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原来如此。是你给小丑通风报信。”莱纳微笑着说。
惠特克面露困惑,“什么?”有些跟不上她迅捷也跳脱的思维。
“非要把话说明白吗?也好。若不是你通风报信,怎么能笃定复仇者和蝙蝠侠中的任意一方会来?不过是港口fia的一次例行交易,单额中等。组织犯罪科都未必花心思截取的交易信息,凭什么能赢取那伙人的兴趣?”她慢条斯理在沙发上坐下。
“是我忘了你观察过人。”惠特克敛起满面关切,“你可以选择不去,如果你早就知道小丑参与其中。是你的话,大概能找到托词让港口fia那儿没有异议吧。可你知道吗?有趣的是,小丑告诉我,你一定会来,哪怕今夜的目的不是哥潭——因为哥潭的黑骑士会出现。我记得见过你和哥潭布鲁斯···韦恩的花边新闻。莫非真想外界传言的一样,他和蝙蝠侠……”惠特克眯起眼睛,是他盘算时的标准模样。
“哥潭?听起来你分外有兴趣似的。就是不知道这生意运作的可好?但愿你没有大亏。”她单手支腮,仿佛饶有兴致,“法尔康尼死后的哥潭,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哪里轮得到你?”
“是嘛。我倒觉得你很有经验。”
“你多虑了。我不做生意。”
“确实。可你的那伙朋友们真的谁都不做?”他坐到她身侧,“别说得和真的一样。做我们这实验,没些强效药怎么叫人镇静。谁都知道,哥潭的市场最大最好。”
她却摇头,“你会后悔的。”
“和小丑说得一样,你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固执得可怕。”
“他似乎话很多。”
“我会说那是对你感兴趣。”
“既然你们这样熟,就替我跟他说。”她又把身子往沙发里缩了一点,“我不喜欢这些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传闻。他该考虑给自己的嘴巴放个假,如果他还想要阿卡姆底下的那批货。”“你怎么知道?”话才出口,他又急忙摆手,“算了,问你也不会说。不过连你都知道,那只蝙蝠会毫无察觉?”
“这个问题,不如让小丑亲口回答你。他在听,不是吗?”她抬起头,微微眯起的眼里似笑非笑,“我也没太多用心,不过在想,地下库的抽水阀门打开,污水里浸着的蹩脚木头很快会烂吧。你说,到时候,蝙蝠会不会来?就算是不来,浸了水的粉,可就不值钱了。”
“算计到蝙蝠侠头上,你大概是迫不及待想住进阿卡姆了。”
“岂非迟早的事?”她的目光似有若无掠过镜头所在。
“勃朗宁。”娜塔莎低声道。
老牌经典,他们都认得。一样记得是那个无风无雨的晚上她用了一把勃朗宁枪,格洛克的子弹。据说是小丑最喜欢的款式。小丑要她露馅,她在嫁祸小丑,半斤八两,谁都不该说谁怨毒。
她口气悠闲把“被逼无奈”挂在嘴边,也着实将这四字演到淋漓尽致。滴血的伤口、自虐的倔强、欲说还休的悲从中来,让所有人都相信为了父母她不惜代价。那时想她偏激是被逼到极点的另一种反抗,哪料到她并非在那一夜初次得知父母罹难。她的悲伤几分真假,谁又能说清。
“但更关键的是,她自己还辨得清戏里戏外孰真孰假吗?”史蒂夫那样说。他终究是不能相信那一夜她目光空洞眼神呆滞,一遍遍回看父母遇难画面时的肃杀全都是假。她靠理智利用着情感,而一切心计背后,她自己还分得清哪些是她的真情实感么?她用感情演着一出又一出的戏,融合了场景下的设定,却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托尼却摇了摇头,“那分明是求死的模样。”什么都已不要,什么都已不在乎,那是决心赴死之人的放手一搏。但她所搏为何,托尼不知道。
克林顿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话。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布鲁斯身上。她是那样清楚他一定会来,也那样清醒得决意负他。布鲁斯·韦恩垂着眼,半长的黑发耷拉,神态莫辨。她甚至比他更熟悉哥潭的生意。哪里的暗桩,哪里的货,她一直知道,从来没预备告诉过他。那个亲口说着崇拜蝙蝠侠的人,又一次次亲手在利用与被利用中消耗着蝙蝠仅剩不多的信任。
恍惚间,那夜被按着打的小丑激怒自己的话没由来在布鲁斯耳边再度响起。
那个疯子口口声声叫着的“小甜心”让当时的他很不舒服,下手愈发重。小丑像是天生欠扁,越打,他笑得越开心。咯咯的笑声、因痛的抽泣和尖锐的磨牙声混杂着,叫人心烦意乱。他用更恼人的音调质问,“瞧瞧你多么愤怒,莫非是想自欺欺人她被逼无奈?想想那一枪,干脆利落,你的小甜心天生是干我这行的料。你那手飞镖扔得好,要能碾碎她的信心再好不过。跟着你,只会束缚了她的天性。”
他其实并不信人性本恶,善恶阴阳皆是环境所就。她是名校里的精英,实验室里的高端知识分子,就算有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也断不会和小丑一样。罪恶世界里跌打爬滚的那些人,和她那样衣食无忧但读圣贤书的,哪能一样。只是现在,他忽然说不好。什么是谁的本性,谁又能明辨?
那天的他没有回应,那天的小丑亦不在乎,“是我告诉她那个傻子穿了防弹衣。可没有我,她就不知道了吗?那种争分夺秒的场合,事先要没有预设行刺计划,你觉得在你们铜墙铁壁似得防护下,她真有机会得逞?”
小丑没有错。她枪法再好也不可能在他们虎视眈眈下,临时起意确保顺利。她有过规划——缜密的计划、反复的排演。她义无反顾得做了,颓废为自己安排好了阿卡姆中被囚禁的下半生。是什么让她心如死灰、甘愿舍弃一切也要行凶,甚至不惜放下她视如生命的研究?
“一发子弹,正中眉心,你办得到么?”布鲁斯忽然那样问托尼。
纵然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那不是容易的事。布鲁斯不相信巧合。这一次托尼投了赞成票。开枪不是游戏,她乘着他们所有人反应不及的零点几秒,凑着史蒂夫臂弯与腰间揽出的空档,一枪毙命。那手法,哪像是才出师的新人。
“该找尼尔谈谈了。”娜塔莎那样说着拎起电话。
尼尔哭了。看完他们精挑细选的视频之后。
他从不知道莱纳的另一面,不知道她默默背负着这许多。若能早一些——他不禁想——早一些知道她的辛苦,是不是就来得及赶在所有悲剧酿成之前,去阻止、去改变?他还记得凯西刚离开的那会儿,她的眼神悲哀里透着释然,一句“远去何尝不是解脱“当时未叫他细想,而今品来意味深长。
她被困在懦弱与勇敢、无措和敢为之间有多久?他知道她心之所向,却不知她一直在边缘苦苦挣扎。他们都说她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她却曾在半醉半醒与他说,“平凡才是恩赐。”他当时笑骂她毒舌,而今想来她一定是厌倦为人操控。
可惜人生最多便是无可奈何四字。他早该想到,早该察觉到她的许多欲言又止。
娜塔莎拍了桌子。水杯被震到差一些弹起。
他缩瑟一下,她声色俱厉逼问他们到底为何人所用?他其实并不知。那是个太庞大的组织,一手遮天的实力甚至不必他们知晓它的真身也能捏住他们的七寸。但凡人之有情,便是把柄。刀枪不入,终归只是说说。
他们到底在为谁卖命?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尼尔却更茫然。茫然到头脑发胀。只隐约记得一句含糊不明却叫人畏惧的警告,好像是说:“不要妄想逃跑,我们无处不在——砍掉一个头,就生出两个。”
杀不尽初不完的爪牙,遮天蔽日的手腕,和这一句太熟悉的话。
娜塔莎和史蒂夫对视,惊愕在彼此眼里久久不能化开。砍掉一个头,再生出两个,是神话对巨蛇海德拉的描写。更是那个让史蒂夫憎恶、让娜塔莎畏惧的组织实情。
九头蛇。
一个本该在上世纪被毁灭的罪恶组织,一个史蒂夫笃信自己一锅踹了的邪恶老巢,为什么在七十年后的今天再次被人提及,裹挟着似乎不输以往的资源、实力?
史蒂夫绕过娜塔莎,盯着尼尔道:“你……肯定么?”回应他的是绝无迟疑得点头。
hydria,九头蛇,她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联?
此时,九万英尺的高空,天气晴好,适宜飞行。私人航班的驾驶室才传达了松开安全带的信号。不久前飞机遭遇强气流。
深咖啡条纹西装的莱纳掸了掸腰际被安全带勒出的折痕,神色困倦。手腕上黑色表盘里暗金指针才过半点。放下手中一本几十分钟愣没看进一字的书,空乘拖来的拼盘各色酒精齐备,她揉着额角,只拿了香槟。真皮沙发座椅被调至后倾的角度,险在座椅里的她看起来随时能入睡。
“需要等你睡一觉吗?”从前排走来的男人单手插着口袋,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服折起,露出手腕上一截藏青色衬衣和衬衣下的同色表盘,“到目的地还有很长时间。”
“不用了。”她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疲惫并不见轻。她不甚在意去够男人夹在臂弯的文件。却被对方侧身避开。
他抬手招呼来空姐要了杯牛奶,递到她面前算不上多温柔却足够尽心,“喝了它,睡一会儿,听话。你的状态并不好。”他解下围巾搭在她手边,“盖这个吧。裹着毯子你该是要担心弄皱了衣裳。”
她低声道了谢,直到他返回座椅才喝下桌板上那杯冰镇的牛奶。她喜欢冰镇,哪怕寒冬腊月。认识她的人几乎都知道。几乎。会给她喝热牛奶的,自始至终只有阿福。不知道阿福还好么?没有记错的话,不久就是老人家的生日。她想起空荡荡也清冷的庄园,到底忍不住无声叹息。
布鲁斯,大概会恨她吧。
捏着书籍的掌心摊平,露出一张小巧掸但揉皱的纸。纸张上流畅华美的黑炭笔触勾出并不好辨认的“addio”一词。
她望着机舱外万里流云,留不住想念,嘴里无声道一句“再会”——再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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