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凛,白雪如银,别处的湖中早已结冰,而楚灵瑶居住的小院内的这个湖泊,依然波光粼粼。

    “王爷,天冷,回屋吧。”闻一眸光扫过不远处垂头站立着的汤姑姑和翠鸣,又对着湖边那挺拔的背影劝道。

    披着黑色貂皮披风的陈应彦置若罔闻,眸光昏暗不明,许久,才随着凛冽寒风飘出一句话,“本王是不是做错了?”

    闻一愣住,不知王爷为何会问出这一句。他只知,从昨日王妃出事后,王爷就有些怪----只要是有空,就站在王妃前些时日喜欢站的地方,也瞧着那湖面。就连那湖也怪,天气那么冷又下了雪,竟然一点没有结冰。

    垂头思索片刻,闻一复又抬头,语气肯定,“王爷没有错过。”

    “呵呵”陈应彦笑出声,眸光幽深,对呀,他怎么会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利益权谋之上的。但又为何,内心老是一片郁郁不解?

    “王爷,李公子到了,让他来这见您吗?”张显走来,禀报道。

    “带他去议事厅。”陈应彦沉吟道。

    寒风流转,天色昏暗了起来的时候,陈应彦才带着闻一迈步出了小院。

    目送慕亲王的背影离开,汤姑姑长出一口气,动了动已然发麻的身子,一个踉跄不稳,被旁边的翠鸣扶助。才发现两人的手心都是汗,以前王爷没有进来过这小院,今日还真是奇怪。只是苦了她们,站许久倒无所谓,就是王爷那无形的威势把她们压的透不过气来。

    “姑姑”翠鸣满是担心的小声问道,“小姐会没事吧?”

    汤姑姑拍拍翠鸣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并不言语,虽也忧心,但相信无论如何,公子一定不会让小姐有事的。

    脚步声轻轻传来,两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身体皆僵了一下,不会是王爷又回转了吧?!

    两人刚刚一直站着没敢动,所以到了此时,小院中都没有掌灯,借着雪光,看清来人是崔寒,两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崔寒也看到了在院中站着的两人,并没注意到她们的异样,站定后,忙对着汤姑姑开口道,“姑姑收拾些王妃御寒又不出挑的被褥和衣物,去送与王妃吧。”

    听崔寒如此说,汤姑姑和翠鸣面露喜色,能去天牢看看小姐是否无恙,也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东西早已备下,此时就去吗?”汤姑姑问。

    崔寒点头,“公子已派人打点好,只能一人去,由我护送姑姑快去快回。”

    慕亲王府的议事厅

    炭火融融檀香缭绕,隔断了屋外凛冽的寒气,取下披风后一身素色儒袍的陈应彦,看向厅上朝他屈身行礼的李长念,脸上挂起不咸不淡的微笑。他早几年就对面前人有所耳闻,知道李长念从一介布衣,靠自己聚拢到今日今时的财富,所以一直有惺惺相惜之感。

    示意李长念在客椅上坐下后,王府的丫鬟立马递上热茶。

    “李公子青年才俊,以前本王就想结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最近有幸老是看到公子。”待丫鬟退了下去,陈应彦才对着端坐的李长念笑道。眸光里看不出喜怒。

    “王爷过赞,小人只不过运气比寻常人好一些而已,王爷天生贵胄,长念今日得见才是三生有幸。”李长念微微一笑,也客套道。

    李长念的微笑悠然清淡,这种微笑,似乎在他王妃的脸上也经常出现,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会潜移默化,想到此处,陈应彦眸光没来由的有些冷。

    空气莫名其妙的有些凝固,幸好厅上的两人都是城府极深,尤其是李长念,就算现在慕亲王眼皮子底下,也不紧不慢的品着茶自得其乐。

    半晌后,夜已深深,陈应彦蹙眉,自己最近的情绪波动都有些没道理。

    “听说公子在江中也经营深厚,那里有刘氏暗地里的很多买卖经营,公子不会不知吧?”

    “小人大概知道些。”见慕亲王问的如此直接,李长念倒是不好隐瞒,何况双方的目的都清楚,遮遮掩掩反而不必要。

    “很好,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陈应彦似笑非笑。

    “小人也正有此意。”

    “李公子答应的如此痛快,就不怕本王把你卖了?”虽然知道结果,陈应彦还是有些意外。

    “小人就一个请求,王爷想必明白。”骤然起身,李长念拱手行礼,面色变得认真道。

    看着突然变化的李长念,陈应彦眯起双眼,食指不自觉地在拇指银戒上摩挲。是呀,他很明白,他只是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人,可以把辛苦打拼积攒的大半身家,毫不犹豫交出,给他牵制。而这么做,就只是为了她的安危似乎有点傻呢。

    烛火摇曳中,三更已过。

    此刻,李长念已经走了许久,议事厅内只余窗外的寒风声。陈应彦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

    “王爷?”闻一轻唤道。不明白,今日事情似乎很是顺利,可为什么王爷老是烦闷不已。

    “忠武候府那里可有什么动静?”陈应彦突然开口问。

    “没有。”

    “这倒是奇怪,一个是至亲却无动于衷,另一个没有关系却愿意费尽心机。”

    闻一静默,不知如何接话。

    “闻一,你觉得王妃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良久后,陈应彦又悠悠开口问道。

    “这”闻一有些手足无措,王爷今日的问题都奇奇怪怪。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唐离很是喜欢,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这么一个人。

    闻一还没出声回答,就有一阵骚乱声从主院的方向传了来。

    陈应彦蹙眉起身,走了出去,闻一轻舒一口气。

    进了主院,陈应彦就看到,许多侍卫挤在了通往王妃院子的门口,不知伸头张望着什么,更有甚者已经站到了墙上。

    不像是有人入侵,闻一皱眉。慕亲王府的规矩严格,他最有发言权,今日不知为何如此不守规矩?眸光兜转一圈,竟然发现连暗处的暗卫都也聚拢到了这里,那还了得!不由轻咳一声。

    众人听见咳嗽声,转身看见王爷已来到了身后,赶紧低头行礼。

    “王爷”人群静默,都自觉让出了一条路。

    陈应彦脸色阴沉,有些隐隐怒火,刚要发作,却被那院内透出的荧荧之光,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踏进小院,陈应彦看到,有淡淡荧光从湖底升腾而出,满湖皆是,随着摇曳的波纹时强时弱,拴在湖边的木舟就像挂在银河上一般。

    不觉紧走几步,他来到湖边,此时水底清晰可见,到处都生长出特别的细蔓,细蔓上的每片叶子都发着点点荧光,游鱼穿梭其中,就像游弋在渺渺星空里。

    纵是见惯了世间奇珍的陈应彦,此刻也被震撼到。眼里刹那星光点点,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在他身后的闻一看到这般景色,也瞠目结舌,顿时有些明白,手下们刚刚为何如此不守规矩,想必任谁看到如此,都会忍不住激动吧。

    之前,翠鸣和汤姑姑都已在湖边,看见陈应彦到来,赶紧行礼退出几步,只因湖里景色太过美丽,竟也舍不得离开。而张显不知何时也来到湖边,站在了两人身边,她们对他倒是没有排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瑶光?”张显盯着炫彩的湖底惊叹问道。

    听张显开口问起,翠鸣歪头想想忍不住道:“张管家也识得?我家小额,王妃已种下有一段时日,前几天还在念叨应该要发芽了,可惜此时,她不在”说着,她的眼神暗淡起来。

    张显仿佛没听出翠鸣言语中的淡淡愤恨,双手交握着,许久缓缓道,“咱们王妃还真是个奇女子!”

    不远处的侍卫中,有几个是看过楚灵瑶在牡丹亭一舞的,现下再看到这一奇迹般的景色,听见张显如此说,都纷纷认同起来,连连点头。

    薄雾渐渐升起,映着四周没化的白雪,更使湖中梦幻的不像人间,连陈应彦自己都没察觉,心里那座冰冷的牢笼似乎有了缝隙。一抹笑意从他嘴角漫延开,看到这一笑的闻一愣住,就连刚巧转头过来的张显也呆了呆。在他们的记忆里,王爷一直不苟言笑,就算笑起也带着功利,很是不真实,而这一笑,好似春风化雨,从地狱来到了人间一样。

    可惜这一笑的时间很短,稍纵即逝

    落梅镇在一处山谷中,漫漫怒放的红梅从镇旁三座高山的半山腰一直延伸下来,仿佛层层红云簇拥着小镇,景色分外妖娆。中间的那座山上,有一座庵堂静静地隐梅树之间。

    晨曦初升,还有些薄雾,梅林中,两个娇俏的身影缓缓走来。虽都是粗布麻衣,但模样灵动,在梅花的映衬下,就如那梅中精灵一般。

    在一处还算平整的山石旁,雪鸢把背后药篓放了下来,坐在山石上休息。冬季草药的枝叶大多已经枯萎,但那些可以入药的根茎,还是没有逃过她的法眼。在她身旁不远的梅花树下,水流顺着一条窄窄水渠蜿蜒而下,声音潺潺悦耳。听闻,这些都是那梅娘子的手笔,引山泉水灌溉落梅镇周边的田地,换来了山下的良田片片。虽只是一条小渠,身处其中才知工程精巧庞大。雪鸢不得不叹,又不觉想起关在天牢的楚灵瑶,皱起了小脸。

    斜倚着一株梅树的绿萼,用手指缠绕着垂在胸前的发丝,笑道,“你还在担心小姐?”

    雪鸢点头,绿萼悠悠叹了口气,离开那梅树,也挨着雪鸢坐了下来。

    “我看你是还不了解她。”绿萼望着面前不远处枝头绽放的梅花,悠悠道。

    雪鸢转过脸,看着绿萼,有些疑惑。

    “小姐她,可是一个能把苦难日子过出花来的人,就算再苦她都能苦中作乐。说不定,她现在的心情比你还要放松。”绿萼回忆了一下,很认真的接着说道,“而且,她的内心并不娇弱。”

    绿萼短短两句话,让雪鸢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回忆起之前很多时候,在自己为事情烦心或怨愤时,小姐确实都能展颜,以前不明所以,现在想想,或许这就是一种庞大的心境。

    就在雪鸢沉思间,不远的山道上,一主一仆已从庵堂拜佛而归。

    走在前面的朱夫人穿着低调的深褐色鹿裘,圆脸微胖,肤色白皙,几年来她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来这山上庵堂上香,从不间断。

    山道离绿萼两人坐的地方有几丈的距离,加上雾霭还没散去,路过的朱夫人只能看到有模糊的人影。只当是附近山民在此处歇脚,并没止住脚步。

    “妹妹,你一直自诩医术了得,可否看出来人是否康健?”绿萼看见那主仆两人马上就要走远,扯了扯雪鸢的衣衫笑道。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梅林里稳稳传开。

    “历节风加上消渴,还伴着两月发作一次胃脘疼。”雪鸢沉吟一下,悠悠开口。

    “这你说的是哪一个?”绿萼扶额。

    “前头的那个。”雪鸢头也不抬。

    两人话语传入朱夫人耳中,她面露诧异的停住脚步。身后瘦高的丫鬟也听在了耳里,脸上浮现怒气,刚要出口训斥两声,朱夫人摆了摆手,止住她出声。

    “竟还有带下之病,啧啧”雪鸢叹气,“估计年轻生产时胎位不正,产后恶露一年半载才尽。”

    这姑娘竞对她所患的病说的丝毫不差,尤其后面,除了已经过世的人谁也不知,朱夫人一时内心震撼非常。

    绿萼无语看着雪鸢,到底是出自医圣门,说女人的病也丝毫不避讳。

    朱夫人忍下心惊,赶紧转身,朝着两人走了过去。她走进梅林,两人面貌逐渐显现,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容貌娇美,尤其一双眼睛更是灵动,举止不俗。当她走近两人时,一人盈盈对着她笑,一人低头不语。

    “姑娘所说丝毫不差,不知可有治疗之法。”朱夫人先是一愣,思索一下方问出口。

    雪鸢没有看她,起身背起药篓转身就走,脚步没停的淡淡说道,“今日不看诊。”

    看着朱夫人猛然阴沉的脸,绿萼面上露出些歉意,内心却叹道,雪鸢身上的高傲之气根本就不用演,整个江湖都知医圣门的人不好请,这也许这就是她的本真吧。“夫人莫怪,我这妹妹从小脾气就古怪,如果夫人想看病,明日去镇上青婆家排队吧。”说完,绿萼对着朱夫人礼貌的点点头,转身就去追雪鸢了。

    见两人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梅林深处,身后丫鬟才走上来唤道,“夫人?”

    朱夫人回神,若有所思,说:“回镇上后去打听下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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