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冷嗖嗖的北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出发,穿林海、跨雪原,横扫沙漠与丘陵,马不停蹄、气势汹汹地扑向中原大地。它,带来了降温,带来了沙尘,带来了萧杀的气息。
穆一星伫立在宽阔的操场上,宛若一尊雕像,背着手迎风站立,任由寒风吹拂面颊,任由沙尘钻进头发。
他,注视着西北的天空,望着那昏暗的浮尘,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秋去冬来,寒来暑往,四季轮回,周而复始。
自然界能轮回,人生不可能轮回;
自然界能永恒,人的生命不能永恒。
人生如同飘荡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不知何时风起云涌,经受惊涛骇浪;
不知何时拨开云雾见青天,享受那“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的惬意。
穆一星忘记寒冷,忘记忽而卷地的沙尘与跳动的落叶在身边盘旋。
他把沙尘当成缠绵的柳絮,把落叶当成留存芬芳的hua瓣。
冬去春又来,花落花又开。
梦里桃花一片红,人生不过一场梦。
他心中的桃花一直盛开,美好的憧憬一直在他心灵深处摇摆。
他总是习惯于守侯第一个春天,而对第二个春天弃之门外。
他的梦只想献给第一个春天中的第一株桃花,他要百般呵护并且拥有她。
冬天既然来临,春天就不会太远;
梦想既然酝酿,就不准备放弃。
他扭身望着操场西侧的花园。
那个面积不大的池塘,明天可能会结一层薄冰;
那座用怪石搭建的假山,目前肯定尘土满面;
那片茂密的小竹林,或许会飘落一些失去生命力的老叶。
“落叶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竹子虽不是花,但它的品格、气质和生命力都令世人赞叹;落叶虽说失去了生命,但它乐于奉献的精神已达到永恒。
又是一阵风呼啸而来,虽未至身前,却先声夺人。他本能地背过身去,直觉后背沙沙的一片响声。
一刻钟前,他信步到操场,观看同学们打篮球。他不会打,只是爱看,尤其喜欢看投掷三分球。他觉得投中三分球才算有球技、有观赏价值;拦截、抢断、盖帽等动作粗鲁,甚至有点儿野蛮,他不喜欢。
正在他观战饶有兴趣的时候,风乍起,来势迅疾,霎时同学们“卷帘朝散”,各奔东西。
他是故意留下来的,就好像是为了迎合王小莉的话,故意显得与众不同吧!
他自从上次在小竹林无意间听到陶兰与王小莉的对话后,总是心事重重的。
他既然摸不清陶兰对自己的态度,就锁定不了追求的目标,就把握不住今后努力的方向。
他想冷静地思考,但总也冷静不下来;
他想弃陶兰而选王小莉,心又有所不甘;他想主动出击,伺机与陶兰说话,事到临头又畏缩不前。
他恨自己,但又找不到一个真正恨自己的理由。
有个著名的伟人曾说过:“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看来,他只是会背几条格言而已,根本就没有切身体会到理论的精髓。
他周身的血是热的,所以头脑也是热的;头脑发热,思维就不可能冷静。
他想借助寒风使自己冷静下来,但头脑未得到冷却,身上却一阵阵打哆嗦。
他不再多想,赶紧拍拍身上的土,拉拉衣襟,缩着脖子,迎着忽大忽小的寒风向宿舍楼跑去
穆一星刚一推开宿舍的门,一位躺在chuang上看书的同学就欠起身子对他说:“跑到哪儿去了你?王老师刚才来过,让你晚饭后到她那里去一趟,不要上晚自习了!”
“哦知道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她没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这位王老师是他们班的班主任,祖籍本h,毕业于某师范大学中文系语言文学专业,在职研究生。担任他们班的大学语文课,兼任学校校刊《萌芽》的副主编,很有文学造诣,曾在全国几大文学刊物上发表过诗歌、散文、短篇小说和文学评论。
穆一星很是崇拜她。
她找他究竟何事,大风小气的,还要亲自来,派个学生来不是更好吗?
晚饭后,大风虽未止息,但在教学区和生活区并没有像操场那样沙尘扬起。
穆一星登上教工宿舍楼,敲响王雅琼的门。
开门的人竟是陶兰!他颇感意外。
“请吧,穆一星!”她微笑着,表情自然。
没想到她会在这儿,没想到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她的第一次对他说话,既不浪漫,又缺乏jiqing。但不知为什么,单是见到她,而且是如此的近距离,竟让他心跳不已,一时没找出一句合适的语言。
他尴尬地笑了笑,终于憋出一句:“你你也来了?”说完这句哆里哆嗦的话,他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zuiba。
“别站着了,坐下吧!”王老师很和蔼,从他一进门就含笑注视着他,“今天太冷,你穿得有点单薄。王小莉,给穆一星倒杯开水,暖一暖身子!”
穆一星这才看见坐在chuang上的王小莉,还看见一男一女另两位同学坐在chuang边的椅子上。
男的是他们的班长,女的好像不认识。
王老师待穆一星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才指着那女子说:“这是我妹妹——刚才我对他们已介绍过——叫王雅琴,在上大二,是你们的师姐,学校学生会宣传委员,负责校刊《萌芽》的编辑整理工作。”
穆一星点点头,现在他已平静了许多,捧着王小莉刚送过来的水,打量这位王雅琴。
她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红通通的一张圆脸,眼睛很大,眉毛细长,短发,棕黄,可能是焗的油。长得像她姐,但比她姐显得青春靓丽多了。
“我今天找你们来,主要是想商量一下咱们班创办班刊的事。其实你们早就知道,别的班已经走在我们前头了。”王老师扫视大家一眼,接着说,“刊名我已经想好,叫《晓荷》怎么样?”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小荷这名字取得好!”穆一星一下就说出了杨万里的著名诗句。
他有点儿奇怪,因为在班上他从来也不主动回答问题的。今天是怎么了?他偷看一眼陶兰,见她正注视自己,忙把眼光移开,移到王雅琴脸上,她似乎没听见他的发言,目光聚焦在姐姐的脸上。
“穆一星说得对,我就是根据这句诗想到的刊名。不过,我把“小荷”的“小”改为“拂晓”的“晓”,我觉得这样改有些新意,不落俗套。你们认为呢?谢冰,你是班长,你说呢?”
“行,行,我看行!王老师就是高明,除了您,我看谁也取不了这样好的刊名了。好,好,真是太好了!”
这个谢冰,怪不得能当班长,原来小zui儿如此之甜,阿谀奉承算是到家了。
穆一星斜睨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好笑。
“你们也都说一说。”王老师微笑着征求大家的意见。
谁也没异议,刊名就这样定了。
后来就谈分工。
王老师自然是主编,谢冰被推举为副主编,穆一星、陶兰、王小莉是编委,王雅琴不是本班成员,自告奋勇地当了个顾问。
然后又商量如何设计栏目,如何征稿、组稿,如何向班内发行等一系列问题。
直到快下晚自习的时候,所有问题才基本搞定。
王老师说,明天晚自习时,由她亲自向全班同学宣布有关建立班刊的事。
四人从王老师家出来,感觉外面的风小了许多,但气温显得比白天冷多了。
走到女生宿舍楼前,陶兰说:“穆一星,听说今天下午课外活动时,你独自一人在操场上观察大风袭来的冷酷景se。你真够可以的!”
这是她今天对他说的第二句话,不论这是在表扬他,还是讽刺他,都使他仿佛怀揣一个热水袋,感到异样的温暖。
谢冰呆呆地望着他俩,灯光照耀下的那张脸似乎很不自然。
那个王小莉,拉着陶兰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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