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州的时候,我就认定要和你成亲。”
谢乐慈松开周策的腰,她抬起眼帘,和少年对视:“我和爹爹一样,从来不做后悔的事情。”
少年既怕又期待,凤眸流露出一丝亮光:“阿姐舍得离开北漠吗?”
说着,他垂下脑袋,仿佛是回到了那次雨夜,像只困兽一般敏感脆弱:“毕竟阿姐的父亲在北漠,这里也比皇宫安逸。若是阿姐和我去了大梁,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厌烦了我?”
周策知道这样问并不妥当,即使阿姐亲口说出愿意与他成亲。
可他还是想听到,在阿姐的心里,他有很重的分量——重到愿意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
“你整日都在想什么?”谢乐慈不禁笑出声,用手轻抚少年的脸,“这里虽然自在,但我爹爹却每年要发愁去哪儿买粮,时不时地还会有沙暴,倘若不提防着,便要因此丧命。”
她深呼一口气,呢喃道:“我舍不得的是爹爹。”
谢乐慈不仅舍不得谢廷,也舍不得看着她长大的阿翁和大娘。
纵使她有时会讨厌北漠恶劣的环境,但割舍不掉对身边人的感情。
周策凝眉思忖片刻,说道:“成亲之后,阿姐若是想回北漠,随时都可以回,只是……阿姐不能隔三差五地就离开我。”
随即他添了一句:“如果那时没有政事缠身,我会和阿姐一起来北漠。”
谢乐慈点点头,笑问道:“尧儿,你是怎么做到和乔锦之讲和的?”
周策耐心地和她讲着从金陵到匈奴所发生的事情,直到天边的红日几乎要消失不见,他们才回去。
……
用饭过后,谢乐慈在帐篷内翻找前些天调制的药膏。
而妙蕊则是在一旁气定神闲地问:“姑娘是要找给陛下的药膏吗?”
自从到了北漠,妙蕊对任何事都已见怪不怪了,再加上这几日莘宁常常会和她说玩笑话,是以,她听闻陛下到了北漠,也丝毫不惊讶。
饶是早先就知道陛下和姑娘有缘,两人彼此惦念着,妙蕊仍然颇为感慨。
谢乐慈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在木柜里找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扶额说道:“妙蕊,我好像把那瓶药膏忘在穆伯父那儿了。”
妙蕊忍俊不禁,转身从一方矮几上拿起绘有花鸟纹的捧盒,说道:“姑娘忘性大,前日还说这瓶药膏珍贵得很,要把它放进捧盒里边,以免弄丢了。”
“妙蕊,你真好。”谢乐慈接过捧盒,顿时眉目舒展,“幸好没丢,不然穆伯父以后就不教我医术了。”
“有奴婢在,姑娘的东西是不会丢的。”
帐外繁星如沸,月似弯钩。
隆起的火堆烤着羊腿,众人席地而坐,豪迈地举着酒坛对饮。
周策安静地坐在谢廷的左侧,给谢廷添酒。
“你酒量不好?”谢廷瞥了一眼少年,倒也是奇怪,看起来像个清高傲骨之人,举止却如此温顺。
谢廷心想:以貌取人是个坏毛病。
周策抿唇说:“不是。”
谢廷若有所思地提起酒坛子,递给周策:“既然不是,且让我看看你的酒量如何。”
“老领主,你说的不对,年轻人酒量都不好。”穆华章眯着眼笑道,“这可是大梁的皇帝,也是你未来的女婿,咱们北漠的酒烈,平日里酒量好的,喝了也要醉上几日。”
“喝个酒罢了,你扯出来这么多废话做甚?”谢廷不满地冷哼,一板一眼地说,“他若是喝醉了,你煮点醒酒汤不就行了?”
正所谓酒后见人品,谢廷想趁此观察一番周策醉酒的举止。
穆华章笑而不语,兀自摸着胡须吟唱小调。
周策默然拎过酒坛,一碗接一碗地饮下。
须臾间,酒坛很快见了底,火光下,少年纹丝不动地坐着,眼底一片朦胧,看起来并无异样。
在谢廷看来,周策的酒量差极了,饮完一坛酒,就醉得一言不发。
那边的申屠酒劲正浓,高声问道:“小皇帝,听说你要娶小祖宗,你可下了聘礼?”
挨着他的万俟牧急忙捂住申屠的嘴,说道:“你不要命了?领主还在这呢!这是你能问的吗?”
如今北漠的子民都知晓了皇帝要娶谢乐慈为妻,他们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无论皇帝是好是坏,那大梁的规矩又复杂又多,着实令人生畏。
周策慢条斯理地应道:“聘礼——黄金百两、白银万两、绸缎——”
在场的人无不咋舌,有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有的眼冒精光,想见识见识黄金是何模样。
原以为之前来求亲的草原霸主已经是财大气粗了,在黄金和白银面前,那二十头牛羊、三十坛酿酒……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谢廷及时打断周策的话,危言正色地说道:“赫连将军,把申屠扔出去。”
他看了周策给的聘礼帖子,似乎不能简简单单地用贵重来形容。
谢廷只怕聘礼到了北漠,都不知道该如何安置。
少年恢复了沉默,兀自倒酒饮酒。
良久,周策困惑地问道:“领主觉得还有欠缺的吗?”
谢廷无奈地摇头:“我并非此意。”
周策字斟句酌地说:“领主若对我不满,成亲以后,我随妻姓也未尝不可。”
“……不可。”谢廷大惊失色,咳嗽不止地说,“陛下莫要胡言乱语,我对陛下十分满意。”
他现在却是看不明白周策是醉了还是糊涂了,亦或是……本就有此打算。
总之,谢廷算是彻底地将周策视为君子,他委实挑不出一点毛病了。
谢廷认为周策醉得厉害,便派人将他送去歇息。
半个时辰后,谢乐慈提着羊角灯笼,小心翼翼地掀开一顶帐篷的帘子,缓步走了进去。
案台上的烛光若明若暗,躺在榻上的少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像贪酒醉了的猫儿,神情慵懒。
“阿姐?”
谢乐慈把灯笼放下,走到榻边,柔声问道:“喝了几坛酒?”
“一坛、两坛——”周策迷糊地伸出手,嗓音发哑,“阿姐,是领主想看我的酒量如何,我也不想喝多的。”
谢乐慈替周策掖了掖被角,说道:“往后不要都依爹爹的话。”
“我听妙蕊说,爹爹让穆伯父给你煮了醒酒汤,你喝过了吗?”
少年的醉意显然蔓延了,他仿佛没有听到谢乐慈的话,只是把玩着她的手指:“阿姐,我没有醉,不用喝醒酒汤,几碗酒而已,若是喝醉了,阿姐的父亲一定觉得我没有英雄气概。”
谢乐慈撇唇,看眼前的少年这副模样,怕是醉得不轻,醒酒汤也更是没喝。
她想去拿茶盏,可周策却缠着她的手指不放。
谢乐慈哄道:“尧儿,我去给你倒茶,你先松开,好不好?”
“阿姐,你为什么不理我?”周策的语气颇是委屈,“阿姐也觉得我没有英雄气概吗?”
“没有。”谢乐慈试图挣脱,“尧儿是英雄,喝了那么多的酒都没醉。”
然而即便她用力挣脱,可她的力气始终不如少年。
谢乐慈只好放弃,任由着少年玩她的手指。
“阿姐,你的武功是赫连将军教给你的,今日领主还夸赞他是个好将军。”周策自顾自地说道,“阿姐,是我的武功好,还是他的武功好……?”
他似乎并不需要答案,便继续说道:“阿姐喜欢的人是我,对吗?”
“阿姐,等我们成亲那日,我要让阿姐穿上最漂亮的婚服。”
“阿姐,我想喝水了。”
“……”
少年放开她的手指。
案上放着青瓷碗,谢乐慈猜测这是穆伯父煮的醒酒汤。
“喏。”谢乐慈把醒酒汤端在周策面前,笑道,“喝吧。”
周策坐起身,乖巧地把碗中的醒酒汤喝完。
“阿姐要走了吗?”
“等你清醒了我再走。”
谢乐慈好整以暇地看着周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醉酒的样子,不像其他男子撒泼耍酒疯。
仅仅是话多了一些,缠人了一点。
思及此,谢乐慈凑近少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周策的眸光灼热,紧箍住谢乐慈的腰,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上榻。
“阿姐,我沐浴过了。”
话音刚落,他贴近谢乐慈的脸,好似在品尝着什么,唇慢慢地舔舐,而后又撬开她的牙关,像方才把玩着她的手指那般交缠。
谢乐慈的脖颈被少年的另一只手摩挲着,她的手脚分明没有一点束缚,但却绵软无力。
她迷糊的不知所措,又有些燥热。
少年很容易满足,只此一吻,便结束了掠夺。
“阿姐,还有酒味吗?”
谢乐慈迟钝地反应过来,咬牙说道:“周、策,你、装、醉?”
“我没有。”周策无辜地说,“阿姐,我从不做装醉的事。”
他可怜巴巴地叹了一声:“阿姐,不如再给我找来一坛酒,这样我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是我错怪你了。”谢乐慈借着烛光下榻,给茶盏添了点水。
“这都是爹爹的错。”她絮絮叨叨地说,“他不该让你喝这么多酒,你身上的伤疤还没好。”
或许是因为少年的舌尖还残留着酒,让谢乐慈也染上了醉意,“怪我没有跟爹爹说,你身上还有伤,这样他就不会让你喝酒了。”
周策闻言问道:“阿姐,我的酒量不好吗?”
“……”谢乐慈幽怨地盯着周策,说到底,她是不该和醉酒的人讲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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