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穆一星和王小莉。
一个多小时后，上行火车已经停在了n县火车站。
露天站台。雨还在下，但小了很多。
下车的旅客以手或包当伞，脚不沾地地向候车室方向跑。
候车室里，穆一星和王小莉并排坐着，他们的衣服淋湿了一小半。小莉用手抹了抹打湿的斜刘海，低声说：“哥，到我们家避避雨吧。我家离这儿不远。”
“你家在哪儿？”
“n县水泥厂你知道吧？我家就在水泥厂的家属楼里。”
“哦，不去了，走不到半道儿身上就淋湿了。还是改日吧，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再等会儿吧，说不定这雨很快就会停下来呢。”
“就是停下来路也不好走啊！再说，停下来后不定哪会儿又下起来呢。”
“没事儿。雨下得小时就快步走，大了就找地方避一避。”
“待会儿雨小了我去给你买把雨伞吧。”
“不用了。”
“要不，我去给你雇个三轮吧——你看候车室外停着好几辆呢。”
“不必了。我喜欢走着回家，上高中时，每到学校放假我都是走着回去的。”
小莉见他再三推辞，心里有点儿难受。嘀咕道：“你家离这儿有二十多里吧？”
“是的。不过我走得快，顶多俩钟头就能赶到家。”
“太远了……盖淑红家也在农村，但比你家近多了。”
穆一星一听盖淑红的名字，忙问：“她放假没有？我好像有半年没见到她了。”
小莉说：“前天傍晚她去找我们玩儿，说是下礼拜才放呢。她好羡慕我们呢，说我们上学不紧张，假期长。她还说，赶到一块儿放多好，我们可以搭伴儿走。”
“……她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干不了重活，生不了气，养着呗。”
“等她放假后，我们抽个机会看看她母亲好么？”
“好啊！咱们结拜一场，都是亲人了，早该到大姐家看看了。”
“要去最好结拜的人都去，少一个人不太好。”
“哥，你在想着陶兰吧？她可能来不了，她爸爸不喜欢她出远门儿；我和她这么好，她至今也没到我家来过。”
“陶兰的爸爸真是个死脑筋，冥顽不化，如果不放心，他可以开车送她来嘛！”
“哥，我有种担心，明年我们毕业后，陶兰很可能留在市里，那以后我们三个就更难凑在一起了。”
“有聚就有散，离开谁都能生活，社会自然规律，就是两口子还有分居的时候呢。”
“哥，毕业后你争取分到n县城里吧，最好……最好跟我分到一个学校，那样，我们……我们就不容易分开了。”
王小莉的意思穆一星再明白不过，心里翻了个白眼，淡淡问：“你能保证你分到城里么？”
王小莉两眼放出希望之光，热热道：“差不多吧。我爸爸和教育局的局长常在一块儿喝酒，是那位局长首先提出来的，说是分配时有他一句话就行。”
“你爸爸面子不小啊！”
“具体情况我也不大了解，光知道咱们县绝大部分学校搞路面硬化，用的水泥全是我爸爸厂里的。”
“哦，我知道了，他们这是——用一句经济术语概括——‘互利共赢’呀！”
“对，对，互利共赢。哥，你想留在城里么？你要觉得有困难，我可以跟我爸爸提一提，让那局长也把你考虑进去。”
“到时候再说吧，离毕业还差一年呢，着什么急？”
“等毕业再考虑，恐怕……恐怕太晚了吧。”
“晚是晚了点儿，但有什么关系呢？顶多把我分到老家去。我们李家营乡中学条件虽然差点儿，但离我家近啊！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随时都可以照看父母的。”
“哦，原来哥是这样考虑的……对了，你那个表姐江美丽在毕业离校前还向我打听你来呢。”
“哦？她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呢，她打听我什么？”
“她说你兼任了《萌芽》的散文编辑，很可能留校。”
“留校？呵呵，你看看，我有这个资格么？我像能留校的人么？那些留校的人可都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人啊！”
“在小妹的心中，哥永远是个出类拔萃的人……你比王雅琴强多了。”王小莉恭维了一句。
穆一星问：“你确信王雅琴一定能留校？”
小莉说：“我看差不多。哥你想想啊！别人都去实习了，唯独她留在编辑部，这不是明摆着想留在那里吗？再说，王老师在学校好歹也是个头头儿。俗话说，衙门里有人好办事啊！”
“你不懂啊！”
穆一星说完这句话，突然想到自己身份已经改变了。由于和王武的关系，他现在已经是王老师的弟弟了，虽说不是亲的吧，但跟亲的又差多少呢？
不过，他又想，大姐安排亲妹妹可以，因为老校长知道她们的关系，容易让他接受，但他穆一星算哪棵葱啊！根本不值一提。
难道去找谢冰吗？让他跟他爸爸打个招呼？拉倒吧！他把陶兰都抢走了，我还恬着脸求他？那也忒不值钱了！
小莉说：“我……我还以为哥不想留在县城，是想留校呢……”
“留校？谈何容易！我是个恋家的人，家是我永远的港湾和归宿……慢慢风尘路，何处是尽头？难离故土难忘家，一步一回首。故乡明月好，相别已太久。儿行千里终思归，莫把泪儿空流……”
“哥，你哼唱的是什么歌呀？我听着熟悉极了。”
“呵呵，这是戴r的《还是家乡好》，曾经是燕京电视台主播的《东zh动物乐园》里的片尾曲。”
“哥，我非常喜欢这首歌，你能把它唱完么？”
“我就会唱这几句呀！你要是喜欢听，我再把这几句唱一遍吧！”
“好……”她把头慢慢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微微晃动着身子。
等他唱完，她把头抬起来说：“我想起来了！今年7月1日庆祝香港回归时，付隽在台上唱的就是这首歌。”
穆一星不无感慨地说：“也难为她了，这可能是她毕业离校前唱的最后一首歌了。”不知怎么，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背，那合谷处“爱的记号”几乎看不出痕迹了。
小莉说：“哥，听你唱得很有感情，看样子的确恋家呀！”她见他不说话，只把眼睛望着窗外，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柔声说：“将来如果你真的不想来城里，那我……也想跟你一块儿到李家营乡中学任教。你说行么？”
“到时候再说吧……还有一年呢。一年虽说不长，但也存在着许多的变数，有些事我们左右不了。”
“凡事都得靠自己——我想听听哥的意思，你愿意跟我在一个学校吗？”
“呵呵，我愿意。”穆一星说着，使劲儿攥了攥她的小手。
外面的雨越来越小，渐渐变成零星小雨。
他俩来到外面。
那些三轮车已经陆续载着人开走了。部分旅客以步代车，奔向四面八方。
“哥，你还走么？到我家坐坐吧。”
“今天晚了，我再不走，天黑以前就赶不到家了。”
“哥，你看！对面有个小旅馆儿，里面肯定有电话。我去打个电话，让我爸爸开车接我一下，顺便也送你一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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