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菲吃得差不多时,挎包里发出嗡嗡震动声。她循声而去,从放在沙发的包里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奥克塔维娅女士」

    之前她发短信问房租怎么成了做三餐。快两天了,自家妈妈终于想起了还有个女儿。

    芭菲接起电话。

    听筒那头,奥克塔维娅直奔主题:“芭菲,我看到你短信啦。有人给你做三餐不挺好嘛,我天天在伊凤面前夸阿真做饭的手艺好,还挺有用的哈哈哈。”

    妈妈的语气兀自欢快。

    自己今天遇到的事,心情如何起伏,在她眼里估计都不是事。

    芭菲也懒得细说。

    “之前你和我说的是付房租,不是做饭。”她挣扎着强调。

    不是非要房租,只是想捋清整件事,怎么会出现沟通错误,算是职业习惯。

    “是你伊阿姨和阿真说了什么吧,我就不清楚了。”奥克塔维娅果然没当回事:“房租她也打给我了,我改天给你转过去啊。”

    芭菲:“……”

    伊凤帮薛真付了房租,薛真还提出做三餐?怎么商量的?

    “阿真也喜欢做饭。”就像是猜到芭菲的想法,奥克塔维娅继续说道:“你就吃着呗,我觉得挺好。”

    “……算了。”

    感觉白联系了。

    她几乎就没看到过奥克塔维娅不高兴的时候,好似所有烦恼都能即刻忘得一干二净,一切麻烦事全可以轻松解决。

    自己永远做不到。

    目光虚落在阳台上,又即刻注意到晾衣架上挂着自己今天换下的衣服,包括贴身穿的一套。

    脸又染上热度,芭菲抬手胡乱弄了几下头发。

    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脸,她闷闷道:“总之不用转给我了。”

    “那怎么行,是你的房租呀。”

    “……你就没有其他要告诉我的事?”

    “还有什么?”奥克塔维娅听上去在走动:“你想知道什么?”

    芭菲收起腿,蜷在客厅沙发一角,几经挣扎开口:“霍尔……好像到百世来了,你不知道吗?”

    以为妈妈会沉默,谁知奥克塔维娅立刻接了:“是嘛,你见到他了?。”

    没有惊讶的语气,她果然知道,知道却没告诉她。

    芭菲的烦躁更甚:“没有。”

    “他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

    “……嗯。”

    一般人家客厅沙发通常正对屋内,芭菲特意调转位置,让沙发对着阳台。这样她窝在沙发上时,阳光就会直接落在她的正脸上。

    然而今日太阳虽明亮,却漂浮着一股悲伤气息,全无往日的生命力。

    “又难过啦?”奥克塔维娅嗤笑了一声:“你还记得那个晚上结束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你成年了’吧。”

    这是奥克塔维娅第一次在芭菲面前提到当年的事。

    因为,也是芭菲第一次主动提及。

    “我看你还是不清楚。我们这一族在外族前首次显露真身,就是成年之际。”听筒的无声也是回应,奥克塔维娅缓缓道:“在成年后我们就要做出选择。五年了,你还没选,是隐藏还是公开。”

    芭菲在沉默后开口:“我当然选了!”

    “选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回荡在隧道里,泛起回声:“我听说你最近又要去海里。海水和陆地,只能留恋一方。”

    消息传得真快。

    芭菲据理力争:“……也有两栖动物!”

    “两栖动物是生理离不开,你又不是。你离开水活不下去,离开岸又不行。总得选上一边。”

    芭菲握紧了电话:“反正族规就是成年后隐藏自己,避免暴露。除非结成伴侣,不与同族长时间居住在一起。我都做到了。”

    和妈妈通电话时,她偶尔还是隐约觉得自己幼稚到只能一昧反驳。但她没违背族规,她都做到了啊……

    “我的傻孩子,”奥克塔维娅笑出声,“隐藏是指是你哪怕不告诉别人,也能坦然面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你不害怕别人发现你的身份。”

    “……我不懂这些。”芭菲闷闷道,还是要试图关上那扇门:“就这样,我现在这样就挺好。”

    奥克塔维娅苦笑。

    过去这些年,芭菲总算提到“霍尔”这名字,算是迈出了一大步。

    在此之前,她已等了四年,想让芭菲自己走出阴影,但看起来女儿只是整日埋头于地下室,探寻历史过往,不问自己内心。

    让薛真搬过去还真有些用。

    才两天,就造成了吉儿一年都没带去的改变。

    “好吧好吧,你想怎样都随你。天高皇帝远,我也管不着。”奥克塔维娅结束话题:“我约了人吃饭,有事随时联系我。”

    “嗯,”芭菲应道,“吃得开心。”

    “向你爸问个好哈。”

    放了电话,芭菲双手环住腿,脑袋搁在膝盖上,在沙发上抱成一团。

    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动了动脚趾。

    明明是身体的一部分,却觉得自己像看着插入粗木中的短刺,像看着阻碍人奔跑的荆棘。

    可同时,她又觉得没有比它们再合适的存在了。

    一样是身体,为何她就是厌恶自己的另一部分,全然喜欢不起来?

    本以为对奥克塔维娅说出来后,自己会冷静下来,内心却更混乱。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没能做到,没能和其他族人一样自如生活在世界上。她是格格不入,没法面对。

    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

    眼圈发红,眼泪涌来,无力感,没人能懂的感觉。芭菲想阻止它,像是不哭出来她就不会有事。

    她往后靠倒,就这么对上了薛真。

    心脏吓得要骤然停跳。

    “——你下次能不能发出点儿声音!”芭菲的哽咽消失得无影无踪,眯起眼睛,带着警惕:“你从哪里开始听的?”

    她完全忘了家里还有别人。吉儿就算了,薛真可不是同族。

    “也没听到多少,从‘我也管不着’开始?”薛真主动承认,又说:“下次还是戴耳机吧,手机隔音不好。”

    一般人都能听到,更不用说他了。但他进食后稍微打了个盹,也就错过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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