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一碗凉透的碧螺春,一张未封的鸾笺,少了个人。”

    殷无恙一手端只青花三才杯,一手捏片轻薄信纸,耸耸肩面容笑意时隐时现,

    “我适才去瞧了一圈,湘妃林旁满地黏土捏的‘江小温’少了一只双螺鬓粉裙衫的,想必是被带走了,这证明江师侄心中仍旧是念着咱们这些朝夕相处的长辈的,归凡又非断交情,抽空总还有的聚一聚,你今日躲那么远该不会是觉得敬不了第三盏茶江师侄便走不了了吧?她若能这般守规矩”

    她若能这般守规矩,便也不至于沦落到被逼归凡的地步了。

    殷无恙咽下后半句话,上前两步将青花瓷三才杯和信笺摆到景衍华手边,“快瞧瞧给你留了什么话,江师侄虽不讲规矩,好歹也算个重情义的,少说也留了些话才走。”

    景衍华抬手拾起鸾笺,抽出里边对折的信纸打开,微黄宣纸上只寥寥攀了一行狗爬的字:

    恭祝珠远峰恢复往昔宁静。

    “不告而别便罢了,怎得还阴阳怪气的。”他阖上鸾笺将其重重拍在案桌上,拨开青花三才杯瓷盖,淡绿色的茶水上浮着几瓣翠叶因颠簸而正在打转。

    “许是又跟自己吵架了,亦或许谁在她面前说三道四的叫她误会了什么。”

    殷无恙甩甩衣袖,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饮尽,

    “江师侄一向敏感,思绪跳脱,是以显得有些喜怒无常,在她面前讲话都得留意着些。犹记先前某日,我堪堪多嘴说了一句‘珠远峰此前僻静了千年不曾有人声’,她便觉我是在嫌她吵嚷当场黑了脸,解释赔罪耗了几日才算翻篇。

    不过都事到如今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向师兄八成是知晓她归凡后住处的,你心中若有疙瘩去找向师兄讨了名帖照着寻去问个明白便也罢了,若是拉不下脸,那名叫池初庭的毛孩子大抵也知晓,唤来问一句即可。”

    景衍华闻言忽而抓起搁在手边的信封倒着抖了抖,其内空空如也,除却一张鸾笺并无他物,“青隐山与她非亲非故,却显得多熟络似的,珠远峰尚寻不着她一方名帖,他们倒是信手拈来。”

    “没曾想江师侄走得倏然,我与她有些琐事尚未谈妥需得要聚一趟,且待明日传了池初庭来走一遭问问罢。”

    殷无恙摇首泄出几分笑音,将指间杯盏搁回案桌,仰身躺倒于竹椅轻叹一息,

    “我注意到近来鬼域屡屡传出波动,虽动静不大,但这与魔族剑拔弩张的当口,咱们还是该留心些,仔细他们联手。”

    景衍华思量片刻,折起鸾笺收入信封,阖上青瓷杯盖正色,“鬼域的结界素来由青隐山负责,向师兄那般刻板谨慎之人想来早已有动身加固的打算,不过那一带实属龙潭虎窟之地,也不知他是否孤身一人前往。”

    “鬼修被镇压在鬼域千年,难免怨气冲天,不过碍于仙族一直以来且还算安分,此番偏巧赶上魔族灭我一宗挑衅,他们便紧跟着冒头,若说没些个阴谋在里头怕是众人难信。假说鬼修当真联手了魔族编织了张大网坐等我们入坑,向师兄此趟前去鬼域便是羊入虎口,九死一生。”殷无恙拾起手边放落的瓷盖啪嗒一声盖上自己喝空的杯蛊。

    景衍华蹙蹙眉,指尖压住信笺轻敲几下,“我明日会去正堂请命,随向师兄同去鬼域加固结界,也算有个照应。”

    “我与你说这些,并非仅仅是忧悒向师兄的安危,你知晓我身份特殊,神都视我为耻辱、毒刺,仙门的人我也使唤不动,可你与我万般不同,你坐拥整座珠远峰,你年少有为万人追捧,你说的话最管用。

    鬼修若真联手魔族打压仙界,仅凭你们两人赴那虎窟与石沉大海有何区别?是远远不够的,仙门该与神都联手,抱团出动赴往鬼域,撕烂他们那张阴谋的大网,那时即便发现是误会一场,也可趁机湮灭鬼族解决了这潜伏千年的隐患,难不成还真要等到确认他们与魔族联手了才开始考虑应对么?

    别忘了当初咱们为何镇压鬼修,一旦失策,叫那群无血无肉的暴徒再度肆虐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殷无恙直起腰,双手各撑在竹椅两侧的扶手间前倾着身,眸光微闪,

    “趁这两日清凌来访,向神都请求支援,与仙门联手,整装待发,共赴鬼域。”

    翌日,苍穹隐隐透出熹微泛白天光,将尚处于幽黑中的珠远峰勾勒出起伏的轮廓,闻自某只不知藏于何处树梢的百灵啼鸣打破了夤夜过后的沉寂,少年的素白衣袂也如飓风般闪入峰中。

    池初庭踩着三秋风风火火在书房前落地,青丝凌乱纷扬仿若匆匆挽起,手攥张传音符扶门喘粗气,“你又把牡蛎燎焦了?”

    “寻你来是有些要事相问。”景衍华搁下手中竹简抬眸,“坐。”

    “何事?”池初庭搔首犹豫片刻,战战兢兢迈入门槛选了张小案桌落座,“寅时传我来相问?您别是老眼昏花瞧错了时辰,这会子对镜束发都需得点烛呢。”

    景衍华稍稍后仰靠住身后椅背,伸直右手轻搭于平铺在案桌由熟牛皮绳系成的竹简上用指腹摩挲片片竹片中的间隔,抬起下颚点了点摆在侧旁的某部书卷,

    “近日彻夜研读《凡界志异录》,日颠月覆的不留神倒真是分不清时辰,只犹记志异中有则是关于弟子‘忘恩负义’一类,讲的是凡界某道士携徒下山捉妖偶遇魔族,两方交手,道士修为不敌,败北在前,其徒为保命当场反水,亲手了结了道士的性命。”

    “师叔你还真会胡言乱语,都是血肉堆砌的人谁能这般忘恩负义?”

    池初庭斜倚在交椅中支手撑着脑袋讪笑两声,悄然抬眼,视线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座上那人的神情,“噢噢,你说江师姐,她倒确实是有一点,但堪堪是有一点,不至于如志异中那般真下死手。”

    景衍华剑眉微挑,撩起眼帘将目光锁定在托腮的少年,“他们形容你时总将‘幼稚、毛躁’等词挂在嘴边,我瞧着你倒是有些装糊涂的意思,想来往后寻你问事,只肖提点到‘忘恩负义’亦或是《凡界志异录》那句,便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池初庭闻声垂眸思量良久,“我只知,江师姐归凡的缘由据千机殿箓文所言,呈了‘道心不坚’四字,并未阐述具体因果,但若结合眼下形势再看,想来道心不坚无外乎是受了秋阳宗灭门一事的干扰。这自然是哄骗外人的话了,倘使江师姐当真贪生怕死畏惧魔族,早在月来岛遭魔徒挟持并见识到五行傀儡符的血腥之后便该提出归凡而非生生拖至如今。故而,千机殿所录因由不成立,江师姐归凡一事另有隐情。”

    “这便是你所知?”景衍华蹙眉抓起指下竹简摔至侧边书卷的蓝纸封面砸出一记沉响,“那她留于青隐山的名帖呢?”

    “什么名帖?我只记得昨夜晚间收剑时隐约瞧见师尊从袖中摸出过一封芙蓉子规纹的鸾笺,与你桌角上那张无异,可当他掀起封口抖开细看内容却是空空如也,我猜八成是江师姐拿空白鸾笺诓了我师尊一趟并未留下凡界住址。”

    池初庭摇首浅笑,食指与拇指攥住一缕落在耳畔的青丝揉搓轻捻,

    “你我与她的交情虽都尚且还算过得去,到底是远远比不上我师尊,师姐此番若真铁了心要同仙门断绝往来,连我师尊都被她蒙在鼓里,那我岂不是更不可能知晓她在凡界何处安身了么?

    万幸,好在江师姐素来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孩子心性,许过段时日等她情绪得佳便乐颠颠地跑回来叙旧了也说不准,师叔若寻她有要事相问,何不试试追踪符?

    啧,不过想来倘使师姐当真有意隐匿,定是做了十足准备的,轻易怕是难找,她平日里多少喜怒无常了些,但绝对不失聪慧。”

    “不知便罢了,也并非什么要紧事,那就依你所言且静待一段时日再瞧罢。”殷无恙捏着柄折扇信步迈入屋内,侧眸朝少年略略一颔首,“不必挂心,回去睡吧。”

    池初庭见状迫不及待起身拱手弓腰退至门边,雀然跃过门槛踩上三秋兀自疾飞离去。

    殷无恙举起折扇对准桌角轻轻一敲,“天都未亮全便将人传了来作甚?若非我眠浅觉少,偶然间听到些谈话的悉悉索索,真是要任由你胡作非为了。”

    “你们口中那毛孩子可机灵着,若不赶他正眠深堪堪惊醒,尚处于浑沌之际趁机询问,保不准听到的话是真还是假。”景衍华阖上眼帘,屈回手抱臂倚坐。

    殷无恙扔下纸扇哑笑,“那他适才所言是真还是假?怪你防心过重,这样半大的孩子无故跟你扯谎子作甚?”

    “池初庭自然不会无故与我周旋扯谎,可若有人有心□□授意,那便未可知了。”景衍华仍旧闭着眸子,淡淡启口。

    殷无恙摆手打断,“江师侄的事不急,暂且放一放罢,清凌不日便将抵达仙门,咱们先着手应付神都,好生商议一番如何说服他们派兵覆灭鬼域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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