若有似无的海水气息带着咸味,倍觉清凉。

    黎安街地处繁荣,容纳着酒楼、勾栏、茶肆、鱼市,再偏远点的还有乐坊、钱庄。

    每日路过黎安街的百姓不计其数,因其乐坊的名声响亮,不少纨绔子弟流连忘返,即便是深更半夜,黎安街也依然灯火辉煌。

    谢府坐落在黎安街,位置并不好找。

    府邸的周围空旷无人,左侧的巷口有一棵大榕树,若是在盛夏,则是个适合乘凉的好地方。

    两道蹑手蹑脚地身影走到榕树后,风吹起其中一人的帷帽,另一人连忙帮她整理。

    “阿姐,这里就是谢府了。”周策小声说道,“确定不要我帮你去敲门吗?”

    谢乐慈摇摇头,说道:“尧儿,青州的官员不是很多吗?你不方便露面,快些回去吧。”

    今日是他们到达青州的第二天,谁料青州如此之大,人山人海的。

    幸好尧儿说表兄在信中写着谢府在黎安街,所以才顺利地摸索到这里。

    “阿姐是不是早已厌烦我了?”周策又掀开谢乐慈的帷帽,轻哼道,“还未好好告别,就急着让我走。”

    “胡说。”谢乐慈握着周策的手,她弯唇笑道,“等有机会我会去找你,你自己要乖一点,记得按时用饭,早点歇息。”

    “那阿姐用饭的时候要想我,歇息的时候也要想我。”周策垂首注视着谢乐慈,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总之阿姐不能忘了我,要记得我还在客栈等你。”

    他像只害怕被遗忘的小犬,耷拉着脑袋。

    谢乐慈为了安慰他,抱着他的腰,笑着说道:“谁愿意忘掉一个黏人精呢。”

    “我会记得想你,你也要记得我说的话,知道了吗?”

    周策的腰倏忽僵硬,他迟钝的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回应谢乐慈的拥抱,触摸在他腰间的手却松开了。

    他依然是喜悦的,迟早还会再有无数个拥抱的。

    “阿姐,我站在这儿看着你进府。”

    谢府的大门紧闭,门前的两座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牌匾上的题字笔酣墨饱,颇有书香门第的风采。

    谢乐慈提着裙摆,踩上台阶,阿耶从小居住的宅院瞧起来既庄严又严肃。

    祖母的形象顿时在她的心中自带威严。

    她回头看向那棵榕树后的少年,朝他招了招手。

    少年亦是扬起下巴,他挥挥手,唇角噙笑,像是在说,他一直都在她的身后。

    谢乐慈蹙紧的细眉缓缓舒展,方才的忐忑云消雾散。

    “砰砰砰——”

    她敲响了谢府的大门。

    不到片刻,大门咣当地被推开,身穿檀色深衣,腰带系着一串串钥匙的中年男子探着头,打量着站在门前的姑娘,觉得有些面熟。

    “是哪家的姑娘?”

    谢乐慈沉吟半晌,把怀里的那封书信递过去。

    中年男子恍惚地想到老夫人的嘱咐,利索的拆开信,却是二公子的字迹,他没多看,就把信还给谢乐慈。

    “原来是三姑娘,请进。”中年男子笑着躬身说道,“我是谢府的管家,姓郑。”

    “郑管家。”谢乐慈微微颔首道。

    “三姑娘跟我来,二公子今儿个去宋府赴秋日宴了,估摸着要用完午膳才回来,老夫人在延年堂,盼着三姑娘来谢府好些天了。”郑管家带着谢乐慈往延年堂的方向走,府邸的丫鬟和小厮偷偷地望着老夫人念叨已久的三姑娘。

    眉眼间竟跟二公子谢帆相似,皓齿星眸,雪肤花貌,本认为在荒芜的北漠出来的姑娘该会是灰头土脸的,可瞧她穿的衣裙料子也是珍贵的蜀锦。

    谢乐慈不知道丫鬟们已经在悄悄议论她,只觉这府邸大得出奇,长廊一眼望不到边,径路蜿蜒。

    郑管家知晓谢乐慈自小在北漠生活,再加上谢廷跟容氏的关系势同水火,因此趁着还未到延安堂,便跟她讲了讲谢府的各个院落住着的主子。

    他像平常长辈那样介绍着谢乐慈跟这些主子的关系,指着一处阁楼说道:“这是碧落阁,也就是三姑娘的姑母,二公子的母亲,出嫁前便住在这儿。”

    谢帆的母亲谢清霜当年嫁给谢儒,可谓是经历了不少的挫折。

    谢清霜比谢儒小了足有十岁,明面上她还要叫谢儒一声叔叔。

    郑管家没说多余的话,毕竟这其中的关系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三姑娘能不能听懂也是个问题。

    谢乐慈仔细地听着,阿耶很少提及在大梁的家,是以她的耳朵直直的竖起来,生怕听漏了什么。

    “郑管家,这是我阿耶的院子吗?”谢乐慈的脚步停在一座废旧的房屋前,那院中放着练武用的木人桩,墙角边的野草丛生,掉色的红砖裂开缝,可谓是破落不堪。

    郑官家一时没懂三姑娘口中的阿耶是什么意思,但意识到这座房屋是谢廷的,点头应道:“是,老夫人不让奴仆来收拾,所以越发破旧了。”

    延年堂的两个嬷嬷在浇花,她们看见郑管家带着个姑娘,连忙向老夫人禀报。

    老夫人在和四姑娘谢萤喝茶说笑话,一听三姑娘到了,顾不得腰疼,拄着拐往前厅去,谢萤忙不迭地扶着老夫人。

    “祖母,您慢点,三姐姐走得不比您快?您的腰这两日刚有好转,人家郎中都说了,走路莫急,做事莫慌。”

    老夫人苦笑道:“牙尖嘴利,祖母还用你来教训?三姑娘出生我不曾能抱上,如今那逆子在北漠安了家,数十年都不回青州,还要把自己的亲女儿往火坑里推!让我如何不急?”

    谢萤吐了吐舌头,道:“您扶好我,可别再闪了腰。”

    正说着,郑管家已然带着谢乐慈到了前厅。

    谢乐慈见屏风后显现出两道人影,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尧儿教她学会了福身的动作,虽然学的过程有点不顺利,但尧儿说祖母一定会满意的。

    谢萤搀扶着老夫人,总算走到前厅。

    老夫人拄着的拐杖变得颤抖,她白发苍苍,两鬓内陷,昏花的双眼泛泪,定神地盯着谢乐慈。

    比那个混账儿子安静乖巧多了,眼睛生得极好,水灵又干净,皮肤或许是随了她娘亲,白皙细腻。

    谢帆每隔半年或是两三个月去北漠一趟,他时常会在老夫人的身边说着表妹的好,只是相隔甚远,老夫人没法跟着谢帆去北漠。

    老夫人情不自已,把拐杖扔掉,哽咽地说道:“好孩子,来祖母这边。”

    谢乐慈的情绪被祖母牵动着,她福身说:“拜见祖母。”

    老夫人略带惊讶地看着自家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破涕而笑,混账儿子不可能会教孙女这些,大概是儿媳知书达礼,把孙女教导得很好。

    “孩子,起来吧,让祖母离你近一点,好让我看清楚乖孙女的模样。”

    嬷嬷搬来一张圆椅,老夫人和谢乐慈挨着坐。

    四姑娘谢萤不愿坐着,她站在老夫人的身旁,亲昵地挽着祖母的胳膊。

    “你爹爹在北漠过得如何?还有你娘亲——”老夫人说到此处,想起这孩子的娘亲去世许多年,还有那个夭折的孙子,不免又掉泪,“怪你爹爹执拗,非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丢掉仕途,丢掉大好前程不要,倘若他能回心转意,你和你娘亲也不必在北漠吃苦了。”

    谢乐慈从腰间取出丝帕,替祖母擦着眼泪,笑道:“祖母别难过,爹爹在北漠过得很好,他喜欢过自由的日子。”

    她停顿了一下,用大梁的称呼唤阿娘,“娘亲身体不好,但爹爹却想着办法给娘亲买最好的药,至于我,北漠的环境确实不如大梁,但大娘和阿翁常常带我去玩,祖母别看我现在乖巧,其实在北漠没少给爹爹惹祸。”

    老夫人抚摸着谢乐慈的手,叹道:“你爹爹不爱走仕途之路,情愿去那荒无人烟的北漠,现在倒也好,当上了领主。”

    “既是当了领主,就该有责任有担当,亲闺女的婚事定然也要挑选最好的儿郎,可他却怎的挑中了匈奴的世子?”她的话锋继而转到那桩婚事,“若不是你表兄写信给你,我的乖孙女岂不是要跳进火坑?匈奴动荡不安,王族内部斗争不断,何况那世子并非良人,谢廷真是越过越糊涂了。”

    谢乐慈反握着祖母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用着撒娇的语气,问道:“祖母和表兄是如何知道这桩婚事的?当时爹爹瞒着所有人,我委实想不明白。”

    “你表兄也是无意之间知道的,他那段日子得罪了皇帝,从金陵贬到青州做刺史,赶巧他有位知己从匈奴回来,他同你表兄一起吃酒,说匈奴的世子要娶北漠领主的小女儿为妻。”老夫人的面色凝重,脸上的泪痕浅淡,“还好你表兄问出其中的牵扯,才知道这桩婚事的缘由,是祖母要他给你写信,叫你来青州的。”

    “你爹爹是有苦衷的,帆儿知道依你的性子,肯定会闹,所以想着让你来祖母这里,也让你爹爹冷静冷静。”

    末了,老夫人添了句:“你爹爹兴许已经想通了,他不会让你嫁到匈奴的。”

    老夫人不愿说谢廷的苦衷,谢乐慈垂下眼帘,说道:“我相信爹爹。”

    “祖母方才说表兄得罪了皇帝,是因为什么?”

    她难以想象表兄会得罪尧儿,而且尧儿丝毫没有提及过这件事。

    老夫人无奈地拍着桌案,淡然说道:“你表兄若是懂得圆滑世故,也不会贬到青州,那皇帝比你爹爹还混,谢帆在金陵只能受委屈,过得不舒坦。”

    “这样也好,他回到青州做刺史,便也不用掺和糟心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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