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阿哥和四个哈哈珠子一大早围在一起说悄悄话,看的汤斌刚进门就皱起了眉头。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早上的不在屋里温习功课待在外面干什么?
常宁耳朵好使,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立刻拉着弟弟和哈哈珠子们起来给师傅见礼。
回回回,马上回,不用师傅开口催,他们听话的很。
汤斌:……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阿哥们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和他们置气不值得。只是大早上虚度光阴而已,皇子不是家中子弟,慢慢引导即可,无需动火。
汤师傅心里如此想着,朝房间里的侍读学士的点点头,一反常态的先进了隆禧小阿哥的房间。
他要慢慢引导,不用着急。之前觉得阿哥年纪小,看他学有余力也没再增加功课。现在看来,还是增加点比较好。
隆禧:qaq~
所以,走了一次大运的代价就是一直倒霉吗?
小家伙不敢和严厉的师傅对着干,增加功课就增加功课,师傅教多少他学多少就是。反正有伴读陪他一起学,只要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行。
没办法,他是个怕寂寞的小孩儿,不怕困难哈哈哈哈哈。
上午的课程按部就班过去,天还冷着,下午的课在箭亭。隆禧吃过午饭,和常宁一起带上哈哈珠子们去箭亭练习布库,拍拍打打玩了一会儿就不想动了。
二哥一整天都没有回来,说明前朝又发生好玩儿的事情了。虽然好奇心害死猫,但是他还是很好奇。
小家伙看了一会儿苏长寿和阿尔吉善摔跤,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朝他们俩打了个手势。打布库不好玩,他要悄悄去清宁宫探险。
阿尔吉善看到他们家小主子的想出去就苦了脸,他和苏长寿肯定拦不住,只能去另一边找五阿哥来劝。
“没事没事,不用管,让钱满多跟着就行。”常宁不甚在意的让他们不用在意,臭弟弟娇气的很,留在箭亭也不会用心打布库,去清宁宫玩也没什么,“正好爷刚学了两招,你们来陪爷练练。”
给皇子选哈哈珠子的时候为求稳重挑的人都比皇子年纪大,像苏长寿和阿尔吉善他们就正好和常宁同龄,常宁自己的哈哈珠子则一个个人高马大,看着根本不像十二三岁的少年人。
摔跤要势均力敌才能有进步,实力差距太大的话一招都撑不住,整场下来只需要挨打,那还叫什么练习。
苏长寿和阿尔吉善没办法,只能留下来陪五阿哥过招,任他们家小主子跑出箭亭。
隆禧裹紧衣服,带上钱满多一路小跑穿过景运门跑到清宁宫门口,看到顾问行和其他几个眼熟的太监站在门口,远远朝他们挥挥手当做打招呼。
顾问行眉头一跳,朝梁九功使了个眼色让他进去传话,自己急忙忙跑过去迎接,“阿哥爷怎么来了?”
“顾太监,我三哥在忙吗?”隆禧仰头问道,笑的露出小虎牙,“打布库不好玩,我来三哥这里找书看。”
他现在是认识很多字的学霸级小孩儿,汉文满文蒙文都难不倒他,不认识的字可以连蒙带猜,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只找带画的书。他很好安排,给他个小角落就行。
小家伙举起手保证自己不是来捣乱的,乖乖巧巧看上去可信度极高,要是站在这里的不是熟人指不定就要被他骗过去了。
“行了,赶紧进来,外面那么冷还乱跑,也不怕冻着。”福全从屋里出来,看小家伙这回记得穿好斗篷再跑出来难得没有皱眉,“不想打布库的话可以和谙达们说一声,省得大老远跑来跑去。”
“请假是态度问题,来了再跑才是本事。”小家伙一本正经说着歪理,进屋后脱掉斗篷,在炉子旁边烤了一会儿,然后才绕过屏风探头探脑看他们家三哥在干什么。
康熙放下笔揉揉手腕,看着屏风后面长出来的小脑袋露出笑容,“自己去暖阁玩。”
“三哥在忙什么?二哥今天竟然没出宫,真不容易。”小家伙好奇的问了一句,也没指望俩哥哥能回答,问完之后就自顾自说道,“我听说苏克萨哈大人已经启程去孝陵了,走的时候万人空巷,满朝文武挥泪相送三千里呢。”
康熙:……
康熙扭过头,“二哥,是不是要再给小弟找个汉语师傅?”
福全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很有必要。”
“是五哥说的,不是我,不需要再请一个师傅来。”隆小禧不太乐意,有一个汤师傅已经很难应对,再来一个他还不得一天当二十四个时辰来用才够,“再说了,我们知道孝陵离京城不到五百里,所谓挥泪相送三千里是夸张的说法,你们不觉得这样听起来更厉害吗?”
这叫必要的艺术渲染!不是没文化!
他早就不是文盲啦!
“好好好,不请就不请,说一句能顶十句,这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康熙无奈的摇摇头,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亲自把臭小子拎到暖阁玩,“三哥前两天翻出了不少西洋玩意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看上眼了就拿去阿哥所。”
“西洋玩意儿?有多好玩?”隆禧嘀咕了一句,他不觉得这年头的漂洋过海运到京城的西洋玩意儿有多新鲜。
这里是清朝初年,全世界都很落后,就算西方开始尝试着发展科技,也没有他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发达。
“洋人不可尽信,不过他们的东西却能拿来研究研究,洋人手中的东西不少都不比咱们大清差。”康熙说着,想起前两天送到御前的折子就忍不住叹气,“想用人也挺难,还是算了吧。”
隆禧眨眨眼,看看快被各种折子埋起来的二哥,再看看一副想搞事却被迫不能搞事模样的三哥,脸上的表情更加乖巧,“最近有什么麻烦吗?比苏克萨哈大人还让人头疼?”
康熙点点头,“差不多,各有千秋。”
“隆禧觉得三哥也要请个汉语师傅,各有千秋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小家伙的关注点有点不对,听到四字成语下意识就纠错,然后就挨了个脑瓜崩。
行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不说了还不行吗。
不过三哥不是没亲政吗,哪儿来的那么多奏折?
那么多奏折也就算了,还全扔给二哥看,这就是老实人容易受压榨吗?
小家伙心里想的全表现在脸上,似乎已经想到他长大后被哥哥们压着干活的惨状。康熙笑骂了一句,临到暖阁门口又把人拎了回去,“左右隆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给哥哥帮忙。”
隆禧:???
对老实人的压榨也要从小开始吗?他还没长大呢!
福全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给小弟递了几本看着像奏折其实不是奏折的小册子,“没事儿,里面都是西洋画儿,虽说看着有些奇怪,看久了却感觉别有一番趣味。”
殿中铺着厚厚的毯子,隆禧翻了几页起了兴趣,扒拉着他们家二哥看过的小册子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还很不见外的要了点心茶水边吃边看。
小册子上的确是画比字多,有些是简笔画,有些是复杂的结构图,大部分都是各式各样的钟表,仔细找找似乎还有解释天体历法的。
简笔画他能看懂,其他就不是他这个年纪该看懂的了。
隆小禧翻着小册子,从两个哥哥的交谈中大致弄明白了他们这是在忙活什么。
有朝臣弹劾传教士,说所有传教士都不安好心,甚至上书说他们意图谋反,要朝廷把传教士还有大清地界儿的信徒全杀了,传教的书烧了,住的房子推了。总之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烧的干干净净才好。
但是吧,人家传教士前朝的时候就住在京城,大清入关后也主动和皇室交好,说他们不安好心还能捕风捉影,说他们意图谋反是不是太过分了?
康熙对那些传教士挺感兴趣,但是他只是个没掌权的皇帝,朝会上做决定的不是他,他对传教士感兴趣也挡不住其他人排斥。
那个叫杨光先的对历法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为什么梗着脖子和传教士过不去。前些年写文章骂朝廷不该让西洋人制定立法,最近搭上了鳌拜的关系,更是恨不得大清境内的传教士全都死绝。
上书谎称传教士意图谋反的是他,要把信徒全杀光的也是他。明明是个汉人,提起杀人比他们满人还凶残。
顺治爷在世时任用传教士按照西洋的法子为朝廷制定新的历法,新朝新气象,前朝的历法已经不适用,要让百姓都习惯大清制定的历法才能让他们打心底里认同他们是清人。
康熙和福全受父亲的影响,打小都对西洋的东西很有兴趣。他们阿玛让汤若望、南怀仁那人传教士来制定历法是看他们有本事,那历法在崇祯年间就编好了,只是没来得及正式版型天下就成了他们的。
汗阿玛觉得那个版本太繁琐,这才让传教士着手删改精简一番再说颁行天下,怎么到那杨光先口中就成意图谋反了?
他懂个屁的历法!
前明的历法已经不准确,不然前朝也不会着手编撰新的历法,历法是徐氏文定公徐光启主持编的,又不全是传教士的功劳。在他们家汗阿玛把那历法改为《西洋新法历书》之前,那玩意儿叫《崇祯历书》!
还宁可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他咋那么有能耐呢?【1】
康熙觉得杨光先这人有问题,尤其在鳌拜主持大臣审议过他的上疏后给传教士全部判了重罪之后,更觉得那人有猫腻。
汤若望判了凌迟处死、南怀仁被判流放,钦天监中和传教士关系近的全部死刑。这哪是对历法不满,这是传教士杀了他全家吧?没有灭门之仇能恨成这样?
他就想不明白了,历法好用不就得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他杨光先那么大年纪,能不知道编撰历法的主要功臣是谁吗?
徐光启还有前朝钦天监的那些人要是知道他拿新历来打压传教士,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死了也得被气活过来。
康熙和福全都不满意审议的结果,但是鳌拜等辅政大臣和杨光先一样都看传教士不顺眼,大概是他们汗阿玛在世时和传教士走的近,所以那些传教士和汉臣一样,在满洲勋贵面前都是被排挤打压的对象。
吉祥物皇帝也是有脾气的,传教士的性命他保定了,还有那几个倒霉催的钦天监官员,一个都不能死。
康熙气的牙痒痒,暴脾气的少年帝王拉上二哥开始翻资料为下一次的朝会做准备,他还就不信他能吵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狗屁书生。
隆禧本来在角落里翻看小册子,顺便听两耳朵哥哥们的话,听着听着他们家三哥就开始暴躁,把杨光先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不解气,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骂也只能骂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不能骂鳌拜,万一清宁宫里有鳌拜安插的眼线,传到鳌拜耳朵里他不好解释。
这么一想更气了!
隆小禧喝完茶擦擦手,趴在桌子上煞有其事的跟着道,“这个杨光先,不行。”
有好东西还往外推,还是聚集了自己人心血的好东西,他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吧?
康熙顿了一下,然后眼睛越来越亮,“对啊,可以从这个角度入手,二哥你继续整理传教士的功劳,我去问问那杨光先究竟是何方神圣。”
隆禧:???
他就是随口一说。
小家伙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三哥就风风火火的召来顾问行询问杨光先的事情。顾问行顾总管,宫里行走的答题器,只有别人想不到的题,没有他回不上来的话。
两个弟弟都去找顾问行听故事,福全也懒得再扒拉那些陈年的旧折子,没道理弟弟休息他干活,他也不相干。
于是乎,围着顾问行听故事的很快变成三个人。
顾问行对上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只能挑着他知道的给主子爷讲,“杨氏世代蒙受前朝恩荫,杨光先成人后被封为新安所千户,大小也是个官儿。”
当时正是新旧朝更迭的关键时候,有些事情不方便讲,不过那杨光先身上的确有些事儿能说道说道。
那是在崇祯年间,给事中陈启新奉命留守北京城门,杨光先杨大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跑去城楼质问说,身为朝廷大员却不去前线杀敌反而留在京城,这不是贪生怕死是什么?
一番大义凛然的指责,当场就把陈启新给说愣了。
陈启新没想到有人这么指着他的鼻子骂,大敌当前也没空纠缠,就好脾气的解释说他去前线也是死,多死他一个人对战事也没好处,留在京城才是他的本分。
人家陈大人说的是大实话,他是给事中,是个言官,行军打仗上阵杀敌本就不该是他的活儿,他安安分分留在后方不添乱已经是帮大忙了,去前线干什么?
说起上前线,他杨光先是千户,正儿八经的军中职位。他一个千户还留在京城大后方,哪儿有脸骂言官不去前线?
陈启新是个文人,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结果他好声好气解释了几句,反而让杨光先觉得他好欺负,当场就蹬鼻子上脸又是一顿臭骂。
从朝中文人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官居高位,到大敌当前文官只知道躲在后方享乐,再到陈启新年轻时候干过的各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别管有关系没关系,反正他是骂痛快了。
也就是这一通臭骂,杨大人名声大噪,官位一路高升,前途一片光明。就是没过几年,崇祯皇帝就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了。。
隆禧睁大了眼睛,听的也是一愣一愣的,“那杨光先为什么现在还在朝中为官?”
不问不知道,没想到这杨大人还真是个“人才”。他知道现在有不少有才之人以前朝遗民自居,宁肯住在深山老林也不肯出仕为官。杨光先那么爱国,怎么没以身殉国?
顾问行笑而不语,倒是康熙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这把柄不久自己找上来了吗。”
嘴皮子上的忠君大义谁不会,那些忠臣不事二主、效仿伯夷叔齐宁肯饿死也不食周粟的大臣们各自回了老家,他们家汗阿玛掌权后没有过多的难为前朝旧臣,请不出来也没有强求。
“杨大人和朝中不少官员交好,如今正在钦天监任职。”顾问行笑眯眯补了一句,好像忽然想起来的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隆禧:我懂了,他以前爱大明,现在爱大清,反正都是爱国,爱哪个都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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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宁可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这话是清初历法之争时杨光先弹劾汤若望时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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