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润上前了半步, 在苏不语惊呼出声之前,弯下了腰。
冷冰冰的青年呼吸格外灼热,就在他俯身的那一瞬, 呼出的气喷在苏不语的小腿上。
苏不语颤抖得愈发厉害, 不仅仅小脸通红,便是连小腿也泛出淡淡的粉色, 如同上等的芙蓉玉。
女子身上独特的幽香跟着袭入裴景润的鼻间门,他的眸色愈发深沉。
裴景润停滞了一瞬,迅速捡起睡袍,披在苏不语的身上。
只是动作再快,终究是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肩膀,女子的体温似乎天生便比男子低一些,裴景润指腹下的凝脂微凉,却像烫到了他一般, 他极快速地收回了手指。
只是这位一贯矜持的少司令并不知道绸缎丝滑, 能从苏不语身上滑落一次,便能滑落第一次。
裴景润似乎没有料到刚刚披上的睡衣会再次滑落,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狼狈, 愣了几秒选择转过身去, “你把衣服穿好。”
背后似乎穿了一声轻笑, 裴景润浑身僵住, 冷白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懊恼之色。
苏不语看了一眼裴景润发红的耳廓, 点到为止,穿好睡袍, 小声说道:“少司令,我好了,你……”
裴景润回头看向她。
苏不语羞涩地低下头, 像是缓解尴尬,她伸手将垂下的青丝挽到耳后。
裴景润的喉结跟着动了一下,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他却觉得苏不语做出来的与寻常女子不一般的韵味。
他撇开视线,去穿回那件染血的军装,冷声说道:“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若是透露出去了……”
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把狠话说出口,开门疾步离去。
已经过了子时,裴景润回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却开了窗,望向天上的月。
阳春三月的夜恰到好处的温和,夜风伴着月华,有些像苏不语的声音轻轻柔柔,那样的声音若是唱歌应当是极好听的——
裴景润却觉得很是烦躁,他拿出床头柜里的烟,那是别人送的,他平日里很是自律,并不抽烟,然而今夜他却不想克制,大抵是想通过放纵忘记一些事。
他点燃了一支烟,抽得有些不大熟练,烟草入肺引得伤口作痛。
裴景润的眼睛却异常清冷,再望向天上月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了。
早晨起来的时候,苏不语正遇到裴景润出门。
俊美的青年穿着笔挺的军装,眉眼冷峻,一丝不苟,便连最上面的风纪扣也扣得严严实实,端的是禁欲矜贵的模样。
苏不语低着头轻轻唤了一声:“少司令。”
缠绵悱恻,如唤情人。
裴景润却是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目下无尘,比从前还要冷些。
苏不语似是有些惊讶,又似乎有些难受,微微颤抖了一下,但终究没再开口。
裴景润依旧是深夜回来,却见苏不语半掩着房门、亮着灯光,似乎在等一个人,他没有多做停留,径直朝三楼走去,走到一半听到木门发出“咯吱”声响,他才停下来回头。
苏不语站在门口,朝着楼梯的方向看过来,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精致的脸上,显得尤为柔和。
为了避免昨日的尴尬,苏不语到这个时候仍旧穿着旗袍,然而裴景润却很难不去回想昨日的春光。
他没有招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门。
裴景润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只是他却睡不着,推开窗户,今夜却是乌云遮月,仿佛像是存心为他拒了月亮。
他又点了烟,微弱的星火在一片漆黑里忽闪忽灭。
苏不语一连为裴景润留了三个晚上的门,等到第四天裴景润经过的时候,她的房门已经关的严严实实,门内也没了留守的灯光。
这是裴景润要的结果。
只是他却终于在门前停留了下来,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隔日清晨,苏不语又碰到了裴景润,青年依旧从头到尾一丝不苟,只是眼睛有些许红丝,似是一夜未眠。
经过她的时候未做停留。
苏不语却是与他同一时间门段出门,她的手里抱着琵琶,似乎在门口等人力车,只是这个时间门段并不好叫车。
裴景润的汽车开了两步又倒退回来,他将车窗摇下来,问道:“怎么不坐车?”
裴家特意为姨太太们配了一辆外出的车。
“今日一姨太说自己要用车,我便不用了。”苏不语垂着头,面上笑意含蓄,将温柔小意刻入了骨子里。
“去哪里?”裴景润又问。
“我的琵琶缺了两根弦,想拿到店里看看。”她始终好脾气地答着,没有因为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而摆脸色给他看。
裴景润没有看她,却把车门打开,“上车。”
苏不语生得纤弱,即便上了车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只是狭小的车厢里很快便弥漫着她身上的香——
她身上的香是好闻的,裴景润却生出了一丝烦躁,微微拧了下眉头,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她的琵琶上。
苏不语的琵琶被包琴布包着,看不出模样,那包琴布倒是讲究,上面还绣着一簇海棠。
很适合她。
她生得白净,性子柔和,可偏偏裴景润觉得她不像立在枝头的梨花,而是像带着几分娇艳的海棠。
苏不语安静坐在车上,并不搭话,等到了地,客气说了声“谢谢”便下了车,安分守己且疏远。
裴景润心底的烦躁更甚了几分。
难得地只在司令部待了半日就回了裴府,午饭也是在家里吃的,苏不语却还没有回来。
裴景润吃过饭后,便又让司机将车开到城里。
副官看向他时欲言又止,这几日他们在揪司令部里的奸细,去城里并不安全。
裴景润是在酒楼门口遇到苏不语的,而她的身边就站着萧邵义,他狠狠皱了一下眉头。
苏不语倒没有刻意去寻萧邵义,只是从琴行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萧邵义和陆曼婷。
陆曼婷是裴家陆管家的独女,原是京城大学的学生,只是时局动乱,尤其是前阵子占了京城的军队竟开枪射杀学生,陆管家担心女儿,便硬是逼着她回来了。
因着女儿大了,陆管家怕惹人非议,所以将陆曼婷的住所安排在裴府之外,故而陆曼婷今天还是头一回见苏不语。
当萧邵义同苏不语打招呼的时候,陆曼婷跟着眼睛一亮,她是听说裴明远又娶了新的姨太太,也知道苏不语是扬州瘦马出身,看向苏不语的目光格外新奇。
“苏小姐还会弹琵琶?”陆曼婷好奇地问。
她接受的是新派教育,学的是小提琴这样的西洋乐器,她同萧邵义一般并不能接受男子纳姨太太,故而以小姐相称。
“会一点。”苏不语谦虚地应着。
陆曼婷点点头,“我懂了,苏小姐一定是十分精通,嗐!这就是国人要不得的自谦。”
她说话是真的天真烂漫,对着苏不语的时候亦是赤诚,苏不语倒是挺喜欢同这样的姑娘打交道,一来一往便多说了几句。
苏不语温柔内敛,谈吐不俗,一下子便博得了陆曼婷的好感,当即拉着她,一定要请她吃饭。
萧邵义对苏不语原是同情,却也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直到真的坐下来一边吃一边交谈。
他满是惊艳,苏不语不单单没有风尘气,亦是满腹经纶,有几分旧时代大小姐的影子,却并不迂腐。
他看向苏不语的目光炽热,颇有些相逢恨晚,等饭吃完,苏不语说自己要走时,他与陆曼婷极力挽留。
“七姨娘。”裴景润冰冷的声音便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也像一盆冷水直接浇了下来。
苏不语脸上的笑容也顿了下来,她转过身,恭敬地喊了一声:“少司令。”
裴景润自是感受到了原本融融的氛围因他沉了下来,他的目光停在了苏不语的身上,便见她瑟缩了一下。
他的目光暗了一下,“我接七姨太回去。”
陆曼婷撅了撅嘴,“我和苏小姐相逢恨晚,还想要再说一会儿话呢。”
裴景润冷冷地看向陆曼婷,让她猛地愣住,自己这个竹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苏不语连忙笑着打圆场,“陆小姐可以来裴家找我,我平日里大多在家,只要陆小姐不嫌我闷就可以了。”
裴景润始终冷着一张脸,向萧邵义、陆曼婷点了一个头,便让苏不语上了车。
同早上一样,他们都坐在后座,中间门却间门距巨大,足以塞下两个人。
裴景润正襟危坐,只是微微挂下的嘴角显示着他此刻心情不佳。
苏不语靠在窗户上,似乎还在往回看,许是对萧邵义恋恋不舍,一想到此,裴景润的心情便更恶劣了几分。
只是他却克制着自己开口。
过了一会儿,苏不语才缓缓看向裴景润,像是想要解释什么,又因有旁人在开不了口。
裴景润却在一瞬绷紧了身子,他警惕地抽出手/枪,在子弹袭来的一瞬,几乎是本能地抱住了苏不语。
外面传来混乱的声响,有枪声,有惨叫。
不过没一会儿便归为了寂静。
副官从车上下来,才发现裴景润早有准备,在回裴家的路上设了埋伏,为的就是揪出藏在暗处的人。
果然,副官看到了这一次没有跟着裴明远出城的第三师师长,上去就是给对方重重一脚,等发泄了这几日的不爽,才停下来,夸道:“还是少司令料事如神。”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景润还在车上,并没有下车。
而此刻的裴景润仍旧维持着抱住苏不语的姿态,面无表情,心跳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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