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十月底。

    天,转凉。

    一片片落叶飘下,风多了起来。

    薛然然坐在宿舍椅子上,垂着头不停发着牢骚还紧张,屠教授安排的文学摸底,好听点叫“摸底”,实则就是期中考试。

    “言言,怎么办,怎么办?我会不会不及格?我好怕出成绩,你说都大学了,还期中?还搞摸底?”她想起就全身发抖,转头寻求帮助。

    那日的第一课,以为教授不理世事,岂料随和只是外衣。

    陈楚言低头看书,笑着说:“考都考了,担心也没用,再说,我觉得你不差。”

    “你就别安慰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古典文学了,看到那些诗啊词啊,我就只想跟他们说再见,”她耷拉着脑袋,话锋突然一转,“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丫鬟,所以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爱看书?”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考上的东大。”

    陈楚言“扑哧”笑出声。

    她眨了眨眼认真道:“不会的,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小姐,要不然怎么能认识我?要是个丫鬟,也是有钱人家的丫鬟,才能吃吃吃,懂那么多。还有,你一定会及格的,上次你说了你写的东西,我觉得很有自己的见地。”

    “但愿如此吧。”薛然然说着,转身去开电脑,她小心翼翼地输入账号,密码,半眯着眼查询自己的成绩,“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62?我的天,62分,言言,我及格了。”然后像中了彩票似的大跳了起来。

    “这下放心了吧?”陈楚言微笑着说。

    “我还以为教授不会给我及格呢!”薛然然紧张到了极点,“之前我在他课上睡觉,吓死我了,”她松了口气,突然又说:“不过我后来可是硬撑着没睡。”

    “屠教授哪有你想得那么坏,人家是教授,你别老灌输不好的想法到自己的小脑袋瓜里。”陈楚然轻声提醒。

    薛然然一脸高兴,“知道了,知道了,呀!言言,我查查你几分,应该不低。”未等开口,只见她已经输入了一连串数字。

    陈楚言笑看着背影,只觉神奇。薛然然能轻易记住很长的数字,不像自己对数字极为不敏感,人果然都有特长,一面突出,另一面便会弱一些。

    “不是吧,言言,教授打错分了吧?”薛然然揉了揉眼睛,又瞪大双眼:“99分?不可能,你是不是现代人?是古人吧?言言!”说着跳了起来。

    她一把拉起“古人”的手转悠,研究半天。一会儿看看古人的头,一会儿摸摸古人的脸,接着又一把抱住了古人。

    片刻,缓缓地松开手,疑神疑鬼地看着:“你不会真是从古代来的吧?说,是从哪个时代穿越过来的?”。

    陈楚言笑出声。

    这个薛然然太了不起了,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奇妙的想法,那么得可爱,那么得天真。她也笑着拉住薛然然,看看她的脸,摸摸她的头,再绕着她转了一圈,站到了薛然然面前,伸出玉手轻声说:“咻,我是穿越过来的陈楚言,请多多指教。”

    相视几秒,二人瞬间大笑起来。

    两个女孩一边扮着穿越,一边夸着对方,反差极大的二人,成了室友,更成了闺蜜。一个爱闹、一个安静;一个爱吃、一个爱书,彼此影响又不改变。

    这边薛然然玩得正疯,只听门口响起敲门声。

    探头,班长站在门口:“楚言,系主任找你。”

    薛然然满脸疑惑:“系主任?系主任怎么会找你?”她嘟囔了一下,接着朝门口喊:“知道了,她一会就去。”

    陈楚言也纳闷,系主任怎么会找自己呢?

    薛然然一脸担心:“要不要我陪你去?”

    陈楚言站起,“不用,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去去就回。”

    “哎呀,手机,”薛然然起身递过去,不放心地说:“要有事,打我电话,知道吗?”

    陈楚言颔首。

    她一路边走边想,系主任找?不解。

    她只想平顺地度过大学生涯,所以努力、低调更不招摇。主任因何事找呢?向来不都是辅导员联系吗?

    带着疑问和不安,她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头传来一记女人的声音。

    陈楚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椅里上坐着位中年女人。她戴着黑框眼镜,看样貌四十岁光景,短发,瘦瘦脸庞,看着特别能干和有气质。她看了眼陈楚言,没说话,用手示意先坐,接着又继续写着什么。

    陈楚言听话地静静坐到沙发上,环视了一周。

    办公室布置得清新典雅,光线亦很舒服,紧绷的心弦瞬间松了不少,偷偷地瞄了眼主任,看她好似要再忙会,不敢打扰。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一本和考古有关的历史杂志,只记得主任是金融出身,未曾想对考古也有兴趣。

    觉得好奇,随意地翻了几页,都是关于古玩的介绍,但内容显得不同。

    大多数和藏品有关,偶尔一些古建筑的介绍。

    新奇地看了眼封面,和普通的杂志无异,只是杂志的名称显得有趣:“古事”,下面的一排小字:

    “你不知道的故事”她暗暗地记了一下。

    继续随意地翻着,就听“陈楚言”一声,胡主任叫着她的名字,走了过来。

    她忙不迭放下杂志,起身:“胡主任您好。”

    胡主任坐下,示意她也坐:“今天找你来,没别的事。”露出了微笑。

    一个早有耳闻的典雅女孩,刚进门就知道是她,今日一看,果然不凡,不仅长得标致,对古典文学造诣又极深,不禁和颜悦色起来,说话也轻柔。

    “因为你在屠教授,也就是屠校长的课上成绩优异,所以学校要发一笔奖金给你。”

    陈楚言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这次的摸底,其实是比赛,屠教授在全院学生里评了你第一,”她解释着她的疑惑,“你不是99分吗?真是不得了,真是很少遇到,更何况能让屠教授评如此高分的,历年来还真没有,所以学校拨了一笔奖金。”

    胡主任一脸赞赏:“这笔奖金是学校重点项目,是用来扶持人才的,未来你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她推了推眼镜,几秒里又补了一句:“当然了,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即可。”

    第一?奖金?

    陈楚言没回过神。

    胡主任递过来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陈楚言------一等奖”几个字,未干的字迹秀美清丽,令她和主任做了对比,倒是和外形不太相符。

    她接过信封,静静地说:“谢谢主任,谢谢屠教授,谢谢学校。”

    主任见她不急不躁,更是没有半点沾沾自喜和得意忘形,笑着说:“谢我做什么?好好学习,争取再拿学校的期末奖学金,那笔数额绝对丰厚,要好好加油,这个还只是单项的。”她是真的喜欢这个恬淡的女孩,和“书画美人”的雅号甚是符合,气质、神韵皆为妥帖。

    “谢谢主任的提醒和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那主任再见。”陈楚言礼貌地走出办公室,临走不忘瞥一眼桌上的杂志,又暗暗地记了记有趣的名字。

    胡主任见她多次看着桌上的杂志,眼底闪现了一丝笑意。

    回来的路上,陈楚言仍觉不可思议。

    一直疑惑着,直到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才发现信封还未打开。她拾起桌上的信封,在看到厚厚的一叠红色后,眼睛眨了好几下。

    一场小小的比赛奖金如此巨大?

    远超想象。

    “然然。”陈楚言转身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茫茫然将信封递过去。

    薛然然不紧不慢:“奖金吧?咱们学校对人才培养从不吝啬,我听说,好多校友和企业来找学校谈合作呢!”接过才觉沉甸甸的。

    她抽出一叠,瞬时惊呼:“我的天哪,这么厚?”开始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数着。数了好几遍后,才确定:“一次考试这么多?太夸张了吧?东大太豪了吧?”

    她难以置信,双掌合一:“东大,我好爱你,太土豪了。”

    看着她可爱中带着滑稽的表情,陈楚言笑笑,正意外且疑惑奖金时,只见薛然然一脸财迷:“那要是一学期的奖学金有多少?”

    陈楚言也不知,“不太清楚,主任没说,”她停了停继续说:“但主任说,期末的奖金数额巨大,让我好好努力。”

    她不清楚主任为何跟自己说这些,兴许是爱惜学生吧,还来不及多想,就见薛然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递过信封,“不管了,你就先好好努力,我会督促你的。”

    陈楚言看她表情发虚,笑着点头接过信封。

    转身,露出了笑意。

    她想把好消息告诉周慕寒,和他分享喜悦,第一次主动将消息发出去,忐忑中立时得到了回应:

    【太棒了,那一定要给你庆祝。】

    她不是讨要,更何况一次比赛就需要庆祝吗?心想中手机里回到:【你的鼓励就是最大的庆祝了,谢谢你。】

    【那怎么行?等我的礼物。】周暮寒回着,嘴角渐渐上扬。

    【那谢谢,期待。】

    周慕寒看着手机屏幕,嘴角更深地上扬。

    他记起有一回“应邀”来喝茶,却来了三三两两的教授,均来自东大,屠叔一一把他介绍出去后,就开始了茶话会。

    坐在一旁的他,或笑着、或喝茶、或点头,偶尔的应声几句。

    一两个话题后,屠叔聊起了陈楚言。神采奕奕的他,见教授们纷纷夸赞,脸上更是笑意渐浓。

    普通的闲聊,不普通的人物,他听得格外认真。他知道关于她的所有一切,知道她热爱古典文学,知道她的努力,知道她的每一个点滴。

    而他,在换盏时,忽略了屠叔脸上更深一层的笑意。

    看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看着一行行属于她的文字,拿出抽屉里的文件袋,他想起一周前的失联,女生宿舍楼下,看着她数不清的忧思。

    他的心绞痛着。

    多年的恶梦困扰着自己,李主任是著名的心理咨询师,李谦很难得的约到,那天他不得不赴约。

    【一大早,汽车驶向东成近郊,空气里弥漫着大自然的清新,沿路过来,均是错落有致的二三层建筑,李主任的小别院,三层建筑,看着雅致。工作室的牌子贴在大理石墙面上,进门处有一栅栏,栅栏边立了信箱,给人一种时光穿梭的味道。

    未来得及敲门,就见李主任已在门口等待,听闻他是李谦的兄弟,更是提前推掉了诸多安排,给他留了半天时间。

    曲径通幽处,摆放着各类高低有致的盆栽,随意地摆放里透着用心,见他好奇地打量,李主任笑着说:“是不是听闻其他人不会摆放外来物,避免病患自残,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他笑着轻答:“和我想象中确实不太一样,不过我心情舒畅不少。”

    继续走,拐脚处就见一个大庭院,视线开阔,抬眼,二楼正好可见门口的全貌。李主任只让他先随意地参观寒舍,便进了屋内。他笑笑坐在门口的藤椅上。藤椅旁架了防晒雨棚,下面搁了一张棕红色的桌子,桌子上摆了几盆绿植。

    片刻,李主任从屋里走来,递过来一杯水放在他面前,“是不是闻到什么味道了?知道叫什么花吗?”

    他摇头,对绿植没有零星概念。

    李主任坐在一旁,指着它们一一介绍:“这是白掌,这是芦荟,这是虎皮兰,这是茉莉花,都有安神作用,而且不用怎么打理,好养活,回去时你带一盆走,对了,我可不卖花,不收钱啊。”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简单地寒喧后,开始了咨访工作。

    开始前的放松和有趣,心态从试试变成期许。引导和提问中,李主任鼓励的眼神、轻微的点头、认真的倾听,促使他说了藏在心底的角落故事。

    每一个问题都恰到好处,每一刻都照顾着对方的情绪。说到激动处,李主任也会说:“我明白,我懂”,继而鼓励他说下去。

    咨询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期间,李主任或拿表格、或拿图片、或让他画画、还让他冥想,看似玩花样的有逻辑性,令他不断地放下心防。

    最后,终是以轻松状态结束了这场咨询。

    临走前,李主任不忘叮嘱他带走一盆白掌,还约定了第二次的咨询时间。

    路上,他想起李主任的一句话:“时间能带走人事,也应带走你的伤痛”,他蹙着的眉,变松驰。

    那一周的时间里,他连续去了李主任地方三次,每一次均让他越来越轻松。对于心理咨询,也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李主任最后那句:“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想起陈楚言。

    陈楚言便是他的药。

    而他更是确定了礼物,一份她想念了很久,她定是喜欢的礼物。】

    “咚咚咚”三声。

    李谦从门口走进:“老慕,事情都办妥了。”

    周慕寒收起文件袋,放进抽屉里,随口问:“都按流程走的?”

    “那是自然,必须按规章,咱是扶持人才不胡来。”李谦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周慕寒看着他:“屠校可有其他说法?”

    李谦直了直身子:“没有,”接着又说:“不过屠校对古典文学确实重视,我看他也特别喜欢写写画画,他那办公室,书画挂满了墙,我发现桌子柜子上也都是古籍,和陈小姐倒是很合拍。”

    李谦扫了眼周慕寒的办公室,不奢华甚至略显低调的布置,品味很是独到,不经意的摆设增添着格调,就像此时的兄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不自知魅力。

    周慕寒支着下巴打趣:“屠校长就是教古典文学的,你说他喜不喜欢?”

    李谦恍然大悟:“难怪这么上心。屠校这次给的奖励名额很大,针对的是东大所有学生,看得出是下定主意了。”

    周慕寒随手拿起支笔把玩:“这是好事,一方面培养了人才,另一方面我们也出了力,还有”

    他停了停,李谦替他补充道:“还有,也帮到了陈小姐。”

    周慕寒不语,整个身子躺仰在坐椅上。

    李谦继续:“我是想,这事,你要不要和陈小姐说,她好像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会不会有想法?”看着椅子上的男人,李谦站了起来:“陈小姐一直以为你是东大的学长呢,人倒是单纯的很,也不怕被骗。”

    见他轻蹙着眉,李谦一脸担忧:“我说的是事实,你看陈小姐,对你是一百分的信任,那幸好不是坏人,要不然,被拐跑了还不知道,我是怕她”

    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到时候知道你的身份,会不会以为你在骗她?那可就不好了。”

    周慕寒未语,李谦离开。

    抽屉里的文件袋静静地躺着。拿出来又再次被他放进,他低着头,神色凝重,用手指轻敲桌面,李谦无奈的表情,令他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现在的他,除了公司和家,去东大成了时常。

    【那天,他一眼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她,在青草地的衬托下,一袭淡色长裙显得明媚动人,他远远地看着,跟着她一会儿望望湖面,一会儿看看青草,一会儿又仰头看天。

    坐在长椅上的她,美好和悲愁集一身,和小时候太不像了。

    尤记得那时的她六岁,他十二岁,她穿着碎花裙子,扎两个小辫;他穿着污黑的衣服,满身脏污;她从远处跑向他,他静静地看她跑来。

    那日的她,阳光,乐观,爱笑。】

    她是他悲苦生命里的一颗糖,

    是他曲折人生里的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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