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听,不由地嗤笑出声。

    王掌柜这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好不精彩。

    “王掌柜,您家就开着这么大的酒楼,怎么去外面吃花酒还欠钱啊?”余晚晚狠狠紧了紧手中的那条肉胳膊,男人又疼得鬼叫一声。

    “我看是你家酒楼不欠我钱,是你欠我钱!”

    两拨要钱的人碰到一起了,这是王掌柜没想到的。

    “唱春娘子说,今儿个要是拿不到钱,便叫小的们拿你家酒楼这上好的杏花白抵债!”说着,领头的汉子招呼手下人去搬一旁的酒坛子。

    一旁的账房、行菜急切不已。

    “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

    这亨通酒楼是以著名的杏花白而出名,这酒酿造工艺难得,以春日杏花为料而酿,酒意绵长,带有清香,是民间酿酒不可多得的雅酒。

    可惜这王二郎是个不争气的,成日里喝花酒,宓水河畔的画舫没有他不光顾的。

    王二郎在余晚晚手里,哎呦喂的喊疼装晕。

    余晚晚才不管他,推着他下楼几下便将人扔到了那群打手堆里。

    “郎君还是早日把帐结了,”打手说着,给了王二郎一棍,“下次唱春娘子还能接待您,不然还是这棍子!”

    那打手也不是真的要他性命,只是一顿皮肉之苦肯定是免不了的,一时之间酒楼之中喊疼笑骂声此起彼伏。

    那王二郎终究是受不了,大喊着求账房拿钱。

    “三叔救我啊!”

    王二郎鼻青脸肿地哭着,一滩死猪似的趴在地上。

    余晚晚偷偷掩着面笑出了声,看向那打手的目光都带着一股看好汉的欣赏。

    褚昱在一旁看得真切,觉得这女娘如若是个儿郎,恐怕早就成他们之中的一员了。

    王账房不忍看侄子被打死,这群打手堵在门上也难做生意,更何况还有一群看热闹的郎君,不得不拿了银子,替他填坑。

    “王郎君来往唱春娘子的画舫,欠下的酒钱、茶钱还有置宴席的钱一共是八十二贯,我家娘子抹了零头,只收八十贯。”

    那打手报出数目来,不仅是余晚晚,连诸位郎君公子都惊了一下,望向王二郎的目光都带了些鄙夷。

    “我们家是小本生意,零头可不能抹!”

    余晚晚及时开口,还惦记着自己的三贯钱。

    账房脸上浮现出肉痛的神情,但还是给少掌柜支了钱。

    打手拿着钱走的倒是快,只是不知等大掌柜回来又会有怎样一般风波。

    //

    余晚晚拿到了钱,当面查点对了数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走之前还狠狠啐了王二郎一嘴,那人也是被打的一身的气,威胁不再用余家的肉。

    余晚晚才不吃他威胁,瞪了他两眼,也撂下了光棍话。

    反正他家也不缺这家酒楼一门生意。

    余家的肉杀得干净又新鲜,猪也是好猪,根本不愁没人买。

    “余娘子?”

    刚走出酒楼,一旁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是褚昱。

    他身边的一群“朋友”已经散了,独他一人在等她。

    余晚晚这阵才仔细瞧清楚了褚昱的模样,他有着江南人特有的白,就像是孙雪娥所说的,玉面郎君。

    比他姣好容颜更为出彩的是他从小养尊处优,骨子之中带着一股风雅傲逸,这是余晚晚几辈子都学不来的。

    余晚晚还记得刚刚他说的好话,心里对他的埋怨少了几分。

    大大方方地道了一声谢。

    “嗯。”褚昱淡淡应了一声,与她一同往余家走去。

    褚昱身上佩戴的绦带香囊上挂着两片薄玉,行走之间发出琅琅的翠鸣之声。

    “我来找你,是想问问,那日你在我家,可发生了什么特别之事?”

    素萍儿的事情,一夜之间府上尽知,虽然蒋玉芙三令五申禁止外传,可老妇人侃起天,可是能添油加醋,黑白混淆。

    尤其是那日清晨,有仆隶看见“褚昱”专门叫住了素萍儿,与她说了一会儿话。

    “嗯……你爹妈打了一架,算吗?”余晚晚回忆了一下,随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拉架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令尊几下,他没事吧?”

    余晚晚担心,别是遇见了身子不好的老爹“碰瓷儿”。

    褚昱:“……”

    “他没事。”

    提起父亲,褚昱不免生气,甚至隐隐觉得余晚晚踩得好。

    “是那位女使,你与素萍儿,都说了些什么?”提起素萍儿,褚昱还有几分不自然。

    府上的酸言辣语他多多少少也听了几分。

    他劝蒋玉芙不要将素萍儿发卖,留她一条性命,也算是做件好事,可传出去却变了味道。

    “素萍儿?”余晚晚想起来了,褚昱在家里看起来高冷的很,她拢共也就接触过那么一个女使。

    “就是那个做吃食很好吃的姊姊吧,她那日送的糖水真好喝,连豆沙果子里都放了桂花蜜糖,豆沙绵绵软软,一点豆皮都没有,连冰皮都带着甘甜味儿,比我娘做的豆沙果子好吃多了。”

    “……”他就知道,这二人能有什么事儿。

    “你那天早上,拉着她说甚?”

    余晚晚一脸奇怪:“就是问了她那豆沙果子怎么做的那么好吃啊?怎么?这是你们家的独传秘方,还不让外传是咋的?”

    “那倒不是,只是你这样,对我对她,名声有碍。”褚昱挽着眉头,有些不悦。

    一提到“名声”二字,余晚晚今日靠杀猪挽回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

    “名声名声?吃个嘴都能将你们男人名声吃坏?那这名声还不如……还不如卤烂了的猪肝子,一碰就掉渣!”余晚晚气愤不已,停下来跺脚骂着。

    褚昱被她这形容说得一愣,竟觉得有几分贴切,语气也软了几分。

    “顾忌一些总是好的,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免不了让人说嘴。”

    他原不打算让余晚晚知晓自己家中的丑事。

    “这怪我了?她送上门给我……不对,给你吃东西,我一个人又不认识,又不知道你想不想吃,能将人堵在门外不放进来吗?”

    “都应该怪你才对,明明就是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成天招蜂引蝶,才惹得人家找上来!”

    话泼出去了,余晚晚才觉得有些酸,俏脸有些涨红,哼了一声。

    这倒成他的错了?褚昱无语,却又挑不出余晚晚话中的错。

    “你名声好,别让我这个杀猪的,泼你一脸猪血,污了你的名声!你可求着佛祖,以后别碰见我了!”

    她是真的生气了,怒踢路边的小石子,头也不回地跑了。

    褚昱一脸莫名其妙,这女人弄坏了他珍藏的抄本,还把他恩师的字送了他人,还让他跟个女使不清不白的,要生气也该是他生气才是!

    褚昱也一肚子怨气地走了,心想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见这女娘了,就当那日是一场梦好了。

    //

    余晚晚显然是不会想到,一颗豆沙果子,一碗雪梨饮子,便会轻易让一个女子送了命。

    褚昱回到家中,仆人各个神情怪异,松年一脸晦气。

    一问才知,那素萍儿吊死在了房里,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僵了。

    褚昱大骇,碰倒了手边的凉茶,茶水浸湿了桌上的书,半天他还没反应过来。

    蒋玉芙给了素萍儿家里人一些银钱,让人带回去葬了,至于那赵小娘,一出闹剧落幕,她只得了个扣下月钱禁足的下场。

    而那罪魁祸首褚坤,则又跑到了外室小娘处,不见这家里的一地鸡毛。

    晚饭之中有一道甜品,正是余晚晚白日所说的,素萍儿给她做过的冰皮豆沙果子。

    褚昱捻了一个,绵密的豆沙之中带着些桂花糖的甜味,他尝了一口,便吃不下去了,搁了筷子。

    不知不觉地,褚昱竟游到了斜阳里。

    这一片是奉圣五年,官家下令扩建大相国寺,沿街的房子统一搬迁到了这儿而建起来的。

    一片的屋楼一模一样,但褚昱却清晰地找到了余家的大门。

    瞧见朱红的木门上漆色斑驳,褚昱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自己竟走到了这里。

    恰好此时,房门竟然开了。

    余晚晚立在门口,手里拎着一篮子垃圾。

    褚昱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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