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门铃响起。

    周慕寒看墙上的时钟,拿手机轻点——“咔嚓”一声。

    李谦吃惊:“怎么知道是我?”转身将门关上。他玄关处换上拖鞋,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拿着文件薄,径自往厨房走去。

    周慕寒指指挂钟,“这个点还能有谁?”打趣道。

    李谦抬眼看,笑着放下东西。若不是出于关心,他才懒得来,这个不爱做饭的男人,冰箱里估计空空。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除了几瓶水,冰箱空得犹如新的一般。

    他摇摇头,一点点往里塞东西。“我说你,会不会照顾自己?”

    周慕寒家在东成北郊,虽非最繁华地段,但购物十分方便,他难以置信男人能“懒”到这个地步,唠叨中示意对方看一下冰箱。

    男人不置可否。“外卖很方便,何必这么麻烦?”

    李谦摇头,很替他的胃不忿,“你呀,还得有人管管你,要不然你这胃,要造反了。”

    周慕寒听着絮叨,挑眉:“所以你不是来了吗?”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同学。

    老同学,东大长廊,周慕寒身边的男人。浓眉厚唇,看着很有亲和力,他是周慕寒的高中同学,亦是现在的合作伙伴。

    李谦一脸无奈,“也就我关心你的胃!”

    公司创业初期困难,庆幸一路上有老同学的支持和信任,令周慕寒欣慰。他看李谦又是开柜子,又是拉抽屉,还要再忙一会儿,独自走向阳台。

    这日夜忙碌的城市,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热闹街道,从不停歇的卖场商店静静地看着夜景。

    远处的鞭炮声响起,夜空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美。

    他双手插兜,表情凝重。

    北郊作为东成市重点发展区块,周边高楼林立。城市的规划带动房价,一系列的基建加上政府扶持,这边的房价已经高出市中心两倍。

    规划带动房价,房价带动投资,区块前景不一般,购房者的身价也变得不一般,他当初买下这里只图和东大近,如今成了高知、新贵、成功人士居住的代名词,想想也是微妙。

    李谦收拾完东西,拿起文件薄将它搁在客厅的茶几上。他看着背影十分心疼,这个经历悲苦的男人,承担的东西太多。

    顺着身影走过去,跟着看向远处:“老慕,有心事?”

    周慕寒未语。

    他满是关心,“在想合作的事宜?”

    周慕寒迟疑中应着,“对。”寥寥一字。

    李谦手扶栏杆,“东大的事,我跟屠校都谈妥了。”他耐心地说明:“书籍和款项都已敲定了,屠校长特别感谢,在知道初衷后,更是对你深感敬佩。”他看周慕寒静静地听着,继续,“屠校对这次合作十分期待,为了表达感激,也为了学生就业,学校会再签人才落实意向书,为公司提供优秀人才。”

    周暮寒微愣,“屠校真这么说?”

    “对,他让咱们尽管放心,公司提供的扶持数额巨大,他想扩大用处,用于学生科研、法务、金融等方面的研究,想问问你的意见。”李谦边说,边从茶几递了资料过去。

    周慕寒接过,认真地翻看着。“那太好了。我们也只是尽绵薄之力。”

    李谦背靠栏杆。“我也是这么说的。”

    周慕寒问:“屠校还说了什么?”

    李谦将身体站直。“对了,他说有一请求,希望你答应。”又将双手放到了后背。

    周慕寒看着严肃起来的老同学,问:“什么请求?”

    李谦小心翼翼。

    “他希望你能出席捐赠仪式。”

    接着说:“其实也理解,学校想借着你的声望多拉一些资金,东大用钱的地方多,很多项目没钱很难开展。”他不想兄弟为难,更不想兄弟做不愿意的事。“你要是为难,我去说,毕竟你很少露脸,我也没答应,看你的意思。”

    周慕寒转身,看着他一脸的诚恳,说:“你回复屠校,我会去的。”

    李谦怀疑地看着,不可思议。他有时候读不懂老慕,就像现在,这个最讨厌公众场合露脸的家伙,居然答应了?

    周慕寒轻笑,给了颗定心丸。“是真的。”

    李谦忙说:“说实话老慕,我也希望你去。咱们毕竟是新公司,势头是很足,但光靠现有的力量是不够的。捐赠仪式上会有很多的同行佼佼者还有各界优秀人士参加,你要是去了,公司在业界影响力会翻倍上升,业绩也不一样。”

    周慕寒薄笑:“我懂。”

    李谦松了口气,问:“要不要喝一杯?”

    周慕寒应允。

    他看李谦走向酒柜,表情恢复了平静,继续看着东成的夜景。

    远处的东大令他百感交集。做为尖端的科技公司,短短几年获得巨大成功实属不易,公司能成为黑马靠的是人才的输入,所以他格外器重。现在公司小有所成,回报社会理所当然。之所以选择东大,一方面是因为屠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

    李谦站在巴台侧,边倒酒边看着背影里写满孤独的男人,男人背负的太多:公司的事,心里的伤,还有陈小姐的事。

    不一会,他取来两杯红酒,走过去:“陈小姐好像不认得你。”

    周慕寒平静无波地接过。“我知道。”

    “老慕,我觉得你要抓紧行动,”李谦着急。他见周慕寒轻酌了一口,说:“陈小姐外表太过出众,各方面又太过优秀,你还是要注意的。”

    周慕寒未语,端着酒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李谦说:“那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我跟你说,最近我去东大,经常有人问她要号码,虽说陈小姐一一拒绝了,可难免不会出现心动的同学。”

    周慕寒放下酒杯,将右腿架在左膝盖上,倚靠沙发不语。

    “你别不当回事又死脑筋,你不会挑明说你俩早就认识吗?你不会说你来东大是因为她吗?你不会说你一直想着她吗?”李谦跟进去再次着急地提醒。

    周慕寒看着未开的电视屏幕,心里沉重,“我有打算。”

    李谦很不信任:“什么打算?你说。”见对方不语,他坐在一旁劝道:“你呀,好好想想。可不能我催一催你动一动,要有危机感!”接着说:“那天在东大,就是擦药那次,你想想那男生的表情!”

    事实上,他不认同周慕寒,但又理解。

    一个被视作珍宝一般的女孩,任谁都会小心翼翼,不敢出错。一路走来,他知道兄弟的很多故事,明白这份忐忑的内心。但若不抓紧只怕节外生枝,所以他不得不管。

    周暮寒将身子陷得更深。

    李谦看了看闹钟,无奈道:“时间不早了,别忘了还要去东大,我先回去了。”他走了两步叮嘱:“上点紧。”然后走出了他家。

    周慕寒环视很大、很新、很现代的家,无奈地笑了笑。

    他何偿不想吐露满满的想念和情感?

    可是,他又怕。

    怕什么呢?

    无数的想法占据脑海,思绪变得混乱、迷糊、不知所措。

    深夜,屋内的灯暗着,月光地投射令气氛变得森冷。

    房间布置的极简易,一张床,一张书桌,书桌和墙壁的中间摆了一个衣柜,桌上放了几本有翻看痕迹的书,再无其他

    床上的男人眉头紧锁,表情痛苦,脑袋不停地摇晃着,身子吃力地挣扎着。

    “不要,不要,不要”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男人叫喊着。

    他眼睛紧眯,身体不停地抽搐,拳头不断地捶胸,脚不停地蹬着,双手使劲地扯着。像是要挣脱开,像是要往前冲,像是要咆哮。

    男人梦魇着。

    【“不要,不要,你们为什么拉住我?我讨厌你们,你们都是坏人。”小男孩冲着高高大大的两个人,眼睛红红地使劲大喊着,他的眼里写满愤怒,两只手奋力向前挥舞。

    高高大大的两个人,一个略胖,一个略矮,面无表情,任凭他如何拳打脚踢,大声吼叫,犹如磐石般禁锢着他。

    他不断地想挣脱两人的束缚,可是二人的力量太大,小男孩明显的以卵击石,二人似坚不可摧的大山,似力大无穷的武士,令他无法撼动。

    小男孩咬牙切齿后停了下来,用凶神恶煞的表情瞪着胖子,像是这样就可以让他松开,显而易见,没用;他转而怒不可遏地睁大双眼,用吃人似的表情看着矮个子,像是这样能让人消失,显而易见,也没用。

    持续了很久,他心灰意冷地收回了表情,定定地立在那里。他看了看手臂上的两只手,转念、屏气凝神、大吸了一口气,“噗”的一声,用力地朝矮个子吐了一口唾沫。

    矮个子未曾料到这一出,诧异中皱起了眉但并未松开。小男孩的个头不算高,只吐到了他的衣角上,他用袖子擦了擦衣服,还是像大螃蟹一样地钳住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矮个子的行为很不甘心,转头又朝胖子吐了一口,胖子似乎没有好脾气,更是被激怒了。他拦腰抱起:“不知死活。你是要找死,不想活了吗?”他把小男孩扔到自己的肩上反着走。

    小男孩在他肩上不停地挣扎,拳打脚踢,又抓又挠。嘴里不停地喊着:“我就是不想活了,你快放我下来,你们多管闲事,大坏蛋。”

    胖子十分不悦,快步的向前冲去。

    跟在身后的矮个子,看着小男孩不停的抓,挠,咬并未理踩半分。好一会儿,修长的手指在半空晃荡着,小男孩垂着身子、垂着头、手也垂着,像棉花似的身子软棉棉趴着,任凭胖子背着,放弃了。

    他耷拉着脑袋,看不出任何表情,身体抽搐。

    接着使劲地大哭:“我要爸爸,我要妈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胖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犟、脾气还不好的孩子。虽是小孩,但在肩上一直作妖也是费了好些力气,这么点路已是气喘吁吁。

    他厉声:“你要爸爸?你要妈妈?你没看那里什么情况看吗?自己看看?”说着重重拍了下小男孩的屁股,往地上一扔。

    小男孩两脚不稳,愣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他上身穿了件汗衫,下身穿一条及膝短裤。光着脚,身上脸上黑乎乎的,不胖的身形,个头不高,腿却很长,脖子也是细细的。小脸虽脏,但精致的五官格外引人注目。只见他看着远处,嘴角下垂,痛苦不堪,无助的表情里透露着绝望。

    “我们是坏人?我们是坏人刚才你就死了。”矮个子小声埋怨着。

    他们好心相救,小不点不感谢还骂人?他的脸上明显不悦。“跟他置什么气,不过就是个小毛孩,懂啥?”胖子训了矮个子几句。孩子的反应他理解,他们也是惊到了。

    未曾想到有这一幕。

    远处的房子正被熊熊大火燃烧着,火苗不断地往上窜,火星四处飞溅。整幢房子都在燃烧,烧得像是要把整片建筑都给烧没了才甘心,火光把天照得大亮,烤的人火辣辣得疼,站在几十米外都焦灼。

    “我的爸爸,我的妈妈。”小男孩泪流满面,身子瘫软在地,无助地看着远处的大火。

    “你刚才这样多危险?还好救得快。”若不是他和胖子,小毛孩估计已经见阎王了。

    他俩吃宵夜回来的路上,看到火光四溅,又听到孩子的哭声,循着声音看到小男孩正在里面。当时火势凶凶,房子时不时发出“嘶啦啦”崩裂的声音,二人不顾性命冲去救人,但火烧得太旺,救下一人已是艰难。

    “你爸爸妈妈还在里面?”胖子蹲下身询问。看这穿着、看这时间、再看火势,是睡得太沉发现晚了?

    “嗯,他们还在里面,为了救我,没跑出来。”小男孩哽咽道:“说好明天去郊游的。”

    【睡梦中,妈妈准备了各色美食,爸爸开怀地摸着他的头,一家人有说有笑地自驾在路上,窗外的风景格外美丽。

    他们吃着美食,拍着照片,他欢快地在草地上奔跑,尽情地大笑。草地前,有一池碧绿的湖水,水里还有几只鸭子在游玩。他跑累了,爸爸给他递水,妈妈给他擦汗,爸爸给他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妈妈叮嘱他跑慢点,一家人脸上洋溢着无穷的笑容。】

    他盼这一天盼了很多很多年。

    突然他就被妈妈拉了起来。

    爸爸在他身上包了打湿的被子,脸上围了打湿的毛巾,腰间缠上绳子,他被他们从后窗半扔下来,他们让他一直往前跑,一直往前跑。

    他解开绳子,卸下被子,丢掉毛巾跑了几步,转头发现大火已经烧到二楼了。火光太亮,他看不清爸爸妈妈的身影。他想往前冲,去找他们,可是进不去。再看外面,火已经烧起来,更出不去,他定在原地,哀嚎着:“爸爸妈妈。”

    然后就被两个“坏人”抱出,按在了那里。

    “你救得了吗?要不是你爸爸妈妈,你也在里面出不来。”矮个子还是很生气,刚才一幕实在太惊险。

    “唔,看看。”胖子说着指向可怕的火灾场面。房子还在滔天地烧着,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要不是被子和毛巾成了保护衣,只怕孩子别想跑出来。他看着眼前的小男孩,惊叹大人的机智,可是也疑惑:“真是奇怪,今天是难得的街灯会,大家都去看花灯,这一片居住的人又少,怎么就大火了呢?而且这味道也太难闻了?”好奇地说出疑虑,看向精疲力竭的“小人儿”。

    不久,火警的声音一点点接近。

    逐渐,四处跑动的人、呼救的人、救火的人。

    但火太大了,根本难以扑灭。

    “彭”“彭”“彭”三声,像惊雷,更像夺人命似的连环call。

    “叭!”房子整个塌了下来。

    火星直蹿到天际,像嗜人的无数虫子。

    火光,把方圆几里照得大亮。

    小男孩瞳孔放大,嚎啕道:“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接着就不要命地飞身欲往火房冲去。

    他难以置信。

    矮个子叹着气拉住他,摇头:“没用的,大罗神仙也没用的。”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水枪、水车、消防员纷纷出现

    “让让,让让,这边这边,快,速度,麻利的”救护声、汽车声、嚷嚷声、指挥声,各种声音夹杂。

    房子,在一片混沌和兵荒马乱后,终成废墟。

    夜变得一片漆黑,小小的身影孤单无助,光脚在废墟里不停地辗转,无助地寻找,期许地翻着、挖着,祈求寻到哪怕一点点碎片。

    终是空想。

    小男孩绝望地对着夜空声嘶力竭地大喊:“啊,啊,啊”】

    “啊!”周慕寒惊醒,弹坐了起来。

    汗湿的头发、干裂的嘴唇、抖动的身子、不均匀的呼吸,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

    梦,这么多年了,重复着一样的梦。

    而他-----无法摆脱。

    十年了,这场大火,烧了他十年,把他的心也快烧没了。

    那晚,漆黑的夜里,双手疲软无力,双脚沉重如铁。看着满目疮痍的废墟,被烧黑的木头、砖头、家具脚踩在上面的“咯吱”“咯吱”声令他绝望透顶,至今窒息。竟找不到一件物品,拿不走一样东西,已经烧没,烧的只剩烟灰。

    老天连一丝期许都不给他。

    周慕寒无力地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倒了杯水,没有开灯,瘫坐在沙发上。窗外月光的照射,令他看上去像是个活死人。他呆滞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低头摸着脖子,表情极尽痛苦。一只胳膊抵着膝盖,另一只手插进头顶使劲地揪着,像是要把恶梦揪出,狠狠地弃掉。他厌烦这场梦,害怕回忆那段过往,每一次的重演都锥心、绝望、痛苦

    他的父母,最最珍贵的父母,最最骄傲的爸爸,眼里的英雄,在火光里消失了。

    这样的恶梦,童年时不断的出现,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该放下,恶梦在一直告诫着自己不可安睡,他拿起身旁的手机,默默地点开相册。

    相册里存了一张相片,唯一的一张。

    他盯看了许久,看着稚嫩的脸、纯净的眼神、笑意盈盈的微笑,不禁双手颤抖起来,轻声嘟囔着:“言言,言言。”

    曾几何时,他只剩梦,唯愿无梦。

    曾几何时,他只剩她,唯愿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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