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盒饭,
是一幅画。
【那日的天很灰,心更是灰的,只有她吸引着他的目光,浅色的裙子,明亮的眼睛,满是“鲜艳”。
小女孩的身影渐渐地走近。
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一米外坐在石凳上的他,担忧地问:“大哥哥,你怎么了?”
大哥哥看着小女孩透彻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关切,瞬间把头趴在膝盖上,身体也跟着轻微抖动着。他一身脏污,一只脚套了拖鞋,另一只脚光着,趴着的身体不停地抖动,尽管很轻微,仔细地观察中小女孩看出来了。
“大哥哥,你是不是哭了?”
她快速冲上前,看他不停地抽泣,不断地缩着身子,像是要把自己抱得只剩个小球,小女孩轻轻地拍着他的肩:“我妈妈说,哭对眼睛不好。”坐到了他身边。她毫不嫌弃地看着头发脏脏,满脖子黑黑油油的他,声音里带着急切:“你不要哭,”摇了摇他的胳膊,见他把头埋在膝盖,未再有哭声。她便说:“这个给你。”
小男孩慢慢地抬起头,哭肿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半眯眼瞧着眼前的小女孩,细细地打量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红通通的小脸,身形瘦小,一身碎花裙,皮肤白白的,手里正拿着别样的糖果,软软糯糯地看着自己。
小女孩歪着头,问:“你是不是遇到伤心难过的事?”
“我”男孩欲言又止。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无法接受,更是无法诉说自己的遭遇,他还未回神,只见小女孩抬头看向天空:“我知道,我难过的时候也哭。”
豆大点人,说着大人的话。
他也跟着看向天空。
稍许,小女孩摸了摸口袋,从里面又掏出一颗:“给,吃两颗糖果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他轻轻地推开递来的糖果,起身要走。
小女孩拉住他,“你别走,先坐下,坐在这里等我。”她伸出小指半逼着他拉勾,跑开了。
看着跑远的方向,大男孩静静地坐着,看着手里的糖,他有些难过,担心还有些害怕看着遥远处破碎的房子、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抬头看着天空。绝望渐渐爬上心头:
她还会回来吗?
兴许不会来了吧?
他绝望地笑了一声,但他是盼着她来的,可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随意地问问,只是简单地聊天,根本不当回事吧?
他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他似乎没有再站起来离开的力气。
待到太阳就要下山了,大男孩再次轻笑,他已然绝望,起身抖了抖肩,甩了甩手臂,坐了一下午,他太累了,现在要走了。
“大哥哥。”小女孩的声音再次从远处响起。
他寻着声音,她正笑着向他跑来,笑得如此灿烂,脚步如此迫不及待,神情如此害怕他离开。她脸颊通红,额头挂满汗珠,头发尽湿,两只手各拿着东西。
大喘气地向他跑来,跑得很卖力。
只见她一只手拿着饭盒,另一只手拿着画本,着急忙慌地拉他坐回石凳上:“大哥哥,快坐下。”打开了饭盒。“大哥哥,这是我妈妈做的,我跟她说,有一个小男孩哭得很伤心,他的肚子一直咕咕叫个不停,我想他一定是饿坏了。”
她说得很激动,见他错愕,又递过来筷子,“我妈妈说,饿肚子对身体不好,我妈妈也身体不好,但她一听说你饿了,就说要给你做一顿热呼呼的饭菜,这样你吃得饱饱的,就会开心起来了。”
原来等了那么久,是为做这些。
他愣愣地看着,直到筷子被塞到手里,她把饭盒递高了些:“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见他未动筷,追问:“大哥哥,你不喜欢吃吗?我妈妈做的饭菜可好吃了,你要先尝尝看。”
他看着她,接过饭盒,看着里面的菜:尖椒牛柳,番茄炒蛋,鱼香肉丝,还有白米饭。他噙着泪,端起饭盒,拿着筷子,一口一口的吃着还热乎着的饭菜。
边哭边吃,边吃边哭,吃着吃着就越来越快的往嘴里塞,直到塞不下了为止,他嘴巴鼓鼓的,使劲地用袖子去抹眼泪,可是越抹越多,越抹越止不住。
他索性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女孩着急,道:“大哥哥,是饭菜不好吃吗?我可以让我妈妈再给你做一份的。”
他仰头波浪鼓似地摇着,“不是,很好吃,很好吃。”他想要止住眼泪,却不听使唤,索性任其流着。
小女孩子并未多言语,只说了一句:“那大哥哥快吃,要不然,饭菜要凉了。”
这条路距离她家有一段路程,妈妈在疑惑中做着饭菜,做得很快的妈妈,愣是被她催着,开始轻喘,她有些内疚,但她害怕等晚了,他就离开了,更害怕他饿着肚子。
一路跑来,恰逢上坡,她跑的太急。
幸好,他没走。
心跳飞快,带着绯红的脸看着吃饭的他,一脸好奇。
就这样,大男孩吃着,小女孩看着:俊秀的脸、瘦高的身形、很不搭调的穿着,她时而看他、时而看天、时而看看远处的风景——远处的风景?那焦黑的房子?
看着他的脸,小女孩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用上学的她,原本的周末探访不再开始,更未多问什么,怕触及他的伤心事,待到饭盒空空,看着小女孩稚嫩而通红的脸,大男孩摸摸自己的口袋,又把手放了下来。
小女孩看着饭盒问:“大哥哥,吃饱了吗?”
“嗯,饱了。”他盖上盒盖。
她把画本递过去:“这个给你,”见他不解,她解释:“我开心的时候就画画,那以后难过的时候,看着它们就不那么难过了。”
见他不语,她看出他的疑惑,“你想问,我为什么事难过?”
他点头。
她轻声说:“我妈妈身体不好,经常躺在床上,”看着他的担忧,她急解释:“妈妈今天身体很好,做菜没问题。”
他小心地问:“那你爸爸呢?”
小女孩落莫得低着头:“听人说,我妈妈的病治不好了,他就扔下我和妈妈走了。”
他叹了口气:“那他现在在哪里?”
小女孩一脸平静:“不知道,可能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吧。”
他又追问:“你妈妈说的?”
她摇头。
他不死心:“那你怎么知道?”
她一脸哀愁,用脚踢着地上的土,“我听别人说的,但妈妈说不是,妈妈说爸爸是好人,是她拖累了爸爸。”
他看着她的脚:“你会去找他吗?”
小女孩小手用力地扯着裙角,进而把裙角捏成一团,摇摇头:“我不想要爸爸了,我看妈妈每天那么伤心,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我知道妈妈是骗我的,这样的爸爸,我不想要。”
她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开始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看着令人疼惜的她,他问:“那你恨他吗?”看她不解,他补充道:“我是说你爸爸。”
她又一次摇头:“不恨,恨也没用的,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了。所以,这个爸爸一点也不重要,这样也好,不记得就不想念,我现在,希望妈妈快点好起来,我要保护妈妈。”
大男孩看着眼前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又看看远处的破房子,再次长叹了口气:“你妈妈什么病呢?”
小女孩低头低声回答:“肺病,听说治不好了,”她满脸愁容,接着又站了起来,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不过会好的,妈妈是好人,老天爷会保佑她的,大哥哥,你也别难过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妈妈说,多笑笑,生活就甜起来了。”
“多笑笑,生活就甜起来了。”他重复着,又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楚言,小名叫言言,名字是我妈妈取的,她希望我以后不骗人,说的每句话,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女孩骄傲地说完,又立马说:“我要走了,天那么晚了,我妈妈要等着急了,这个画留给你,你一定要看哟。还有好吃的棒棒糖也给你,吃了就甜甜的了。明天我们在我家门口见,我家就在前面,有棵大树,很好找,如果明天我还没来这里,你一定要来找我哦。大哥哥,再见。”说着又递了颗糖,拿起饭盒跑远了。
“吃了就甜甜的了”他又一次重复着。
看着她时不时地回头向他招手,那两根小辫子、那留恋的步伐、那挥动的小手,他也向她招手,看着她的背影,他拿起石凳上的画,拆着别样的棒棒糖。
待身影消失,他才后知后觉道:“我叫”】
思绪拉回,只见秘书小赵敲门进来:“周总,晟宣集团之前一直接触咱们,对公司的项目非常感兴趣,诚恳的想跟您当面聊聊,刚才来电想问是他们过来,还是劳驾您飞一趟陆市?他们好做安排。”
周慕寒看了看他,又一次轻敲桌面,思考了几秒后,说:“后天上午我们飞过去,记得订下午的回程票。”
小赵虽有疑虑,但应了声“好的”,关门离开了。
周慕寒打开另一侧抽屉,画册和糖果静静地躺在里面,眉头紧锁,思考与猜想着一切。窗外,阴雨天,玻璃上的水珠令外面的景物变得模糊。
他想起某一天,屠叔在书柜里找寻东西时,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如梦,兜兜转转间,难说诸事”,他抄起外套,打了个电话,便去到屠叔家。
今次的唐突,屠叔倒是不意外,开怀的把他接近家门后,便进厨房忙活了。
许是偏爱古典,屠叔家的装修古朴中带着年代感,总令他有种熟悉感,于是乎他便时而拜访。
细细得打量着家居:进门的木质扇面屏风,镂空的浮雕上满是花草,凑近一看,虫鸟显现分明,往里转向背面,同等的花式,一样的精致,只是看着更古旧,锈木色中透着斑驳,看上去像是久远年代的物件。
木质的沙发,木质的茶几,均以雕花做为配饰,和屏风极为相配,保养的甚是妥当,并无任何磨损。许是怕破坏一体的和谐,天气渐凉,上面却未放任何保暖物件。
只有一本《伤寒杂病论》倒是和此处极配。
茶几的正前方,便是长长的长桌,桃木桌子带着深沉,距离茶几约十尺,刚好的空间,彰显主人的考究。书桌上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屠叔的作品随意地摆放着,笔力遒劲,笔锋凌厉,和主人的外形极不相称。
近旁叠放着各色书籍,不仅有古典文学,还有一些医书,《黄帝内经》、《医宗金鉴》、《金匮要略》、《神农本草经》
再看一眼茶几上的《伤寒杂病论》,第一次发现屠叔还通医理。
墙壁上挂满了各色作品,倒是认得几幅名家之作,大多数却是不太出名的上乘作品,但也不输名家。
书桌的后面,便是书房,只记得去过一次,整面的书墙仿若图书馆,琳琅满目到令人眼花缭乱。他曾打趣说:“图书不用捐了,这里搬去就够了”,只听屠叔说:“这些可都是宝贝心头肉,万万捐不得”,当时他只觉好笑,校长也是私心还小气。
约莫半个时辰,主人一直未出来招呼,只觉好奇,周慕寒进到厨房,只见屠叔围着围裙,一脸认真地翻着鱼,和学校的样子天差地别。
他站在厨房门口悻悻地说:“屠叔啊,要不咱去开饭馆吧?”
屠叔翻着鱼,满脸笑意:“臭小子,是饿了吧?马上好。里面油烟大,快出去,五分钟即可。”
真如所说,五分钟后,满满的好菜,除了蔬菜,鱼,汤,还有他最爱的红烧肉和尖椒牛柳。
二人开怀地吃着,聊着,未几他陪着屠叔还喝起了白的,屠叔不停地往他碗里放肉,他则不停地吃着送来的一切。
酒过三巡,聊起家常事,屠叔显得有些醉意:“小寒,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他看着屠叔,清瘦健朗的脸上爬了几根皱纹,笑笑:不苦。”
屠叔连灌了两盅后,眉头紧锁:“好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他担忧:“屠叔,慢点喝,这样伤身子。”
屠叔摇头,“我开心,真的开心,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开心,”酒精令其说话开始含糊:“小寒,尘世轮回,岁月沉香,苦尽终会甘来的。”
尘世轮回?屠叔真的开始说糊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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