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体育场冷清了许多,间隙的学生散步于操场的跑道上,偶有几个热爱运动的同学跑着步。

    跑道两旁灯光明亮,她抬眼看天,一轮明月宁静的挂在上空。它像一把滕椅、像一床沙发、像一张大床,她想像着安睡在上头,或是和嫦娥来一次畅谈,一定美妙无比。

    月亮上住着仙女吧?尽管是个美丽忧伤的神话人物,但也代表了人类无穷的想象。若真可以聊,一定要问仙子:你在上面孤独吗?你后悔只带了玉兔吗?若可以重新选择,你会放弃永生的机会吗?

    那仙子会如何回答呢?会诉说在广袤的月球上,她的无尽相思吗?会认为在漫漫的仙生岁月里,其实“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更珍贵吗?

    陈楚言就是这么想的。

    在将近二十载的人生里,她送走了很多人。看着父亲离开,母亲离世,未见刘婶最后一面。所有人都在她人生的半途下了车,不,在她才刚刚开始的人生里,已经和她告别或不辞而别,譬如那位大哥哥。

    那年,他们约定好了再碰面,大哥哥约定好了再找她,但他没来,而她不知怎么去找。

    陈楚言往看台望去,因距离略远加上昏暗的灯光看不清。因着时间还早,她走的不疾不徐,在操场边沿停下。再抬眼看,半弦新月不是圆的,和她的人生一样残缺,注定的破败不堪。

    她那么努力的生活,那么认真的学习,那么想变好,那么想告诉很多人,她是值得的、努力的、优秀的,可是告诉给谁呢?

    述说给天空听吗?耳边倒是传来风的沙沙声;说给大地听吗?脚下倒是无穷的踏实;或者说给月亮听?说给仙子听?说给玉兔听?会被嘲笑渺小而荒唐的想法吧?

    那说给谁听呢?一个说了便会给予回应,不一定回应,只要静静地听着就可以的人呢?在哪里?

    他,不就在看台边站着吗?

    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

    那修长的身形,那如故的双手插兜姿势,那熟悉感尽管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陈楚言确定是他。

    她走向他。

    不带犹豫的,一步步地向他走去,甚至越接近越开始跑了起来。

    她站在看台下,抬眼看他,笑容心安的令她心醉,害怕此刻的不真实,不敢眨一下眼睛,不敢深呼吸、不敢去说话。

    说什么话,就这么看着已觉得幸福。

    一周了,他好像瘦了,但依然俊朗。眼睛很明亮、鼻梁很高挺、嘴唇亦如往昔般鲜红,微微清瘦的脸上多了许多刚毅和坚定。

    一样的大衣,他穿大衣是很好看的。长长的脖子衬的高领毛衣别样的立体,随意敞开的穿法多了慵懒之气,但衬的亲切又有气质。

    陈楚言觉得不真实了。

    灯光打在他身上,显得微不足道又无力失色,一切旁的黯然下来,只有月与他相得益彰,足以匹配他的不凡。

    他,就那么看着她。

    像是要看穿了似的看着她。

    她的女孩,一周不见犹如几载。终于知道何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若不是事出必需,他一定不会放下她那么久,一定不会让她孤单。

    他知道她的孤单,知道她的不安全感,知道她的小心翼翼,知道她一切的一切,无他,她是他的女孩啊。

    他率先打破沉默,“你就在那里别动,我来找你。”

    “我来找你。”陈楚言复述着。

    那么有力量又好似情话。

    她多想曾经离开的人都能说一句“我来找你”,譬如那位大哥哥,若他能说一句“我来找你”,她一定会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可是他没来。

    “我来了。”周慕寒走到她身边。

    他牵起她的手,继而把她拥入了怀中。

    将她一双手放进早已温热的大衣口袋;他搂住她肩用长臂包裹住她,就只为她准备;他将自己的体贴给她,将自己的爱给她,将自己的心也给她,只给她。

    陈楚言任他抱着,眉稍松下来。她眼睛弯弯,唇角上扬,闭眼享受专属于的美好,想像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直到白头。

    “你最近一定忙坏了吧,我看你清瘦了不少,是不是睡眠又不好了?”她轻声问。

    “嗯,很忙,但是清瘦是想你想的,脸色白是灯光的缘故,至于睡觉,我现在睡得很好。”他紧紧地抱住她。

    他是真的睡得很好,几个月的心理咨询加上药物辅助,已很少失眠了,甚至恶梦都很少出现。这么一想,竟有差不多两个月了,再一次紧紧抱住她。

    “怎么了?”陈楚言问。

    “没事,见到你,我会慢慢胖回来。”他将头抵在她的头顶。

    陈楚言哑然,还可以这么说?

    “你知道吗?这一个星期,是我最最辛苦的一个月。”

    “我知道。”

    “你不知道。想你的一个星期,真得太辛苦,以后不能那么久分开。”

    她“噗嗤”笑出声。

    “楚言,你知道吗?”

    “嗯?”

    “你知道我怎么想你吗?想我可以快点来到你身边,想我要努力,很努力,很努力。”

    “嗯,我明白,都明白,你不说也明白。”

    “嗯?”这一回换周慕寒了。

    “你不说我不问,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慕寒一愣,“一切尽在不言中”?是想说,和自己一样的想念吧?“嗯,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楚言笑笑,“我们走走?”

    他回:“好。”自然的大手握住小手,漫步于校园的操场上。

    许是寒夜加上临近期末,操场上已没有太多人。周慕寒牵着她的手,熟捻地带她离开操扬,穿过小径到达教学楼,沿着宽阔的大道走到宿舍区,紧跟着来到“清心宛”楼下。

    他从口袋掏出东西,“给。”简单一个字。

    陈楚言看见一瓶酸奶递过来,“你这变魔法呢。”笑得开心。

    他将酸奶塞进她手里:“现在温了,可以喝了。”

    她感动地双手握过:“谢谢。”

    “快上去吧,要考试了,要多复习,看见过你,我就能睡的更好了。”

    陈楚言眉眼弯弯:“嗯,你也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淡淡说:“你先上去,我看你上去了,我再走。”

    她听话照做。

    周慕寒久久未走,陈楚言亦在拐角陪着未离开。

    后来啊,透过阳台望下去,‘清心宛’的一抹身影里,她读到“珍惜、幸福、安全、可靠”。

    “珍惜、幸福、安全、可靠”应该是她最最喜欢的词汇了,甚至觉得一个人若是具备此等品质,定是值得托付终身。

    刘婶嫁为人妇,一生飘摇,没了丈夫又痛失孩子,甚至连生命的最后,都是意外,连个依靠的人都没。

    高考前夕,她接到电话,到达医院就看到血肉模糊的脸。

    医生说:“小姑娘,准备后事吧。”她当时当头一棒毫无反击之力,更是没有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十八岁的她无语、无助、无力。

    说起来,从八岁她就在和人告别了。她也似乎在准备着和人告别,时刻准备着。母亲的病她知道,所以她一边期待着康复,一边又在准备着可能的告别,她在日日担心中度过,艰难又珍惜,她乖巧、懂事、体贴,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相处,偶尔顽皮亦是为了让生活过的生动。

    送走母亲后,她想着刘婶可以陪着到老,刘婶定是可以看到她从女孩变成姑娘,从姑娘变成大人,可以看到她找一良人,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的孩子,甚至有一天刘婶可以被叫一声“外婆”。

    可是刘婶,没有迎到那一天。

    她走的猝不及防,走的血肉模糊,走的很不体面。她将刘婶干净的衣裳穿上时、在和刘婶轻声告别时,她无法抹去被人抛弃的疼痛。

    她心如刀绞,撕心裂肺般的痛。

    这种痛,如常的人怎能体会?犹如万箭穿心、似千万只蚂蚁咬着心脏,直叫人喘不过来气。她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服,开始捶打自己。往心脏,往那突突跳的异常打去,一遍遍的捶打,不能控制,无法平静。

    她冲上天台。

    空旷的天台里空无一人。

    呼呼的风儿吹得肆虐,割得脸生疼。一道道的风儿无形狠毒,犹如老天爷在惩罚,她任它们欺凌着、发泄着、叫嚣着,终于,觉得心不那么痛了。

    刘思维说“多想让平静无波的生活起一些波澜”她想起狂笑;薛然然说“想死你了”她想起狂哭,周慕寒说“我来找你”她又笑又哭

    她瘫坐在地上,不住地摇头、不住地低头、不住地擦着眼里的泪。

    直到回到宿舍,薛然然送上一杯奶茶,“给我亲爱的言言大宝贝。”从身后抱住。她反手摸一摸熟悉的脸,薛然然开怀地说:“爱不爱我?”

    “嗯。”她强装平静,没能逃出对方敏锐的洞察。

    “言言,你怎么回事?”薛然然将她身子转过来,看着红肿的双眼,慌了。“你不要吓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们有问题都可以想办法解决的。我家里很多钱的,我是富二代,不用怕的。”

    语无伦次。

    陈楚言看着生动关切的脸,抱住:“然然,然然。”无法吐出更多的字眼。

    薛然然拍着她的背,“嗯,我在,我在,别怕,有我在呢。”

    陈楚言趴在她的肩上用力地哭,大声地哭,好像还没哭够,好像要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哭上,哭得委屈无助。

    薛然然像是她的依靠,她的母亲。“哭吧,有什么委屈都哭出来,没事,我在呢。”

    “然然,我其实”欲言又止。

    “言言,其实”

    薛然然说:“你一定很难过很难过,遇到了天大的事情了,可我不一定都能理解你的难过,但是我要告诉你,不管你多难过,多悲伤,多痛苦,我永远都在你身边,知道吗?”

    “嗯。”

    “乖,我们言言最乖了。”

    “我们言言最乖了”这是母亲说过的话,陈楚言瞬间繃不住,再一次大哭起来。

    薛然然惊慌失措赔礼道歉:“对不起言言,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陈楚言不住地摇头,“谢谢,谢谢,谢谢然然。”

    薛然然摸着她的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她安慰着。思考着自己犯错还是哪个家伙惹到她家人。

    若是惹到,她一定要他好看。

    “言言,你好些了吗?”

    “嗯。”陈楚言趴在她的肩头。

    薛然然拉开她的肩膀,对视。那出尘的脸上挂了一双弹珠般的眼,红肿发亮叫人无法直视。她嫌弃地拿出冰袋,“现在好了,变成美人鱼了。”将冰袋放在‘鱼眼’上。

    陈楚言听话地任她安排,被冰袋盖住双眼,仰头靠在椅子上。

    薛然然唠叨:“你呀你,这眼睛,也不知道一会儿还有没有用?要不然不要好了?”

    陈楚言乖巧的任她批评。

    她继续:“眼睛难看死了,要不要我贡献墨镜?”

    陈楚言摇头。

    她说:“你又看不见,头摇那么快干什么?嫌我墨镜丑啊?”

    陈楚言闭嘴。

    她又絮叨:“不是我说你,你呀,太不爱惜自己了,平时说我你是一套一套的,说什么不要着凉啊,不要喝冰水呀,不要熬夜啊,现在你呢?不要把眼睛哭没了呀?”

    陈楚言听着指责,心暖暖的。“然然,我错了。”

    薛然然一听,立马上竿子爬,“知道错了吧?知道错了吧?”

    陈楚言点头。

    她又顺竿下:“那行吧,你知道错了,你也受到惩罚了。”

    “惩罚?”陈楚言刚疑惑。

    她又说:“眼睛也受到了摧残,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下不为例知道吗?”

    陈楚言摇头。

    薛然然忙:“嗯?”

    陈楚言立马意识到错误,捣蒜似的频频点头。

    “好好敷着吧,本公主喂你吃点甜食,吃甜食能让心情好。”薛然然将一口小蛋糕舀进陈楚言嘴里,“这可是刚从蛋糕店买的新口味,便宜你这美人鱼了。”见陈楚言感动的一塌糊涂,想说话,立马打断,“不许讲话,只允许吃。”又给送去温着的奶茶。

    第二天。

    薛然然拉肚子了。

    在临近期末考试关键阶段,幸好课程变少,大多数改成了自习。

    她终于在经历几十次如厕后,瘫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我昨天觉得有可能会拉,但不是我拉。不是,我是说唉呀,而且就算会拉,也应该不会那么猛的,没想到”痛苦万分。

    “对不起然然,我心情不好,怎么还害你拉肚子了呢?”陈楚言没想到薛然然那么虚弱,虽说也吃不少,但她吃的更多。想着会不会蛋糕过期了?拿出盒子看,昨天新做;再看桌上奶茶杯子,也和往常无异。

    薛然然摆摆手,“没事,没事,拉空了,而且吃过药了没事。”说起来,止泻药还是老薛以防万一备的。

    “嗯?”她突然怀疑,“这止泻药会不会也有问题?我看看,我看看,小心为妙。”开始研究起来。

    这姑娘还质疑起这些?陈楚言看着虚脱的身体,担心着,“然然,应该不会拉了,你床上躺会儿吧。”

    薛然然放下未过期的药盒有气无力:“不行,万一我这上去了,又要“她害怕极了。

    “应该不会的,而且你半夜就没睡,躺会吧,来,我扶你上去,”她搀着薛然然的胳膊,“你要是有事叫我。”

    薛然然“嗯”一声听话而艰难地爬上床躺下。

    终于在睡过几个时辰后,渐渐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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