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昱说:李翠莲不是不容于世,更不是错的,而是她没有遇到足够包容能够接纳她的人,而她,余晚晚遇到了。
瓦子外的风像是吹进来的,吹得她鼻头、眼睛都在发痒。
“真的吗?”她盯着褚昱的眼睛,害怕从中看到任何虚伪,可这双鸦黑的眸子之中,只有她的倒影。
“当然是真的,你父母、你哥哥,他们都会无限地包容你,让你做自己,做你觉得快乐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又靠近了一些:“除了他们,还包括我。”
四周的喧闹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褚昱温柔的尾音。
余晚晚感动不已,她原以为她这样不合世俗要求的女娘是不会受到父母之外的人的支持的,这也是她不愿意嫁人的缘由,她不想改变或者伪装成他人喜欢的样子,就像蒋玉芙一样,那样太累了,换得的只是一身伤痛和疲惫。
她眼眶都酸了,却不想在褚昱面前掉眼泪,偏过头,快步走了两步走出瓦子。
瓦子外空旷安静了许多,不少小贩在这里买东西。
“谢谢你,我信了!”
冷风吹拂在人的面上,像是冰刀子似的。
还不等褚昱走来跟上她,余晚晚指向一边卖糖葫芦的老头。
“我想吃那个,你能不能帮我去买?”
褚昱说了句“好”,折过去买冰糖葫芦。
余晚晚赶忙转过身去,用手擦了一把自己湿润的眼眶。
手上的眼泪没两息便跟冰一样冷了,她连忙把手放在嘴边哈气,并在一起搓搓取暖。
褚昱拿着一根大红的山楂冰糖葫芦过来了,一根竹签子上穿着七颗红山楂,上面的冰糖壳晶莹剔透地,把山楂的鲜艳锁住。
“谢谢,回头给你钱。”
余晚晚接过糖葫芦,张大嘴咬了一口,直接将上面那颗山楂塞进了嘴中,咔叽咔叽地嚼着脆糖皮,又酸又甜的滋味儿惹人上/瘾。
“你手怎么了?”
天色昏暗,褚昱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隐约瞧见她的手指节处红了一片,一急之下竟然抓住了余晚晚的手。
“……”
手指上传来一阵温热,余晚晚愣了一下,连口中的冰糖葫芦都忘了嚼。
褚昱看了一眼,连忙放下。
“我没事儿,就是这几天腌菜,我帮着我妈洗菜来着,水太冰了,手有点红。”
她想把两只手都并到后背去,可一只手上拿着糖葫芦,手指不安地绕着。
“你跟我来。”他也有几分羞赧,不敢再看余晚晚,走在她的前面。
褚昱带着余晚晚来到一个脂粉店铺,店铺门口挂着两个漂亮的花灯,在门外,余晚晚都能闻到那股好闻的香膏脂粉的味道。
褚昱走进店中,跟掌柜娘子说了两句话,余晚晚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片刻之后便拿着两个铜盒走了出来。
“给你。”
“什么东西啊?”
余晚晚看这两个小盒子上还有螺钿贴花,是一对漂亮的孔雀。
“擦手的香膏,给你和你妈一人一盒,里面添加了草药,擦完手就不会红了。”
这是褚昱看自己母亲和家中女使所用,这家店刚好也是蒋玉芙到了云京,新投的一家店,所以他才这样清楚。
余晚晚打开那个小盒子,凝成一片的膏脂呈淡淡的粉橘色,还能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这盒子上贴着一朵腊梅,这便是菊梅花味儿的。
她剜了一块到手上,即使是冬日之中,膏体也十分丝滑,趁着手的温度,融入到了肌肤之中,这几日磨粗的手立马细软了几分。
淡淡的腊梅香气缠绕在她的手指上。
“谢谢哈。”余晚晚有几分喜欢,把小盒子藏到了袖子之后,又拿回来自己的糖葫芦咬了一口。
“走吧,回去,有点晚了,我爹妈估计都睡了。”
这个点虽然到了余大安夫妇的睡觉时间,但这条街却依旧繁华热闹。
余晚晚边走边吃,被风吹起鬓边的发丝难免会黏到糖壳上。
“嘶~”一个不注意,余晚晚的头发揪着了,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褚昱转头看她。
只见余晚晚便捋着往前吹的头发,还要便解粘在冰糖葫芦上头发,有些手忙脚乱的
“我帮你。”褚昱借着一旁的灯光,轻轻地挑开黏在冰糖葫芦上的头发,然后拿过了余晚晚手中的糖葫芦。
“我替你拿着吧,先别吃了,这阵刮风了,再吃一肚子风,明天要坏肚子。”
余晚晚应了声“行”,忙着捋头发,她今日一天根本没想着出门,梳头也是随便挽了个髻,一遇着风,就是秀发乱扬了。
“等等。”
褚昱忽然凑近,抬起手来认真蹭了蹭她的嘴角。
余晚晚嘴角还粘着冰糖葫芦上掉下来的细碎糖块,她都没注意。
褚昱摘去那颗小冰糖,糖块遇热在她的嘴角黏在,拿掉的时候一下子扯到了余晚晚脸上的小绒毛,她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颤栗。
脸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有水珠子顺着她的肌肤滑落了下来。
褚昱和余晚晚一同抬头看去,万千斛白色的小雪片从暗蓝色的夜幕落下。
“下雪了!”余晚晚惊喜地喊道。
周围人也纷纷抬头望去,又惊又喜,一时之间街边热闹四起。
“好美啊!”
余晚晚伸手去接天上落下来的雪片,不大的雪粒子就像褚昱说过的空中撒盐一般。
她转头去看褚昱,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直立在寒雪之中,玉白的面孔配上一点唇,如同雪中枝头的一朵梅。
“褚昱!”她叫他的名字,有几分正经。
“嗯?”他认真地看着她。
“你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褚昱反应过来,余晚晚说的是哪句话。
他正要答,余晚晚紧接着又开了口。
“是不是,你说要我帮你,在我们彻底换回来之前,你先和我订婚,应付那些人?”
“是……”也不是。
可褚昱又不敢直言,冰凉的雪粒子一颗一颗落在他的脸上,激起一半烫,一半冷。
“那现在你还想这样吗?”
余晚晚压着心跳,又问,天上的雪下得更快,脸上的雪化得更急。
褚昱点头,他想急切地剖白自己,又怕吓走余晚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晚晚笑了一下,点了头,说了一句:
“我现在同意了!”
她不敢看褚昱的眼睛,生怕自己的眼中泄露出一些其他的东西。
“跟以后的状元郎订过婚,肯定再也没人敢小瞧……了吧。”
褚昱走上前一步,贴近了她,余晚晚本就慌张的心差些漏跳了一拍,说话都卡了壳。
他轻轻抬手,神色认真地盯着余晚晚。
余晚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整个人僵成了一个雪人,不敢乱动一步,连眼睫毛都不会眨了。
睫毛轻轻得痒了一下,热源触碰到眼睛,随后一股冷流点到了眼皮上。
“有雪花落到你眼睛上了。”
其实他的内心震颤不已,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说是帮余晚晚捡去睫毛上的雪花,手指只轻轻一碰,那片薄雪便化了,冰到了褚昱的指间。
他的耳尖炙热一片,只是在外人看起来好似是冻得,其实是喜得。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肯定是比谢太傅知咏絮才还要欢喜,更多添了一份甜蜜。
“你在这儿再等我一下。”
他慌忙转身,拿着糖葫芦跑,余晚晚“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没想到未来的探花郎还有如此滑稽的一面。
褚昱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跑走的时候心跳比上了一趟山又跑下来还要夸张,甚至是乡试放榜时他都未曾像今日这样紧张。
他带回了一把油纸伞,巧合的是,这正与他们刚相识不久,雨天之中他打着伞在余晚晚的窗下被荷花砸了顶的拿把伞相似,都有一朵似开未开的荷花。
褚昱一把撑开伞,将余晚晚纳入伞中。
其实余晚晚还有些不想撑伞,她想在雪里玩,可今日这份情境,让她莫名矜持了起来,一步一步跟在褚昱身边走着。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默契地不提刚刚的事情,像往日一样相处。
但小小的方寸之处,总有些情感不同了。
褚昱把余晚晚送回家门口,这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二人的鞋袜都已经湿了。
“回去泡泡脚再睡吧。”
“好。”余晚晚点头,要从他手中拿过那串冰糖葫芦。
“都淋了雪了,还能吃吗?”褚昱见这糖葫芦串上都沾上雪粒子了,还有些处糖皮都化掉了。
余晚晚一把夺过:“怎么不能吃了,雪又不脏,我进去了。”
她掏出钥匙开门,褚昱忽然在后面叫她。
“又怎么了?”
褚昱上前一步,从袖子之中掏出了一根钗子。
他慢慢将钗子插到了余晚晚的发髻之中。
这不是什么名贵的钗子,只是刚刚他买伞的时候旁边有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摊主正要收摊,摊子上东西也不多了。
唯一好看的便是这支梅花钗子,铜打的两朵梅花并枝开放,上面还有一只小小的雀鸟。
“好了。”褚昱后退一步。
余晚晚摸了摸头发,触到了那个钗子,仿佛还带着褚昱袖中的温度。
“快进去吧。”
“嗯……”她僵着步子,走进了门中。
胡乱拴上了门,急匆匆地冲回自己的房间。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口气全都灌了下去,可这次却怎么也浇不灭浑身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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