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黝黑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艾悠，和女孩对视几秒之后，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蹭了蹭。
艾悠：“……”
如果这是一个男人，她大概已经重拳出击。
如果这是一个女人，她大概也是浑身别扭。
可是……
它只是一匹马诶。
虽然皮毛干枯看起来营养不良，鬃毛都有些扎人，但艾悠还是摸了摸马头，友善地说了一声“哈喽”。
然后就被一只粗壮的手提起领子丢到了一边。
“让开点，别碍事。”男人有些不耐烦地道。
艾悠就站在一边看着他喂马。
男人五官硬朗脊背挺拔，喂马的动作虽然娴熟，却不像寻常农人朴实的乡土气，反倒有种难言的沉稳。
艾悠想了想，问道：“你就是刘二狗？”
男人点了点头，简短道：“刘伟把你卖给我，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老子的女人了。”
艾悠“哦”了一声，倒是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攻击性，于是坐到自己来时的板车上，还有点好奇地问，“狗哥，刘伟把我卖了多少钱啊？”
刘二狗看了她一眼：“喊刘哥。”
“刘哥。”艾悠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心想这男人还挺讲究。
“学着点，以后这些都是你的活。”刘二狗拍了拍马头，原本还梗着脖子的棕马就乖乖低下头去吃草。
艾悠托着下巴讨价还价：“我既然是被卖给你当老婆，就不能在家里混吃等死吗？”
刘二狗从马槽里拈起一根草杆叼在嘴里，转身靠在马厩边，轻嗤道：“怎么？就这么急着当老子的媳妇？”
男人叼着草梗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伸手掐了掐艾悠的脸，有些懒散地眯起眼睛：“多大了？”
艾悠信口胡诌：“二十八。”
刘二狗一个暴栗敲在她的额头上：“重说。”
艾悠捂着脑门倒抽一口冷气，老老实实道：“十八。”
刘二狗：“刚成年？”
艾悠泪眼汪汪地点头。
男人揉了揉下巴，看上去好像有点苦恼。
恰好厩里的棕马吃饱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响鼻，刘二狗就牵着马绳走出来，冲艾悠伸出手：“走。”
艾悠一句“去哪”还没问出口，就被男人一把提起来扔上了马。
艾悠：？？？
刘二狗完全忽视了马镫，一个翻身坐在艾悠身后，扯了扯缰绳，棕马就一甩尾巴，踢踢踏踏走起来。
艾悠第一次骑马，有点新奇地看了看四周，才问道：“刘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刘二狗随口道：“拐卖。”
艾悠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敲敲系统：定位发了吗？
【放心吧宿主，从孤儿院到这一直都是实时定位的，徐大哥他们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找来了】
系统汇报完顿了顿，又推测道：【不过这个刘二狗应该不是坏人，我刚才偷偷扫描了他的身体数据，显示他的档案属于机密，很有可能是国家的人哦】
艾悠的思路却别出心裁：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国家要犯？
系统沉默了。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宿主要不然还是快跑吧？】
艾悠尝试着伸了伸腿，发现自己别说逃跑，根本连马镫都够不到。
刘二狗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轻笑一声加快了速度：“现在知道害怕了？”
艾悠被颠得七荤八素，嘴硬道：“我就是、想看看刘哥的手相。”
刘二狗轻轻一挑眉，把左手心摊开在她眼前：“那你倒是说说，看出什么了？”
艾悠瞟了眼系统扫描得出的数据，开始结合事实胡说八道：“嗯……刘哥生命线硬朗，一看就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人；事业线稳定，一看就是端着国家铁饭碗；爱情线潜伏，一看就是处……额……处处处……”
刘二狗翻了个白眼：“处男，有必要强调这么多遍？”
艾悠讪笑：“嘴瓢，都是意外哈。”
“知道的挺多，不过有一点说错了。”刘二狗淡淡地道。
艾悠对比着系统给出的资料，有些不服气地说：“哪里错了？”
“种地可不是什么铁饭碗。”男人嗓音沉沉，“每年能收割多少，全看运气。”
艾悠眨了眨眼，总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
“到了。”刘二狗说着又抱小孩似得把艾悠提下了马，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面前一间柴房的门。
艾悠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清了门内的景象。
十几个衣衫破烂的年轻女人缩在角落里，裸露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的伤痕，在穿透墙壁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艾悠看着距离最近的女孩眼中的麻木和绝望，默默攥紧了拳头。
“可怜她们？”
刘二狗忽然开口，艾悠才注意到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袋子。
男人打开袋子扔在柴房中间的地上，一边漠然地说：“有什么好可怜的？你应该庆幸才对，要不是老子买了你，现在和她们一起挨饿受冻，还要被男人强迫的就是你了。”
艾悠差点被气笑了：“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刘二狗没听懂似得点了点头：“不用谢，今天的任务完成了，跟老子回家。”
人在屋檐下，艾悠不得不先和他回去再做打算，只是离开前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就看见那个眼神麻木的女孩捡起馒头咬了一口，忽然动了动眼睫，留下一滴泪来。
艾悠眼尖，看见女孩咬开的馒头镂空，里面夹着一块已经有些冷硬的红烧肉。
回去的路上，艾悠没有提红烧肉的事，只是问道：“刘哥，你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刘二狗知道她在说什么，不以为意地嘲笑道，“什么计划？是瞒过村子里几百个人把她们送出大山？还是报警举报孤儿院长刘伟其实是个人贩子，奸淫少年买卖幼女？”
艾悠虽然觉得这句话说出来会显得自己有点傻，但还是小声问道：“不行吗？”
刘二狗却没有讽刺她，只是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小姑娘，知道什么叫生态系统吗？”
艾悠思考片刻：“整体性，自我调控，相对稳定。”
男人略一点头：“那些女人包括你在内，就是这个稳定的生态系统的产物，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艾悠沉默了一会，固执地强调道：“是‘相对’稳定。”
刘二狗这次毫不犹豫地开启了嘲讽：“蠢货。”
艾悠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等着瞧吧，本小姐就是那个不稳定变量。
艾悠望了望天，恍惚听见直升机螺旋桨划破空气的声音，只是仔细看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艾悠忍不住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有些奇怪地想，大哥他们怎么还没到？难道是没理解系统发的定位吗？
自己刻意挑那些小孩面前晕倒，按理说以大哥的敏锐，只要找到孤儿院就能猜得到才对啊。
系统忽然出声：【宿主，发送位置信息的终点那边在尝试回应诶】
艾悠一愣：是大哥吗？他说什么？
系统却否认道：【根据ip所属，对方应该是简亭舟，他发送的代码含义是……‘别怕’。】
“别等了，徐总。”简亭舟看着面前满脸笑容、油盐不进的刘伟，沉声道，“进山的路只有这一条，既然他不让开，我们就直接闯吧。”
徐呈矜没有直接拒绝，只是看着窗外一群不知所以排排坐着的小孩们，冷静地问道：“那他们呢？”
简亭舟神情一滞：“这些小孩……他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没事……”
“所以呢？”徐呈矜轻声道，“就任由坏人把他们当成人质，撕碎所有美好的表象，让他们一辈子活在恐惧里吗？”
少年咬了咬牙：“可是艾悠……”
话音未落，忽然被一阵轰鸣声打断。
“小妹会没事的。”徐呈矜仰望天空，看着直升飞机的舱门打开，平静地说，“走吧，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一道软梯垂下，徐呈矜还没有动作，倒是刘伟看着飞机表面喷漆的“gi”两个硕大的字母，先一步激动地凑了过去，毫不犹豫开始登梯。
徐呈矜看着这只老狐狸喜形于色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
然而刘伟刚刚爬上一半，意外陡生。
接连两声枪响划破空气，子弹与软梯摩擦蹦溅出火星，碎片划过刘伟肥壮的手背，带出丝丝血痕。
刘伟惊叫一声，下意识松手坠落，重重摔回地面，激起一阵雪沫尘土。
男人惨叫出声，涕泗横流地喊道：“克里斯先生，我是刘伟！我是小刘啊！您不认识我了吗？”
简亭舟眯起眼睛抬头望去，隐约看见一个沐光的身影握着枪，就那样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地倚在舱门边，轮廓看上去有种难言的熟悉……
正思索着，影子的声音就从天际飘来，带着些悠长的尾音：“不是克里斯哦，亲爱的刘爸，才几个月不见而已，就忘记您可爱的小融了吗？嗯？”
简亭舟一怔。
那个肆无忌惮站在机舱门口，枪法精准到可怕的人，居然是梁融。
联想起最近几次见面的不对劲……他真的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梁融吗？
怀疑人生的不止简亭舟，一路看着梁融长大的刘伟显然更不可置信，几乎尖叫道：“梁融？不、不可能，梁融就是个废物而已，怎么可能会用枪？怎么可能在gi的飞机上？你……我知道了，你是克里斯先生派来考验我的对吧？”
刘伟找到了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立马跪在地上谦卑地说：“先生，这二十年您应该看到我的真心了，梁姐的儿子我一直好好养着，按您的吩咐把他养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愚蠢废物，您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带走，用来威胁谁都可以！他绝对不会反抗的！”
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刘伟更是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对，我还赚了很多钱，马上都打到您的账上。我不怕危险，求先生让我进入gi的核心吧，刘伟愿意为先生死而后已！”
飞机上的少年沉默了很久，最后转身走回机舱，只留下一句有些疲惫的话：“徐呈矜，你动作快点，我还要在姐姐下班之前回病房。”
徐呈矜拍了拍简亭舟的肩膀：“走吧。”
少年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攀爬软梯的时候，青年忽然开口，淡漠的声音从头顶飘入少年的耳中：“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秘密，比如这个梁融，比如白楚楚，比如小妹，所以……”
徐呈矜没有说下去，简亭舟却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自己的喜欢未必会有结果。
就像那朵曾经被徐呈矜没收的小花一样。
就算历经曲折被心上人看到，也未必还是那一段单纯干净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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