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簇拥树木繁茂处,躺着鹿鸣河。清澈的河水翻起波浪,轻卷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带着四周人们的期盼,灵动向前如此轻柔美好,谁又会想到,月半之前这条河会泛滥成灾呢?

    鹿鸣书舍的回廊上,一身烟灰色镶着银丝裙裳的楚灵瑶静静看向那河,发髻上还是只斜斜插着那根乌木发簪。如此低调的打扮,依然她难掩明媚容颜。在她身后不远处,崔寒抱剑笔直立着,聚精会神地盯着鹿鸣河滩上那些络绎不绝的人群。

    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简单美好的祭祀,只用默默祈祷,然后把手中鲜花丢进河水中就可以。刚经历过水患的百姓们脸上满是虔诚,那鹿鸣河上的波浪也很特别,一波接着一波整齐有序,而又不猛烈喧哗。

    顺着河水往上游看去,就能远远望见一处堤坝。听闻,它是几十年前本地的一位建筑奇才所修。却没想到,去年寒冬那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在春暖花开时,变成了百年难遇的水患,冲垮了它。

    忽然,一阵细微的铃声,借着内力波动从书舍后面山中传出。崔寒侧耳,警惕起来。那铃声渐渐变得急促,最后听在耳中仿若能震人心魄一般,他偏头看向楚灵瑶,见她丝毫没有发觉,依然看着河畔人群出神。犹豫片刻,最终,他还是轻轻转身,朝着后山飞身而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鹿鸣河畔的百姓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起来,甚至到了摩肩接踵的境地。楚灵瑶乌黑的眼睫毛微闪,她似乎又嗅到一些不寻常的味道,至于哪里不对劲,一时还不解。

    “呜呜娘亲你在哪里啊?”声声啼哭传来,扯动楚灵瑶的神经。眸光兜转一圈,最终在不远处的河岸上停住。在那里有一个四五岁的女童坐着放声大哭,样子十分让人心疼。很多路过的百姓围在女童四周议论纷纷,可惜,竟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女童见此情景,哭的更厉害了。

    楚灵瑶蹙眉,转眼没看到崔寒,只认为他临时有事不在,也没在意,几步就走出了书舍回廊

    女童沉浸在自己的哭声中,声音渐渐有些嘶哑。

    清新淡雅的香气悠然入鼻,楚灵瑶轻轻来到女童身前,蹲下了身子仔细看着她。女童圆润又粉嫩的脸颊上满是污渍,身上的粉色衣裙微微凌乱,双髻上的同色绢花也已歪斜不知道为何,楚灵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周围百姓看清来人,发现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姑娘,都心惊的止住了议论声。

    “小妹妹,你别哭了,我带你去找你娘亲好不好?”楚灵瑶细声安慰道。

    终于有人搭理自己,女童停下擦着眼睛的小手,隔着蒙松眼泪,看向楚灵瑶的脸庞。

    这是娘说过的仙女吗?猛然见如仙子一样的人柔和的看着她,女童心内立刻欣喜起来,忙擦干眼泪,也不哭了。小脸爬满笑容,脆生生的说,“好。”

    小孩子的情绪还真是变化无常啊,楚灵瑶在心里叹道。

    见女童已经哭红的双眼,丝毫没影响她清亮的眼神,楚灵瑶微笑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接着弯腰给她拍了拍粘在身上的泥土和草屑。

    “你还记得你娘亲去到哪个方向吗?”楚灵瑶看着女童,认真问道。这不长的时间,已遇到了两次哭泣的让人心碎的小孩,不得不让人猜测。但想到两人都是不会作假的孩童,又不由得让人放下防备。

    女童歪着脑袋想了想,继而朝着堤坝的方向指去。

    在此处看那高大的堤坝,就像横卧在河中的猛兽一般。微愣了下,楚灵瑶轻摇头,暗叹自己想的有些多了,随拉起女童的小手,穿过人群,向着堤坝的方向寻去。

    四周看热闹的人见两人渐渐走远,也都慢慢散开了。

    堤坝旁,临时搭建的棚户四周,守卫森严。一身深蓝色便袍的陈应彦,神情认真的看着桌上的图纸。他刚刚听完水监丞汇报完工事的情况,堤坝修葺已经接近尾声。往这里调度物资的官员和兵卒,也已被他撤走七八,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他最后一次巡视这里了。

    这是碑州最重要的一条河。修好这条堤坝,水患也好了大半,再加上别的河道的疏通和开凿,父皇给的任务已然完成。如此顺利,陈应彦心底却高兴不起来,就因为太顺利了,反而让一直生活在争斗中的他,生出了许多不安。

    “大人,属下有事禀报。”棚户外,一个暗卫悄悄现身,小声的冲着站着的闻一拱手。

    “嗯?”闻一看向来人,微微侧脸,表情依然冷漠。已经习以为常的暗卫见状靠近他,耳语了几句。

    听完暗卫的报告,闻一眉头蹙起。他转头看了眼棚户内,见王爷已开始批改公文,继而低声对四周侍卫吩咐道,“你们在这里保护好王爷,我去去就回。”

    “是!”侍卫们也小声应道。

    就在闻一转身随着暗卫离开的时候,怀抱着女童的楚灵瑶,在人群里穿梭着,已离堤坝处越来越近。

    叮铃铃一阵铃声传来。陈应彦不耐的从公文中抬头,透过窗户,冷冷看向堤坝下河畔的人群,从早上就络绎不绝,到现在都没有散去,这祭祀着实扰的人烦乱。

    叮铃铃又是一阵脆响。

    楚灵瑶穿过人群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陈应彦眼中,使他一阵心悸。

    她为何在此?还怀抱着一个孩童?从来到碑州,安抚灾民的事务就交于她手中,听暗卫们每日禀告,他知道,她做的很好!不管和水玲珑接触,还是安排物质,甚至后勤官员的调度,她都有自己独特的方法他轻合上眼,本来这些他不准备去在意,却每日都问的仔细。

    沉吟良久,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起身,离开摆满公文的案几,不知不觉渡步到了堤前。周围侍卫不明所以,但是都紧跟着,今日附近百姓众多,不可掉以轻心。

    陈应彦的眸光随着楚灵瑶的身影移动而移动。看见,她怀里的女童开心的指向河中浅滩的水边,她也显得十分欢喜的抱着女童就走了过去,在一个慌张的妇人面前停住。妇人见到她怀里的女童露出狂喜的表情,跑到她身前,把女童接了过去

    她就这样耐心的看着女童和那妇人微笑不语,那笑容似乎温暖到不真实,这在陈应彦眼里勾勒成了一幅画。

    妇人朝着楚灵瑶连连道谢后,方带着女童离去。

    楚灵瑶在原地站立片刻,转过身,想要原路回转去书舍,却正巧看见,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陈应彦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前人来人往中,她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而后,笑容又变得淡淡起来,心道,好巧,又碰到。

    叮铃铃又是一阵铃声,陈应彦回神。细微的破空声传来,陈应彦感觉自己肩头一痛,低头看去,一支利箭已插进了他的身体。

    骤然看见这一幕,楚灵瑶有些慌乱起来。与此同时,藏身周围百姓之中的刺客,拿出藏在身上的武器,向着陈应彦和她快速围了过来。

    “有刺客!保护王爷王妃!”侍卫中有一人大喊一声。侍卫们纷纷掏出武器和刺客缠斗起来。

    百姓们看到这架势,都抱着头大叫着四处乱窜,惊慌中还有人被挤进河里。

    堤上的兵士们看到这情景,立刻想跑下来增援,可惜逃窜的百姓太众多,一时愣是挤不到近前。

    慌乱中,楚灵瑶转头看向河的对岸,那是箭射来的方向。刘长卿冷笑的脸刹那映她的入眼帘,她眯起眼睛。顷刻回头,她挤过人群,快步来到陈应彦身边,扶住他,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了刘长卿的影子。

    幸好,不消一会儿,河畔的百姓已经全跑光,救援的士兵快速赶到,和侍卫们一起把刺客团团围住。

    看着陈应彦肩头伤口流出来的血由红变黑,楚灵瑶哪能不知道箭上有剧毒。她努力让自己头脑平静下来,记起雪鸢前些时候正好给她几颗可解百毒的药丸,忙从腰间摸出一个红色瓷瓶打开,倒出两颗就往陈应彦嘴里塞去。

    此刻,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蒙,可依然张开嘴,把她送来的药丸毫不犹豫吞了下去。见他如此配合,她舒了一口气。只期望这药能对他中的毒有作用。

    就在他们以为,这事又要告一段落的时候,堤坝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碎掉的砂石腾空而起。滔滔河水倾泻而下,湍急的河水很快冲了过来。

    来不及惊讶,汹汹水流就兜头盖脸而来,楚灵瑶顿时被砸的窒息眩晕,口里呛进河水。脑子在这一瞬间空白起来,她的身体只能随着急速的水流飘荡着,慢慢向水底沉去。万幸的是,这种眩晕感很快过去。片刻的沉寂后,她反应过来,在水里睁开眼睛!透过模糊的水流,她隐约看见不远处的水中,陈应彦那深蓝色的身影在挣扎着。她随即试着游过去救他,可是水流就像和她玩耍一样,每次快要靠近他时,就把她冲开。如此往复多次,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游到陈应彦身边,紧紧抓住他。来不及看清状况,她赶紧拉着他朝着水面浮去。

    河水高速流动,两岸的树木快速后退着,景物早已变了样子。楚灵瑶刚拉着陈应彦浮出水面后,还没喘两口气,就被卷进一个漩涡里。旋涡另一侧是一个暗河的入口,眼看两人快要被冲进里面时,她毫不犹豫的把衣袖内的银色丝带抛了出去。丝带缠绕在了入口旁的一棵树上,但快速水流,还是把两人冲了进去。

    没想到洞口里面竟是垂直的,楚灵瑶一手拉住陈应彦,一手扯着丝带,就这样被挂在了半空。

    水流倾泻而下,形成了一个瀑布,两人悬于瀑布旁边。四周山石都离他们很远,下方深不见底楚灵瑶抿起嘴,死死抓着陈应彦没有放手,就算手掌已被丝带割裂,血渗透丝带流了出来。

    刚巧此刻,一直昏迷的陈应彦睁开眼睛,他抬头看了看楚灵瑶拉着他的手,又转头看了看四周,虚弱的开口,声音却清晰道,“你放手吧,你一个人可以上去,如果不放手,我们两个都要死!”

    头上微弱亮光勾勒出楚灵瑶的剪影,她的眼里写满倔强,道:“你不能死!”

    没有听到回音,似乎刚才说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陈应彦重新闭上眼睛,空气里又只剩下水流声。绝境中,楚灵瑶把嘴唇咬破,也不清楚自己这样支撑了多久,终究体力不支,和陈应彦一起掉落进无边黑暗中。

    春意盎然的小院里,水玲珑正执笔练字,阳光点点,散落在洁白的宣纸上。

    看着全身心都散发着快乐情绪的水玲珑,在她身后的知书也欢愉起来。自家主子的习惯她知道,真欢喜的时候才会这样。

    墨在白纸上飞舞,担的是心情舒畅,正在水玲珑写的起性时,知画却一脸惊慌的跑了过来。

    “娘娘,王爷出事了!”

    笔霎时停住,墨缓缓滴落纸上,水玲珑呆住,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继而把笔甩在桌上,墨水四溅!

    “奴婢也是刚刚听说,堤坝被炸,王爷被大水冲走,下落不明!”知画答道。

    啪!知画话音刚落,水玲珑扬起手就狠狠的给了她一耳光。继而目露凶狠,“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王爷!”

    知画捂着脸愣住,低头跪在地上,“奴婢没有胡说,闻一刚刚已经调动了慕亲王府的全部力量沿河去找了!奴婢还打听到”知画一颤,跪着退后一步,头低的更低了些,才又说道,“王爷被大水冲走的时候已经中了暗箭,恐怕,恐怕是凶多吉少!”

    水玲珑脸色煞白,良久才像是想到什么,叫道,“备车!”

    碑州城内一处酒楼雅间内,仪表俊逸的刘长卿正在默默自斟自饮。酒楼里空空如也,乔装后的侍卫在楼下阻拦住所有想进酒楼的客人,直到,水玲珑的马车停下,早就得到命令他们,把她一人放了进来。

    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水玲珑进门,刘长卿嘴角发出一丝冷笑。

    “什么风把水侧妃吹来了?”刘长卿喝下一口清酒,明知故问道。

    水玲珑没有言语,而是几步走近桌子,拿起一个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白玉的酒杯和地面相遇,顷刻化成碎片。

    “你骗我?!”水玲珑眼里溢满恨意,“你说只要她一人的命!”

    满目都是嘲讽的看向水玲珑扭曲的面容,刘长卿嗤笑出声,“如果英才馆的馆主足够聪明,会被人骗到吗?”

    闻言,水玲珑有些踉跄的后退两步。刘长卿出口的这句话,已经把她的骄傲击得粉碎。是啊,是她太傻,被妒意冲昏了头脑。刘家人什么时候能放过,要陈应彦命的机会!

    见水玲珑的神情逐渐有些癫狂,刘长卿放下酒杯起身,几步踱到她身前,直视她的眼睛,缓缓说道:“这次本公子用了相思铃,想必,水侧妃听说过此物。”

    水玲珑面露痛苦转头,不想让刘长卿说下去。

    刘长卿哪里不知,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想说,“相思铃只有对动了真情的人才有效果,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捂住心口处,水玲珑大口喘着气,慢慢坐在地上,想阻止心底泛滥的酸涩。

    低头见她如此,刘长卿口气里满是鄙夷不屑,“我要是你,现在应该避嫌,毕竟这次行动能够这么成功,还是因为有侧妃你的情报。哦忘记告诉你,”稍顿一下,他缓缓俯身,靠近水玲珑耳前说道,“我在箭上涂了剧毒,他必死无疑!”

    听他如此说,她骤然转脸盯着他的眼眸,面前的男子明眸皓齿,看在她眼里却像魔鬼。美丽的面容又是一阵扭曲,不及思考,她扬手就想朝着他的脸打过去。

    手还没落下,水玲珑的手腕就已被刘长卿抓住。接着,他狠狠甩开她的手,冷冷直起身,走了出去。待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水玲珑疯狂的尖叫声从雅间传来出来,在这空荡的楼里特别刺耳。

    “不趁着这个机会杀了她吗?”身后人不解。

    “留着也许有用。”淡淡说完,刘长卿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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