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建挥挥手, 让陶有德不要说话。
他把烟管子磕了磕,心平气和地问陶发:“这次逃荒,是我去你家里叫你来的, 还是你来我家里求我把你们带上的?”
陶发的脸抽了抽,半晌才不情愿道:“是我来三爷家里求的……”
陶建又问:“你平时都叫我三爷,我是你的长辈,可对?”
陶发这回说不出话来了,努着嘴,梗着脖子, 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到词。
陶建道:“我本不想倚老托大,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那便少不得掰扯清楚。我家地广粮多人壮墙高,本不必逃,是我不忍看着穷亲戚们扎起脖子饿死,才硬着头皮做这样没奔头没油水的事。为了你们, 我把自家田地荒了,房子家当弃了, 一路上倒贴钱粮不算, 还担着风险,那土匪恶霸是好惹的?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你们背地里不骂我?最后平安到得白州, 你们这群一穷二白的,也不过嘴上乖几句,能拿什么实在东西来谢我?陶发,你把自己的良心摸一摸,我带着你们逃荒,是谁占便宜?”
陶发咬牙, 极为艰难道:“是……我们占便宜。”
陶建点头:“既然你知道,就好说了。我一个长辈,不欠你什么,吃的也都是自家的,还吃出错来了。你们吃我的喝我的,出了事得我们流血护着,你一个晚辈,占了天大的便宜不来心怀感激来给我磕几个头也就罢了,还来横眉竖眼地挑我们不是。这是人做的事?”
陶有德实在忍不住,插嘴讥诮道:“这可不是站着把饭要了?头一回看到伸手拿东西还这么横的!”
陶发被说得哑口无言,又窘又羞,只得趴下来给陶建磕了几个响头,怀着懊恼拉着家人回去了。他们回的还是当初陶乐乐弄出来的那批散车,因为自家没有车。
这个小插曲,对陶建来说不痛不痒。别说伤心难过了,就连当个笑话看都不够格。当族长之前,他便做了骡马商队的头子,这些年什么样的小人没经过?这个陶发,不过是个被拱火出来的蠢货罢了!
但是他还是利用了这件事,宣布了新的规定,祸水东流,杀鸡儆猴。
“好人难做!本来我爹气得吐血,连生杂薯也不想往外拿了,想想到底是同脉血亲,好歹要让你们活着熬到白州。嫌少的,可以自己去白州,或者打转回陶家村去;留下来的,以后休得放辣屁!别怪我爹,要怪就怪那些贪心不足的人!”陶有德把这话传到各处,家家不落。
大冷天的,有口热腾腾的杂薯汤喝本是一天颠簸里最大的慰藉,可如今连这个念想都没有了,谁能不怒?
除去拱火的那少部分人,大部分人还是心里有个度的,他们义愤填膺,把陶发一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恁没良心的白眼儿狼!咱们这些和三爷更亲的,也没腆着个脸去要哩,他有什么脸要?”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他不晓事,连累我们。”
“三爷一片好心,本该在家里含饴弄孙,一把年纪出山带队,为的是谁?好心反结仇了还!”
即便是同一散车里的人,也大多不搭理陶发一家了,时不时还扔几个白眼过去。陶发一家心里头甚是不自在,后悔不迭,却已是晚了。
陶乐乐对陶建的这个决定是举双手赞成的,同时也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十分庆幸。
还好她早早就拉拢了陶建这个工具人,躲在后头,把东西由陶建来分配,这样许多相关牵扯的事情也自然是他这个经验丰富的族长处理,省去了自己不少的麻烦。术业有专攻嘛!
像陶发这样的人,她不是不能应付,但是懒得。一个逃荒队伍大几百近千人,就算极品奇葩心术不正等等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那也够呛!她哪有功夫和这么些人歪缠?舒舒服服和自家人待着,安安心心吃好喝好不香吗。
“爹,还有多久停下来呀?你冷不冷?要不要我给你拿个炭炉子?”陶乐乐从车帘子里探出脑袋,眯着眼问。风太大了,刮得人有点睁不开。
“还早着呢,日头还没偏西!要什么炭炉子,这还没下雪呢,外头一点儿都不冷!你别担心我,快回去!外头冷!”
陶大勇扒下嘴边的布急切道。他被幺女的关怀心疼暖得喜气洋洋的,连自个儿说话前后矛盾都没发现。
陶乐乐看了看全身裹得厚实的老爹,点了点头,缩了回去。
多亏了刘举人之前送来的包袱,陶大勇穿上了带羊绒领子和的羊皮大衣,保温性能不错,再裹好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便是被风呼呼地刮着,也不会冻着了。
气温下降后,陶乐乐之前签到得的棉被也派上了用场。陶建带着他们兄妹,赶着两辆空车去了附近的村子一趟,走了个过场,带回了满满两车棉被,分发到了散车上。背包里有一千条,但不好全拿出来,只拿了一百多条出来,够了。
甭管是穿袄儿的,还是穿单衣的,只要是坐散车的都发了棉被,连之前的陶发一家也没跳过。尽管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说半句俏皮话,也没人多看他们一眼,可依旧把他们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失去杂薯汤的失落,在得到棉被后烟消云散,众人满心欢喜,交口称赞。
他们想起了一路上陶建带来的诸多好处,不住地念叨着他的仁义。三爷是他们的大恩人呐!以后谁敢说句不中听的,他们头一个不答应!
吴灵芝盘腿坐着,用棒槌和石臼打着辣椒和蒜子儿,车厢里弥漫着呛人又迷人的味道。
陶二壮在和面,他劲儿大,手巧,面团子在他的手下服服帖帖,要方就方,要圆就圆,最后变得软和轻弹。
待面和好了,辣椒蒜擂好了,母子俩开始合力扯面。
原本圆嘟嘟的面团,在他们数次抛扯下,很快就变成了细长的面条,晃晃悠悠,纤细却筋道,像是一道道丝弦。
陶乐乐本来是想吃打卤面的,可惜没有新鲜猪肉做不出好吃的卤子,也没有木耳黄花菜之类的辅料,吴灵芝只能退而求其次做盐水白面。她感觉自己这一退似乎退得有点厉害,于是决定再配上路菜和擂蒜椒,大差不差!逃荒路上,这样很可以了。哪能天天有酒菜席吃呢?
准备工作做完后,外头也暗了。走头尾的人吹着骡笛呼啸奔驰,车队渐渐停了下来。
陶大勇把车儿赶到了合适的地方,固定了车架子,卸了骡子,叫辛苦了一天的它们歇一歇。
陶二壮拿铁锹挖土灶,陶大壮带着一小捆柴火骑骡小跑回了,稳稳当当的刹住了骡,翻身下来,把柴火丢到了陶二壮跟前。
陶二壮抽出一根柴火看了看,赞美了一声:“好柴!大哥,你哪里弄来这样干的?”
陶大壮嘿嘿地笑:“路上看到一个老枯桩,我和虎子一起劈了,一人分了一半。这桩子太费力气,险些没跟上队伍!”
陶二壮压低声音:“没叫其他人看着?”
陶大壮嗐了一声:“这不算啥大事,走头尾那伙人都顺道捡东西。现在柴火这么金贵,要是眼睁睁放过去了,我一宿睡不好。早上娘不是说要煮面吗?这些应是够了。”
陶大壮是一个老实人,但若是为了家人,他总能多出几分大胆和主意。
陶二壮连连点头:“够了够了,这是实心柴火,耐烧,两根就够煮开了!”
俩人合力,陶二壮挖灶,陶大壮踩实,都是熟惯了的手艺,很快就吧灶坑给弄好了。
吴灵芝拿了小锅下来,陶二壮小心翼翼灌水,眼见着差不多了就盖上盖子。
“小妹,来烧火!”陶大壮笑眯眯地道。
“好嘞!!”陶乐乐最喜欢玩火了,一听到这个慌忙跑了过来。
烧火是一个讲究技术的活儿,尤其是在这种野外没有助燃干草的条件下,更添着几分难度。
一般的小孩子都不太会生这种野火,可陶乐乐这几天莫名其妙多了这门技术,也没人教她,自个儿会了。不但会,还又快又好!
这当然不是因为陶乐乐多一位火神娘娘保佑,而是她有自己独特的作弊技巧。
首先,她装模作样地把柴火摆好,架起一个三角小空儿好让氧气透进去,趁家里人没注意,假装调整柴火,实则把手心里的两个白色小圆块儿混丢进灶洞里。
布置好这件事后,她再吹好纸火筒子伸进去,口中念念有词。
火焰唰的起来了!旺盛的火苗儿争先恐后舔着柴火,很快柴火就烧着了,变成了黑灰色,让火焰更旺。
尽管这番场景在陶家已经上演好几次了,可他们依旧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还得是我幺女,生个火都这么利索。”陶大勇自豪。
“亏得她小小孩子怎么做到的!我一个大人,就这么干烧也要捣鼓半天。”吴灵芝感慨。
陶大壮点着头儿:“要不怎么说……是我小妹呢!”
他吞下去的话,大家都知道,可都不便说出来。
乐乐最不爱人提当年的胎梦,更不爱家里人把这件事和神仙扯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既然她不喜欢,那就不要当着她的面提!
陶乐乐听着家里人的夸奖,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笑得很得意。
还得是批发商城的固体酒精!
01积分一块,1000块起批,实在是物美价廉逃荒必备的好物啊!!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