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菲出了浴室,慢吞吞地找衣服换,潜意识想拖延时间。
在推开门前,她反复模拟着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她会被如何攻击,是否已有治安人员出现,还是说屋子已然寂静得和没有人来过一样……
就算是从小认识的薛真,他知晓的也是身为人类的她,如果他真的看到了她的眼睛,不得不想象着最坏的可能,做最糟糕的打算。
芭菲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在看见前便听到锅子炖煮的声音。从转角后探头看去,厨台位置有一人身影。
薛真还在,也就是说……没看到!
快要炸开的紧绷心脏终于重新开始跳动,冰到快要死掉的身体像是恢复了热度。
冷静,冷静。戴了墨镜,不用害怕。
呼吸因心情被阻塞,没能阻止香气钻进身体里。在肚子叫出声前,芭菲推了下墨镜,操控双腿走向客厅。
小火炙烤着大蒜,奶油已然浸泡,乳白色间连绵气泡冒出,坚硬的蒜体没入汤汁中,格外柔软。
绝妙的香味交融,将春笋和米饭在蒸炒,之后填进已清理干净的空内部,用绳子缚起,再裹上油脂丰富的培根,放入烤箱。
“快好了。”薛真察觉到芭菲走来,声音卡在嗓子里,低沉不少。
薛真,你紧张什么,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他短促地吸了口气,打开酒瓶,边抬头望向芭菲。
她裹在浴袍里,腰带系得极为平整,像是对着镜子,连贴合的部分都仔细度量。
头发没吹,在这样的天气里自然干去,发尾平贴在脖颈上,最后几滴水珠沿着线条落下,掉落衣领。
本只是随意的一瞥,目光却不自觉地抚过芭菲天鹅般脖颈上的血管。
停了一瞬,薛真转过身去,搅动锅里的液体。
他咳了一声清嗓,问:“大白天戴什么墨镜?”
镜片黑到不会反光,捕捉不到她的目光。
但他对视线敏感,哪怕背对着芭菲,也知道她在盯着自己,眼睛在他身上描摹轨迹。
“我愿意。”芭菲的声音斩钉截铁:“吃什么?”
他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确定一定肯定没看见吧!
“酿鹌鹑。”薛真手一掰。
拆下来的鹌鹑骨头被他分成两半,断得干净,没有碎骨。他将它们放进煮酱汁的锅里。
在高温中,骨髓的鲜味漫开。
芭菲靠近桌边:“有什么要我做的?”
“你坐着就行。”薛真没回头应道。
嗯,没异样。
恩,很正常。
两人各怀心思,午饭很快端上了桌。
薛真整理事后的厨房,芭菲拿起勺子,切开肉间。经拌烤的米饭落在盘间,鲜香欲滴。她舀起一大勺,吹了吹,塞进嘴里。
很美味,更多勇气从身上涌出。
但还是要问清楚她才能安心。
芭菲捏紧勺子:“我说,你在浴室里看到什么了?”
明明没吃东西,薛真也差点儿咬到舌头。
要他说出来?大胆的作风,不愧是她。
手作势要挠脸,薛真飞快地按了下自己的嘴唇,压制住要长出的锐齿。
他顿了一下,垂手转身走到桌旁,在侧边椅子上坐下,单手撑在桌上,稍稍前倾,凑至芭菲面前。
红眸中透出几分思索眼神,唇间吐出热意。
“放心,”薛真带着几分认真,“芭菲姐姐,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离得很近。再靠近一些,两人的鼻尖就会相撞,压住彼此,肌肤交蹭。
墨镜下,芭菲眨动眼睛。
下一刻,整张脸就烧了起来。
一心害怕被发现不是人类,她根本没在意其他。说来薛真出浴室时是不是捡走了什么,是她的内衣吗!
手一松,勺子掉到盘子上。
芭菲快炸了,要伸手挡住脸,想想太别扭,于是改伸出了脚。
“好痛——”薛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抱住一边的腿,单脚跳跃。
“说了不要随便进我房间!连门都没敲!”芭菲抱臂叫道:“不管你看到什么,都给我忘掉——!”
“我是担心你晕倒!”薛真重新将脚放回地上,动作夸张,好似真疼到不能走路:“地板不是放衣服的地方,洗衣机才是。”
还狡辩!
“总之!全给我忘记!”芭菲一副恨不得将他吃了的样子。
“知道啦知道啦。”薛真有几分敷衍地转过身,晃了下手,带着惋惜小声嘟囔,“明明什么都没看到……”
“你要去哪里?”芭菲追问。
“回房间。”薛真顿了下,又回身,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难不成想我看你吃饭?我倒是不介意——”
厨台上的抹布直直飞了过来。
薛真闪身躲开,踮着脚跑进房间。
“等我吃完你再出来吃!”芭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薛真贴在门上,笑容若海潮散开。
火爆脾气还在,是他记忆里的芭菲。
小时候他就不害怕芭菲发火,如今心里自然也没有丝毫畏惧,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他尝不到人类食物的味道,当然没做自己的那份,也不必出去吃。
行李昨天就整得差不多了,衣帽柜塞得满满当当。房间里的家具都没动,桌上多了笔记本和电脑,墙边放了个单手就能抱起的小冰柜。
冰柜里共两排,塞满了吮吸式的袋子。袋子上印了不同语言的文字,一般人看到只会当他是过于狂热的番茄酱爱好者,有一柜子的世界各地的番茄酱。
薛真随手拿了一个出来,拧盖撕封,送进嘴边。和呼吸般无需思考的动作,随即咬着塞子倒在床上,舔舐吮吸。
袋中液体流进喉管,平复着灼烧。
平日进食只是为维持机体运作,他还曾患上进食障碍。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的确是饿了。
他没有错过芭菲吃下第一口米饭时的模样。
她吃得毫不矫揉造作,晶莹剔透的米饭落入口中,她好似要将放入嘴里的勺子一起吞下。习惯性闭起的眼睛,像是要让那味道长久地留着自己心里。舀动食物的勺子,只有唾液曾存在的痕迹。
他发现在吃到好吃的东西时,芭菲会下意识舔下嘴角。
薛真记得小时候她是要将嘴唇全都舔一遍的,有一次被奥克塔维娅大声提醒,才勉强改掉。
不过这也没有变。
他记得多么清楚,太清楚了,关于芭菲的一切,是他坠入地狱后,唯一能从他过往的贫乏生活中抓住的快乐。
呼吸沉重,袋子很快空了。
薛真睁开眼睛,进食后脑袋有些昏沉。
人类追求着多样的美味,血族能尝到只有一种。沾染了他做的食物的嘴唇,会是什么味道?
袋子在他手中化作冰棱,轻轻用力,了无痕迹。
舌头舔过牙齿,足以扯断最强大野兽脖颈的尖牙还没消失,是食欲汹涌的证明。
他还是很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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