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起手指,张开手掌,如此反复几次,他缓缓迈开步伐,赤脚踩着温暖的地毯,拖曳及腰的红色长发,寻找着某种他也不知道的存在。
我是谁?这是哪里?
他看见一面镜子,镜子的少女穿着素色女士和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向左偏头,镜子中的少女向左偏头。他向右偏头,镜子中的少女向右偏头。
他结束无聊的模仿游戏,走向房门的方向。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不敢打开房门。门外有什么?会有超级恐怖的白大褂恶魔吗?
房门在他的踌躇中,缓缓从外打开,门外的银发少年冷着一张脸,领着他的领子把他领回了温暖的大床上。
“记得多少?”
他对冰冷的少年有些好奇,便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的银发,看起来好好摸的样子,“全部。”
黑泽阵换个了问题,“你的名字。”
“织田作之助。”
黑泽阵确定小鬼的脑子坏掉了,忘记了自己,将自己当了织田作之助。不过,对他而言,织田柳吉与织田作之助的区别并不大,恶劣与更加恶劣的区别而已。
“几岁。”
“十二。”
“你现在名字是织田柳吉,幼名作之助,爸爸织田鹤吉,妈妈织田孝江。”黑泽阵补充,“战争结束了,这是一个和平的时代。”
“是吗?”织田作之助有些迷茫,埋葬大家的战争结束了吗,他绽开一个笑容,纯粹的,宛若哭泣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织田作之助拥抱爸爸妈妈,乖巧地接待来访的陌生朋友,尽力扮演身体的主人——另一个红发的孩子。所幸那孩子也不爱笑,才没有露出马脚。
织田鹤吉的心情很复杂,他很想冲上去质问织田先生,作之助的下落,却又不敢冒犯织田先生。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安抚无措的织田先生。
“作之助,扫把头的高个子不良来挑衅,越前同学几下就把他打倒了!恼羞成怒的扫把头用眼神凶大家,还放狠话威胁大家,笑死,能凶得过黑泽的死亡凝视吗?作之助!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宫田一枝双手叉腰,不满地唤醒神游的织田作之助,这个作之助怎么回事,明明答应了她要最疼爱一枝小公主的。
“啊,抱歉。”
织田柳吉对年幼的女孩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怜惜,这来源于织田作之助,战争如同残暴的恶鬼,吞掉了幼时的好朋友——一位年幼的女孩。
织田作之助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无能,事实也的确如此,战乱中,弱小便是罪。
宫田一枝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颊,一枝不要道歉,一枝要作之助的哄哄。嘛,算了,她要替作之助照顾好这只呆呆的作之助。
吧唧,织田作之助得到了宫田一枝的亲亲,“一枝原谅作之助了。”
织田作之助抬起手,呆呆地摸着脸颊,仿佛触摸到了少女温柔的气息。他看到了头戴花环,在流亡中依旧微笑的少女——一枝原谅作之助了,作之助,要努力活下去呀~
“一枝,我知道了。”
我们都早已死在了那场战争中,此时的我,不过是执念深重,滞留在人间的幽灵。
织田作之助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惊掉了一众男生女生的下巴,无数惊艳的目光黏在美丽少女的身上,久久不愿离去。
越前龙马瞪圆了猫眼,短短一个月不见,黑泽那家伙都对织田做了些什么啊?!黑泽那家伙果然是变态!
“织田,你…”
织田作之助疑惑地看向猫眼的矮个子同学,头顶的呆毛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越前龙马由此确定,这位盛装的美丽少女是织田柳吉无疑。
洁白的发带缠绕在长长的红发间,朵朵蝴蝶结在少女耳边悄然绽放,脖颈间如发色相同的蝴蝶结翩然起舞,层层蕾丝裙摆,小小的蝴蝶结俏皮又可爱,少女一席艳丽的哥特式公主裙,如同误入人间的精灵。
越前龙马张开嘴,没有吐出一个音节,又闭上了嘴,虽然不知道发了什么,但织田,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织田作之助摘掉纯白的蕾丝手套,无论是挑选洋装的眼光,还是对蝴蝶结的偏爱,织田的父母和林太郎的口味很像呢。
嗯,果然「织田」是受到的诅咒姓氏吧,要不然改姓铃木吧,铃木作之助就挺不错的。
在同学们的偷窥中,在宫田一枝凶狠地瞪视其他同学中,在越前龙马欲言又止中,织田作之助结束了一天奇妙的学生生活。
“网球?”
“黑泽是网球社的教练哦,报酬是辣咖喱。”
织田作之助脚步一转,向网球社走去,他只是对网球运动感兴趣而已,才不是馋辣咖喱。咳,织田妈妈以他身体虚弱为由,只提供不辣的咖喱。
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织田作之助表示,战争中的活下来孩子没有那么脆弱,因为适应不了环境的孩子都死了掉呢xd
啪嗒——
黄色的小球掉落在脚边,肆意嘲笑他的自以为是,织田作之助捡起网球,凝视着手心里黄色的小球,漂亮的蓝色眼睛中一片虚无。
“织田?”不二周助走到网前,担忧地俯视沉默的少女,咳,织田小公主不会哭了吧。
“我没有接到它。”织田作之助抬起头,望着球场外的黑泽阵,重复着只有两人才懂得的话语,“我接不到它。”
黑泽阵望向球场上的少女,那是他久违的朋友,他们一起浴血战斗,一起消磨无聊时间,他看着他走向死亡,无能为力,连灵魂都坏掉的恶人救不了任何人,“织田,你接不到它。”
「织田作之助,你早已死亡,在你二十三那年。」
————
是夜,织田作之助站在人来人往的电车站台,夜风微凉,撩起绯色的和服衣摆,手指拂过耳际,将过长的红发拨倒耳后,认真地观察陌生的世界。
没有战争的世界啊。
电车缓缓停止,织田作之助随着人流走出电车,漫不经心地走在陌生的城市中,穿过寂静的小巷,走过喧闹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寻找着。
他走进一家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有个穿着侦探服、戴着侦探帽的侦探从他眼前走过,他们有一瞬间的对视,侦探的眼睛是如水般澄澈的绿色。
织田作之助付账的时候,老板告诉他已经有人付过钱了,他走到侦探的面前,认真道谢。侦探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没有在意,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了侦探的低语,“你欠我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他老实地道歉,却久久得不到回应。他当然等不到回应,江户川乱步要的不是道歉,是他的哄哄。
织田作之助离开咖啡厅,顺着河边寻找,遇见了一个在夜晚钓鱼的奇怪男人,男人脖子、手腕处绑着绷带,身体后仰,双手撑着地面,嘴中哼着诡异的歌谣。
他觉得自己遇到了都市诡谈,绷带钓鱼男之类的。小心翼翼地绕过男人,却听到男人幽幽的声音,“你吓到我的鱼了。”
他觉得绷带男人在越级碰瓷,但他没证据。“我觉得你跳下去抓鱼好一点。”
绑带男人右手握拳,敲打左手手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似乎认同了他的提议,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冷的河里。
奇怪的绷带,他快步离开。
织田作之助觉得今天不适合穿和服,和服容易招惹变态,这不是无端的污蔑,看,不远处就有个戴眼镜的变态在偷窥他。
眼镜变态偷摸摸地靠近他,假装成不小心撞到他的样子,“对不起。”
他捡起被眼镜变态撞掉的花簪,加快脚步离开。背后的眼镜变态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织田作之助蹲在河边,照着河水戴上花簪,却总是都别不好。一双带着白色半掌手套的手接过他的花簪,帮他别好了花簪。他看着河面,医生通过河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转过身,好奇地打量未来的医生。医生老了,和记忆中沾花惹草的花花青年一点都不一样。
医生张开怀抱,用他熟悉的甜腻腻的语气,说着甜腻腻的话语,“我的男孩,不给爸爸个拥抱吗?”
“林太郎!”他如同找到鸟妈妈的雏鸟,飞扑进饲养人的怀抱里,花簪再次脱落,掉进幽深的河里,“林太郎,我好想你。”
他把头埋进医生的怀抱,用力嗅着医生的气息,医生抚摸着他的头顶,“爸爸也很想不律。”
他像是想到什么,放开医生的怀抱,在空中轻盈旋转,让医生看见他的盛装,看,是林太郎最喜欢的漂亮和服哦。
他在笑,勾起嘴角,弯起眉眼,美丽的少年如同月下精灵,绽放着耀眼的笑容。
医生的手忽然有些颤抖,他是医生,即使用救人的手术刀划破人类喉咙的时候也从未颤抖过。他以为自己不会失态,但当他听到少年的话语时,还是失态了。
“爸爸,我爱你。”
织田作之助告诉森鸥外,我爱你,即使我曾经绝望挣扎,即使我没有长大就死去,即使你的未来没有我,但我依然爱你。
「我总得亲口告诉你,我爱你,胜过爱这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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