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明晓把院后的家禽喂好,卫生打扫完,独自往山中走去。
她提溜了个大袋子在山下徘徊,爬上略高的土坡还能看见蓝色硅晶板,眺望半晌又爬了下来。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就是想看看。
明晓本想上山继续装红外相机,但攀崖有危险,不能一人出行。
她就拿着小锄头横竖挖点野菜喂鸡,随后便看到许疼提溜了更大的袋子往坡上爬。
许疼满头大汗看到明晓,眼睛一亮:“阿姨!”
自从给他买过吃的,熊孩子便变得十分热情。明晓掏掏口袋,摸出两块奶糖递给他,许疼还客气地摇头,明晓直接解开糖衣塞进他的嘴里。
小家伙嚼着奶糖开心得不行,小手一挥:“走阿姨,我带你挖。”
明晓说:“你能叫声姐姐吗?”
许疼:“好的阿姨。”
许疼真不愧上山下河滚泥巴长大的孩子,他轻车熟路带着明晓进山挖菜。明晓看着远处一派葳蕤,云下的雪山泛着白光,俨然一副岁月静好,万物皆美的盛景。
她拿出手机坐在草地上,开始拍叶子罅隙间透下来的光。
随后画面转到一边,恰好有株小草。
许疼顺道看了过来,见明晓正要摸那株草,连忙出声制止:“那个有毒!”说着便走了过来,在那株草身旁蹲下,指着细长的叶子说道,“这是虎掌,又叫天南星,它不仅根茎有毒,有些人皮肤碰到叶子还会很痒呢。”
明晓拿着手机,将镜头聚焦,似乎还有些不相信,她问:“你怎么知道?”
“李时珍说的呀。”许疼煞有其事地开始讲解,“李时珍就是因为虎掌才修改的《本草纲目》。”
“哦?”
“有味叫漏篮子的药也叫虎掌,有人把漏篮子用成了天南星,所以李时珍才决定把《日华本草》修改,变为了后来的《本草纲目》。”
明晓颇为诧异地看着许疼,一个小学二年级的熊孩子,竟然也懂中药。明晓就问他听谁说的,许疼兴致勃勃咧嘴:“就是那天你喝醉十六个小时没醒,给你看病的中医爷爷说的。”
明晓脚一麻,手机掉到了地上。
明晓严重怀疑许疼是故意埋汰自己的。
两人顺着山道走,许疼还给她摘了很多小绿果子吃,说山中很多漂亮东西都有毒。明晓拿着手机跟在后面拍,顺口往嘴里扔了个小果子。
牙齿咬破果浆,甜中带酸,回味还有些苦涩。
她认认真真地嚼完,发现许疼停下脚步仰头端详着自己。
“怎么了?”
“姐姐你刚才吃的那个就有毒。”
“……”
明晓上一次的无语还是上一次,三分钟后,她大着舌头揪着许疼的领子:“呦吐特的古紫泥个无嗤(有毒的果子你给我吃)!”
许疼哎呀呀的:“我说了果子能吃,但有毒啊。”
明晓呜哇呜哇又说了很多,大抵意思是“既然有毒为什么还能吃?你语文是不是体育老师教的,我手撕熊娃娃一手一个你信不信”诸如此类。
许疼委屈了,用那双清纯无辜的眼神望着她。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阿晓。”
明晓苦着嘴回头,就看到停在半坡处的宋眠。宋眠抬起眸,看着明晓攥着许疼的手一松,小家伙滚到了地上,利索的爬起来喊人。
“哥哥,姐姐没有打我。”
明晓将唇抿成一条线,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眠就是来找明晓的。
乔丽藩怕耽误工作进展,想请宋眠协助明晓进山,把最后的两个红外相机给装上。宋眠去了保护站没见人,就上山来寻,果然碰见了她……正在手撕小孩。
明晓半句话都说不清楚,想要拒绝也没法。
她只能阴阳怪气地哼了声。
许疼生怕宋眠不知道她中了毒,揪了两片叶子递给明晓,很大声说道:“姐姐快把这个吃掉,嘴就不苦了。”
明晓别扭的闭上嘴,转身就走。
许疼提溜两个大袋子跟在身后追,喊道:“姐姐,姐姐,姐姐呐。”
姐姐个大头鬼。
明晓的脸都丢尽了。
宋眠拦住她的去路,低头问着:“怎么了?”
明晓依旧闭嘴不言。
谁知道宋眠直接捏住她的下巴,她挣扎了一下,瞪着水滢滢的眸子。
下巴被宋眠抬起来,然后仔细地翻看,如同看什么宝物一般。明晓看着近距离的这张俊脸,屏住呼吸,真是太窘迫了。
许疼此时追了过来,举着两片发绿的叶子说道:“姐姐吃了有毒的果子,舌头麻了。”
宋眠好看的眉头一皱,他轻声说:“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伸,伸,伸舌头?
明晓简直心如死灰,伸什么舌头,直接割了吧。
她的下巴还被宋眠捏在掌心,动弹半分就被板正。
“阿晓。”
宋眠的声音就像蚂蚁一般,把她的心头弄得酥酥痒痒。都说美色误人,何况两人之间又有那么深的渊源,明晓移开目光不看他,更不伸舌头。
突然,宋眠捏着脸颊的指尖发力,明晓唇瓣分开,她下意识张口说话,吐出了舌尖。
舌尖的颜色如常,没有大碍,宋眠接过许疼的叶子,吹了下,上头也没有什么灰尘,他只是心细。
那片叶子便含在了明晓的唇间。
宋眠凝视她发红的唇瓣:“咬一下。”
明晓咬住叶子。
口齿间顿时弥漫出清新的味道,是野薄荷。特殊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宋眠轻轻动了下鼻翼,喉间顿然滚了滚。他本注视明晓的目光退了退,移到旁侧的植物上。
宋眠松开了手,这下换明晓不让了。
她将薄荷草嚼碎咽下去,静听山风,顺着光去看眼前的男人。
宋眠站的位置偏奇,他身后就是松软的草地,不知为何,明晓当下生了邪念,她为什么有点想抱着这个坏男人滚下去。思维冲动之后,她冷静下来。
明晓伸出指尖,嫩白纤长,戳在宋眠的心口。
她用力推了推。
叫他一人孤独寂寞地滚下去。
可宋眠未动,仿佛是块石墩子屹立不倒,他深色的眸子默默地盯着明晓,显然知道她在做什么,又不太明白为什么。
明晓冷哼哼,大着舌头说:“滚去……”
宋眠闻声眸光微变,他突然抓住明晓的手,往怀里一拉:“你说什么?”随后在明晓惊愕的眼神下,抱着人往后一倒,切切实实顺着草被滚了下去。
温柔如同月亮高悬的那夜。
心慌就是眼下紧紧相拥的时刻。
草坡不高,很安全。
但明晓的心跳快要破开身体,爆裂出来。有些邪念只敢暗自揣度,可有些人,却是一腔孤勇,都要够上天上的月亮。
明晓晃得七荤八素,她只管死死抱住宋眠,生怕小命不保。
可哪有悬崖,有的只是跌宕起伏的情意。
先前那句滚,不是滚,明晓说的是“过去”。
但这解释也很苍白,毕竟是她先动手在先。
宋眠保护着她,于身下勾了勾唇,那抹笑意很淡,几乎瞧不见。他像是给明晓台阶,抱歉说道:“手滑,不好意思。”
明晓无话可说。
坡道上本认认真真开始挖菜的许疼冒出头来,很是单纯问道:“哥哥,姐姐,你们抱在一起要做什么?”
眼下草地,这一双人,着实有些撒野了。
明晓那晚捧着手机看,莫名想笑。
许疼今天挖的所有野菜都给了她,明晓想给些东西做回馈,小家伙还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姐,我帮你挖菜,小鸡长大了能不能给我一只,我爸爸身体不好,想给他补补。”
“可以,再给你一只鸭子和大鹅。”
得到了明晓的承诺,许疼开心的要飞起来,甩着宽大袖子欢快跑走。
明晓看着视频中许疼稚嫩的脸庞,不禁有些惆怅之意。她将拍摄的视频发在自己许久未用的社交账号上,点了三个爱心。
因为很久没有上线,她想起什么来,随后偷偷地去翻广西西和云南南的账号,广西西的账号在大学时期就已经停更,只有云南南的,每年有两次动态。
这两次动态,一次是明晓生日那天,然后是广西西生日那天。
明晓关掉手机屏幕,不再翻看。
她想起某一年,三人黑灯瞎火跪在寝室中,凳子上摆着从网上购买的劣质关公,举着手指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三人顿顿,齐齐说道,“暴富。”
自此以后,就是患难与共的姐妹。
时隔多年,却天各一方不知归处。
明晓的钢筋铁骨冷心肠,也是离开了她们才练就而成。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总想要去闯荡世界,去爱想爱的人,可世界多么复杂,爱的人更是难得。
回过头来,只剩满目荒唐。
明晓已经不再奢求什么,就任这世界多变,横竖一无所有。
第二天宋眠来得很早,昨晚即便拒绝了,他也会坚持。
他一向就是这样。
明晓整装齐全,坐在院子中一副被迫接受的样子。
宋眠从车上下来,脚踩一双驼色户外靴,裤口扎得很紧,行动间显得双腿格外修长。他收拾后备厢的时候隐约露出了腰腹,上衣略显单薄。
明晓沉默地将背包放在后面,再沉默地看他一眼。
试图做最后的反抗。
宋眠似乎没有感应到,顺手将外套拉链利索拉起。
车子行驶到山下,两人要带着装备徒步进山。明晓认为宋眠没有野外经验,便走在他的前头。直到开始翻攀断崖的时候,明晓对他叮嘱:“要小心。”
随后便分析起环境、风力、方向、重量……
宋眠在她身后紧了紧背包的带子,认真回应一句:“好的。”
紧接着,就见他拽着倾斜凸显的树根,双脚一蹬轻巧翻上了崖壁,随后拿出匕首割断眼前的藤蔓,只听嗖的一声,断裂的藤蔓飞速压下所有遮挡视线的杂物。
宋眠踢走脚下的石子,回身冲下坡的明晓伸出手去。
刚分析到风力的明晓:“……”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