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皇后正在和心腹女官在核对下旬中秋节的各项安排, 忽的就见太子身边的福寿慌慌忙忙跑了进来。
“娘娘!”顾不得在意魏皇后微微簇起的柳叶眉,福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着急的禀报道, “娘娘, 有一位皇子晕倒在了咱们宫中的后花园里!”
红豆脸色顿时大变,下意识看了眼魏皇后已经敛去笑意的脸,厉声斥道,“你可看清了!今日并未有皇子求见,怎会有皇子晕倒在咱们宫中!”
“你可要想清楚了, 若是混说扰了宫中清静定要绞了你的舌头!”
福寿虽在宫中见惯了生死,但到底是才十几岁的少年, 被平日里总温温柔柔的红豆姑姑声色俱厉的一顿喝骂立时煞白了脸,脑门上豆大的汗漏雨似的往外冒, 跪在地上抖个不停。
颤巍巍擦了擦下巴上的汗珠,福寿上下牙齿打着绊,抖着点了头。
“禀娘娘, 是魏侍郎吩咐奴才来找您的。魏侍郎说那小孩穿的是皇子服, 定是哪宫皇子!”汗擦也擦不干,福寿小心瞄了眼魏皇后已经沉下的脸色,忙埋下头补充道,“娘娘, 那位小皇子晕倒在咱们宫里, 魏侍郎还嘱咐奴才去请太医……”
“听楚弦的,去请太医吧。”魏皇后淡淡吩咐道。
望着福寿连滚带爬的慌张模样, 红豆眼中犹带着刻骨的寒意。
“娘娘,这定是宫里那几只蛇蝎的毒计!她们今日怕是又想使什么阴招了!”
轻轻扶了扶鬓发,魏皇后早已恢复从容的姿态, 噙着端庄的笑拍了拍红豆快将帕子都绞烂了手,云淡风轻道,“她们这些年使了那般多毒计,可有一次得逞?”
“走吧,得先去瞧瞧是哪位角唱的戏,本宫也好早定下回赏。”
耽搁了一会儿,主仆俩刚转过一道游廊就遇到了一路飞奔回来的太子。
“母后。”撒开腿试图甩掉身后跟着的宫人的太子殿下一看到魏皇后,肆意冲撞的脚步就骤然缓了下来。故作镇定地理了理跑乱的衣摆,小太子快走两步立在魏皇后面前先见了一礼。
“长礼,身为太子当以身作则,在宫内肆意狂奔可是君子所为?”
即使是训斥魏皇后的语气也仍是淡然平稳的,时刻彰显着魏家女的教养与皇后的气度。
太子羞愧地深作一揖,老实认错,“母后,是儿臣忘了各位尊长的教导,遇事不静,辜负了母后的厚望。”
见太子认错态度端正,魏皇后也未多做训诫,又嘱咐了两句就问起后花园里的事来。
“福寿来报说有皇子晕在了宫中,你可认出是你哪位兄弟?身上可有伤?”
说起正事太子也严肃起来,沉稳的样子像个小大人。
“晕倒的是十一弟。”
太子对十一皇子的印象不深,基本都是在宴会上见过,记忆里是一个胆小的病秧子,总是躲在同样不起眼的夏美人身后,上不得台面。
只是这次怎么会跑到坤宁宫来?太子皱着小眉毛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是十一皇子,魏皇后的脚步都沉重了些。
“走吧,先去看看十一皇子,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一行人沉默着走向偏殿,魏楚弦已经着人将晕倒的十一皇子小心移到了偏殿的暖阁中。
魏皇后到时,魏楚弦正好已经粗略检查了一遍陈鹤鸣的身体,温润如玉的青年唇边常挂着的那抹笑早已消失不见了。
见魏皇后到来,魏楚弦见过礼才立于床边撩起昏迷中都还紧皱眉头,神情惶恐不安的孩童的裤脚示意魏皇后看。
“娘娘,十一皇子身上有不少旧伤。”除了他现在指出的双膝之上跪出的淤青,小皇子胳膊上也有掐出的指甲印,痕迹之深可以看出当时绝对掐入了肉里,已经结痂留下了疤痕,一层叠一层。
其他地方他不好查看,但仅瞧面色这位十一皇子面黄肌瘦,身量较太子殿下几年前矮了一头。
他记得十一皇子是早产儿,身子骨本就不好,需要好生将养着,如今看来别说将养了,这瘦骨伶仃的模样恐怕平时连饭都饥一顿饱一顿。
魏皇后虽然对后宫里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没有好感,但却清楚这些孩子是无辜的,再者到底是皇上的血脉,身为一宫之主须得照拂好皇嗣。
现下看,她这个皇后怕是有些失职了。
叹了口气,魏皇后揉着额角神色微恼,“我原以为淑妃虽心存怨恨,但还不至于失了分寸,今日看来却是本宫高看她了!”
“红豆,你亲自跑一趟,去将淑妃请来坤宁宫。”想起什么,魏皇后又嘱咐道,“要是去了瞧见夏美人也在淑妃殿内,就叫夏美人一并过来吧。”
交代完,魏皇后瞥见她这位好弟弟像是于心不忍,叫人带走太子才低声给魏楚弦解释。
“十一皇子的生母原是淑妃宫里伺候的宫女,淑妃怀着九皇子时皇上常去她宫中,一日喝了酒兴头上来……”魏皇后说得隐晦,“醒来后皇上也颇后悔,便瞒着淑妃给夏美人灌了避子汤。”
“本来此时就算了了,却没想到夏美人体质特殊,那避子汤竟未起效,还是两月后同室本就和夏美人不对付的宫女发现夏美人两月未来癸水,特意向淑妃举报。”
“若不是当时皇上恰好去了春桑宫怕是……”又叹了口气魏皇后继续道,“只是淑妃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还叫人顺利怀上了皇嗣收拾不得,一时气不过便动了胎气,差点死在产房里,还因此伤了身体以后再无受孕可能。”
“九皇子也因提前生产致使体弱,一岁前生了几场大病,险些没能留住。因此淑妃恨毒了夏美人,对她多有磋磨。”
“只是碍着这笔糊涂账皇上与本宫也不好过多干涉,没想到淑妃却做得如此之过!”
仰脸看着如明月无瑕的胞弟,魏皇后断断续续讲道,觉得给他讲这些皇家丑事是污了他的耳朵。
魏楚弦越听脸上的不赞同之色就越明显。
“娘娘,说到底这些都是大人之间的过错,十一皇子才六岁,何罪之有?又为何要被迁怒折磨?”
魏皇后见魏楚弦竟是动了气,心中不由一惊。
“楚弦,你这是在怪罪姐姐吗?”
怪哉。
她这弟弟从小就比旁人持重,早已喜怒不形于色,虽瞧着亲和,实则面热心冷,现在却为了一个话都没说过的皇子责怪于她,实在不能不叫她多想。
魏楚弦转眸看向床上眼皮不安颤动着的小孩,心中颇有怜惜。今日昏在坤宁宫,还不知是受了多大折磨,淑妃真是心如蛇蝎!
魏皇后探究的视线愈发幽深,魏楚弦只好道,“楚弦只是见不得幼小无辜被欺凌,气愤也是针对罪魁祸首,并无责怪姐姐之意。”
魏皇后半信半疑,“可我怎么觉得你对十一皇子,比对你亲外甥还要关心?”
温润的君子哭笑不得,“礼儿是太子,被姐姐你和皇上护得周全,我倒是想心疼又没有机会。”
这理由很是充分,加之福寿已请了太医过来,魏皇后也不好再问,只好先信了这套说辞。
老太医听说皇后宫中有皇子出了事,一张老脸上的褶子都愁得更加坎坷,背着药箱一刻不敢停地跑了过来。
根据魏楚弦的提示先检查了一遍身体上的伤,老太医脸色凝重,捋着花白胡须的手都没止住劲揪掉了好几根宝贝须髯。
“你是太医吗?我这是怎么了?”
一会儿抬手一会儿抬脚,还解了衣服看了肚子和背,陈鹤鸣昏得再沉也该醒了。
只是这胆小的孩子醒了也不敢动,乖顺地配合着老太医号完脉才将大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只留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半垂着,怯怯地问道。
“十一皇子,你晕倒在坤宁宫中,这里是坤宁宫偏殿。”一道柔和如春水,又如春风拂面的男声自太医身后响起,吓得陈鹤鸣身体一抖。
怯懦地抬眼,陈鹤鸣这才看到被挡住的几人,立时就吓得要爬起来见礼。
“儿臣见过母后!见过太子殿下!”只是轮到魏楚弦时却卡住了。他没在宫中见过这人,看起来贵气十足,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十一你才刚晕过,这些礼就不必了,快快躺下再休息一会儿。”
收到魏皇后的眼色,老太医忙将陈鹤鸣轻柔按了回去。
“十一殿下,娘娘叮嘱得对,快躺下。”
刚开完药方,魏皇后还要多问两句,就有宫人来禀说红豆已带着淑妃和夏美人来了,魏皇后只好交代魏楚弦留下照看片刻,匆匆召见罪魁祸首去了。
皇后一走,乌泱泱一室人顿时空了一半。再派人去抓药熬药,洒扫,房内顿时就安静下来。
许久未再听到声响,在一片熟悉的寂静中陈鹤鸣才安心地从被中探出头喘了口气。
“嗤!”
一声短促的笑在暖阁内响起,将才探出龟壳的小乌龟吓了一跳,当即就又想钻回龟壳。
“对,对不起!”他看到是那位气质不凡的公子笑了,那位公子生得比画上的神仙还要好看,突然笑他必是他闹出笑话了,真丢脸……
瞧着小孩窘迫的动作,魏楚弦心尖一软,“十一殿下,您为何要对臣说对不起呢?”
“我举止太无礼了。”听到神仙公子并未嘲笑他,还温声细语,陈鹤鸣紧绷的心弦松了松。
“无礼?”魏楚弦愣了瞬,“可臣并未看到殿下有无礼之处。”
小崽子犹犹豫豫把脑袋重又探出来,不敢相信道,“真的吗?可公子你方才明明笑了。”
自是不能说是看小乌龟看笑了,魏楚弦唇角的笑扩大,哄道,“臣是见您终于肯见臣了,高兴的。”
单纯的小乌龟信了他的话,除了夏美人和春草轩公公,还从未有人对他如此温柔,还因为肯露面而高兴,小皇子顿时喜得脸蛋羞红,给虚弱的人增添了一份活力。
小皇子羞涩地抿了抿唇,“是吗?可我总是对九殿下不恭敬,我太笨了。”
“对了,公子您叫什么名字?”得到了答案陈鹤鸣也不纠结,马上问了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臣名魏楚弦。”越瞧越觉得十一皇子可爱,魏楚弦暗叹,十一皇子长相精致,性格乖巧又有礼,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他?!
“大家都叫我十一皇子。”交换了名字,他们就是好朋友啦!
“臣见过十一皇子。”魏楚弦忍笑唤道。这小孩,比太子小时候可爱有趣多了。
平时觉得很难听的称呼,现在从魏楚弦嘴里叫出来却仿佛仙乐,优雅悦耳,听得陈鹤鸣耳根子直痒痒,看着魏楚弦的眼神愈发亲切。
“你比淑妃娘娘还好看,我母、夏美人说以后我要娶个神仙姑娘,我觉得神仙姑娘一定没你好看,我可以娶你吗?”
一激动,小乌龟不小心把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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