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时值农历十一月十四。
月朗星稀。
那大大的月亮踩着院墙,窜上光秃秃的杨树梢,然后悄然爬上教学楼的楼顶,向校园洒下了一层淡淡的清辉。
穆一星像往常一样,穿着那件绿se的棉大衣,匆匆地走向王雅琼的家。
王雅琼家灯光如同昨日,亮如白昼。
王雅琼果然不在。
王雅琴坐在主人的位置上,正在白纸上画着一个图案。
穆一星知道,她画好后,将要把它垫在打字蜡纸下面,让图案的轮廓透过来,然后循着轮廓刻画。
他突然想起昨晚这姐俩给他量xiong围的事,一股暖流顿时涌上心头。
屋里已有几人投入了工作,其中一人就是甄二记。
甄二记同学身材高大魁梧,像个篮球队员;面色黑润透亮,冷不丁一看,就像一个刚从地下巷道走出来的煤炭工人。
别看她长得黑,但眉清目秀,摸样并不丑。
据了解她的人介绍,她家住在贫困山区。
那里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穷山恶水。
贫瘠的山包包上长着稀疏的杂草树木,每棵树都显得瘦骨嶙峋,极少有粗壮挺拔、能够成材的。
村里一顺儿的矮草房稀稀拉拉地建在山坡上。
那些矮草房简陋得不敢养牛,生怕牛发起牛脾气来,用犄角顶垮土坯墙。
山上无清泉,村里没水井,喝水要到山下三四里地的一个村庄去挑。
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一年洗不了几回澡。
农作物以玉米高粱大豆为主,因缺水灌溉,只依靠天公降雨,产量微薄,村里人每年都要经过政府的救济才能度日。
但就是这样一个贫困的小山村里,竟破天荒地走出了一位大学生——甄二记!
这不能不使人对她刮目相看!
穆一星亲切地与甄二记打着招呼。
他非常尊敬这位师姐,也非常佩服她的励志精神。
他觉得她有着农村人的质朴和豪爽,也有着城市知识女性的高雅内涵。
她落落大方、平易近人。
他在她面前从没感到拘束过,虽然他同她谈话时间也不多。
她正用行楷字体刻写她自己写的那篇稿子。
她笔力遒劲,非常适合她自己所写的那种大唱青春赞歌的内容。
她见穆一星正端详她刻的字,扭头笑了笑:“你看这样刻写还行吗?”
“挺好,挺秀气,挺美观,挺有气魄!”
穆一星如是说。
“净捡好听的说——说说有什么毛病吧!”
“毛病?还真看不出来。”
“我这是第一次用打字蜡纸刻板。上高中时,帮语文老师刻过复习资料,用的是那种薄薄的黄se蜡纸,下面垫着刻字专用钢板,用劲把握不好就刻透了,印出来后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心里忒别扭!”
“哈哈,要不怎么谁也不使用那种蜡纸了呢”
王雅琴走过来,递给他两份稿件:“这是你的任务。来晚了不马上干活,还耽误别人!”
穆一星看了看稿件。
一份是昨天他修改过的陶兰那篇描写野花的散文;
一份是贾芸写的一首诗。
他向里间张望一眼,陶兰和王小莉还没有来,占据她们通常位置的是谢冰和贾芸。
贾芸长得很白净,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小白脸儿,但模样一般,薄眼皮,小眼睛,眉毛疏淡;好在戴着高度近视眼镜,还能遮几分丑。
另外,他身材比较矮小、清瘦,顶多一米六的样子,小巧玲珑的,比较讨人喜欢。
但他有点儿个xing,不爱交际,不爱活动,只爱看书,这一点类似于穆一星,但远不如穆一星人缘好。
而就是这样一位接近书呆子的人,却同谢冰非常要好,天知道这是为什么。
穆一星只冲王雅琴“嘿嘿”两声,便拿着两份稿件走进了里间。
这个里间他还从未进去过,他觉得那应该是王雅琼与王雅琴的卧室。
姑娘的卧室哪能随便进去呢?
但是这回他还是走了进去,因为谢冰和贾芸已经在那儿了。
里间的摆设比较简单。
靠西墙有张木质单人chuang。
穆一星觉得应该摆张双人chuang才对。
单人chuang的褥子上罩着一条印着玫瑰图案的chuang单,chuang单上放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一块绣着鸳鸯图案的枕巾盖在枕头上。
看到鸳鸯,他突然就想起了《长恨歌》中“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的诗句来。
同时他又想,既然“衾寒”,为何不把外间的另一张单人chuang移过来并在一起呢?
难道姐俩在一起睡有何不方便吗?
夏天独睡是图凉快,冬天独睡也图凉快吗?
挨着chuang边靠着北边窗台的地方有个chuang头柜,chuang头柜上方有个插座,插座连接着一个简易的台灯,台灯此时被移居到东墙的一张办公桌上,办公桌前坐着刻板的是谢冰。
谢冰右侧的另一张办公桌前歪着头刻板的就是新入选编委的“假作家”贾芸。
贾芸右侧是个书架,每层都摆满了各种图书。
屋子南窗下面摆放着一张课桌——可能是今天临时放的——课桌上放着一个台灯。
穆一星拉开电灯,拿了一张打字蜡纸,开始刻写陶兰的稿子。
10分钟后,陶兰和王小莉才到,每人托着一摞作业本来到里间。
陶兰一进来就说:“嚄,抢了我俩的地盘了!”
谢冰扭身说:“什么叫抢?这叫‘换防’!你们女士打前沿,我们男士催后阵,各得其所。哈哈”笑完才认真地说:“你们人多,正好外间桌子也多!”
陶兰看看没啥地方,就把作业放到了chuang上,王小莉也跟着放下了。
王雅琴大声说:“你俩赶快出来领‘战斗任务’!今天我是总指挥!”
穆一星只要专起心来,刻写的速度就很快,不到四十分钟就把陶兰的稿子刻完了。
蜡纸的右下角还有几行空位置,留待王雅琴搞装饰。
他把刻好的蜡纸拿给外间的王雅琴看。
她接过来扫了一眼说:“你这家伙还真够麻利的!这么快就完成了多一半的任务。”说完就它放在了一边,埋头刻画一份稿件的图案。
他侧目一瞧,见她画的是一棵垂柳,树干已经画完,那些枝条也勾勒得差不多了,图画虽简单,但垂柳的神韵已被表现出来。
他啧啧赞叹一声,就要回里间。
她说:“先别走,等我画完!”
片刻,她完成了任务,伸了一下懒腰,然后说:“走,到门外,我跟你说件事!”
“屋里说不行吗?外面好冷的。”他扫了陶兰和王小莉一眼,犹豫着。
“屋里说话干扰他们刻板,出了错误你负责呀!”
出了房门,他们靠在了走廊最西侧的栏杆上。
穆一星问:“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悄悄攥住他的一只手说:“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生日?你不是整比我大半年吗?11月16日。对不对?可今天都12月24号了。”
“你说的是阳历,我说的是yin历;我过生日从来都是按yin历过的。你查查日历,看看1996年12月26日是不是yin历十一月十六?”
“既然你过得是yin历生日,那我就不用查了——你不定查了几遍了呢到时我一定去!”
她没说话,又把他的另一只手拉过来,放到xiong前使劲儿掐了几下。
她的指甲很尖,穆一星疼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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