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裴景润并没有多想, 他只是将苏不语压在怀里,一心一意对付着外面,直到枪声停止, 负责埋伏的人吹了一声哨子,示意外面的一切结束了。
裴景润在这一瞬意识到苏不语的一双手环在他的腰上, 柔软的身体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女子独特的幽香更加清晰, 而他单手就揽住了她的腰。
他的心跳得厉害, 竟是比第一次开枪杀人还要紧张些, 手心亦出了汗,可抱住苏不语的那只手却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少司令, 您没事吧?”车外传来副官担忧的声音。
裴景润这才迅速地松开苏不语,坐直了身体, 只是苏不语像没了骨头一般, 手还绕住他的腰, 半趴在他身上。
他垂下眼眸看向她,被吓坏的女子似乎不敢松开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带着几分惧意的湿润,贝齿咬在红唇上, 都快咬出血了,有种别样的美,让人也想要去碰她的唇。
裴景润的手顿了一下,略有些僵硬地拍在她的背上,哑着声音说道:“七姨娘,已经没事了。”
她的背脊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脆弱些,仿佛他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折断, 只得克制地轻轻拍下去……
苏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中还有几分害怕,在裴景润的怀里轻轻颤抖着,又像是强迫自己一般,她收回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谢谢少司令。”
裴景润摩挲了一下手指,上面还留着她身上的香味,抿了抿唇,说道:“在车上等着我。”
他打开车门,迎面而来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与血腥味,他下意识地捂住苏不语的眼睛,多说了一句:“闭上眼睛不要看。”
“好。”苏不语乖巧地应了一声。
裴景润走到算计他的三师长面前。
对方已经被副官打得鼻青脸肿,看到裴景润却还能笑出来,“老子是裴明远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要杀我也得等到你老子回来。”
裴景润冷冷地勾了勾唇,他做人素来奉行十倍奉还,对方送了他两颗子弹,这件事在他这里是过不去的。
他朝着三师长的肩膀开了一枪,又准备开第二枪,却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车子,苏不语的身影娇小柔弱,因着再次响起的枪声而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裴景润再看向三师长,慢慢收起了手/枪,三师长还来不及欣喜,裴景润已经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捂住三师长的嘴,没让出声就抹了脖子。
苏不语在车上等了没一会儿,裴景润就重新上了车,车子发动时,她始终闭着眼眸。
一直等车子停在裴府门前,她才小声问道:“少司令可以睁眼了吗?”
裴景润看了苏不语一路,他没有想到她只是吩咐了一声让她闭眼,她便真的一路没有睁开眼眸,乖巧得着实可爱。
然而当苏不语闭上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时,所有的注意力便落在了她的红唇上,唇上有她自己留下的咬痕,只要他往前探一些,便能覆上她的唇,看看他的齿是否也能留下同样的咬痕……
“少司令?”因为闭着眼眸看不见,苏不语显得更加不安,她的小手略有些紧张地扯住了裴景润的衣角,平整的军服被扯出了褶皱。
裴景润看着苏不语的眼神格外幽暗。
前面的司机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声响,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后视镜。
猛然间,司机就对上了裴景润盯向后视镜的眼神,那眼神里满是警告,吓得他浑身一哆嗦,连忙低下头去。
裴景润默默收敛起眼神,回应苏不语的声音清冷:“睁眼吧。”
苏不语缓缓睁开眼眸,闭眼的时间有些久,眼里含着一层水润的雾气,让那双桃花眼漾着诱人的春意。
裴景润的喉结微动,声音又冷了两分:“到了。”
“哦。”苏不语听话地点点头,伸手去拿她的琵琶,又突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声,刚才太混乱,那把琵琶不知何时被子弹打出了一个窟窿。
裴景润看向她,一直忍着没哭的女子却因为琵琶的破损而红了眼睛。
他不喜欢旁人哭,可苏不语强忍着眼泪的模样却格外打动他的心,他竟有些想看她哭泣的模样。
喉间有些难忍的痒意,裴景润忍不住开了口:“琵琶很重要?”
苏不语抱着那把琵琶,低下头去,让泪落在了车座上,轻声应了一声:“嗯……”
想了想,她又轻轻摇了摇头,如今的世道乱了,人命都不重要了,何况这些身外之物。
她似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再抬头时,脸上有了勉强的笑意,“已经不重要了。”
裴景润瞥了她一眼,竟发现她这样的强颜欢笑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他率先下了车,绕到苏不语这一侧,为她开了门。
苏不语从车上下来,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惊吓里恢复过来,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跤。
裴景润的手伸了出去,扶住了她,“小心。”
桃花眼里闪过羞意,苏不语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糯糯地说:“不好意思,我的腿有些抽筋,我……我在这里站一会儿,少司令先进去好了。”
他抱过她,军服上还有她的香,知晓她的轻盈,便是打横将她抱起,一路抱回房间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只是裴景润终究还记得苏不语是他父亲的姨太太。
“我等你。”他淡淡地说了一声。
随即站在苏不语的身边,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便是有人路过也不会多想什么。
苏不语半蹲下去,揉着自己发麻的小腿,她的小腿笔直光洁,被她揉得泛了红,无端叫人生了不该有的遐想,偏偏她神情坦荡,目光清澈。
倒是让人更想看这双眼眸染上云雨会是怎样的模样。
“你那琵琶是谁送的?”裴景润漫不经心地搭着话。
苏不语微微愣了一下,落寞地说道:“倒不是别人送的。”
裴景润原以为她不想多说,却听得她说:“我不大记得被卖前的事了,只记得那会小,不知道家里穷,总是想要壁画里仙女拿的琵琶,有一天我爹叫我同他去一个地方,到了那便能拿到仙女手里的琵琶了。”
“我去了,果真有了琵琶,只是往后便再也没回过家了。”苏不语浅浅地笑了一下,笑里不知是苦涩多些还是认命多些,“从前只觉得这琵琶就如我的命,现在想想都不重要了。”
她这一句“都不重要”一语双关。
裴景润终究是转过头,望入她的眼。
“我好了,少司令。我们进去吧。”苏不语冲着他盈盈一笑,仿佛方才提及伤心事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裴景润的步伐一向飞快,这一次他却慢了下来,与苏不语一起进屋,又见着她转身走向楼梯。
一袭旗袍玲珑身姿,上楼时细腰摇曳,如春风里的柳条,便是背影也与寻常女子不一般。
了了一桩事,裴景润本该有一夜好眠,只是夜深人静之时,他依旧十分清醒,照例抽出了一支烟,在一片黑暗里点起打火机,再覆灭火花。
黑夜中,他听到了细微地开窗声,立刻将手按在了手/枪上,侧身看向楼下,便见着二楼的窗被打开,一双纤细润白的手即便在夜色笼罩下也颇为醒目。
裴景润的视线很好,好到清晰地看着苏不语披散着长发,倚在窗前,半个身子探出来,夜风吹起了她的长发。
她望向天上月,轻轻哼唱了两句,是裴景润不曾听过的江南小调,与风一起吹入了他的心里……
裴景润手里的烟半明半昧,过了一会儿,他才拿起吸了一口,烟雾散在了茫茫夜色里,谁也不曾看见。
唯有裴景润自己知晓。
第二日早晨,裴景润并不像前几日一般早出,他难得坐到了餐厅里,与苏不语一起用早餐。
六姨太来得晚不知道裴景润也在,还在门口未进来,就嚷嚷着:“也不知道是哪个贱蹄子半夜唱丧歌勾引汉子,扰了老娘的清梦……少、少司令也在呀。”
见裴景润冷冷看向她,六姨太吓了一跳,连忙闭嘴不说,转头又朝着苏不语哼了一声。
裴景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看向苏不语的眼眸晦涩。
早餐过后,苏不语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却听裴景润对她说:“昨日弄坏了七姨娘的琵琶,等会你同我一起去趟店里,自己挑一把新的。”
苏不语刚想说不用,裴景润冷着一张脸,眼里也竟是寒冰,强势地叫人不敢拒绝,只能小幅度地点点头。
她偷偷瞄向今日的裴景润,依旧是一身得体的军装,不仅如此,他还戴了洁白的手套,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便是与苏不语一起坐车外出,旁人也不会多出一点想法来。
还是昨天的那家民乐店,掌柜见苏不语又来了,乐呵笑着:“小姐想要什么?”
“把你们店里的琵琶都拿出来。”裴景润冷冷开口。
苏不语斜睨了他一眼,这人生的是贵公子的模样,偏行事一点都不像。
看到裴景润的那一身军装,掌柜便知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连镇店之宝都拿出来了,苏不语一眼便相中了那把镇店之宝。
拿起看时爱不释手,随意试了几个音,似是不成调,她又调了调,再抡音时出来的便已成曲。
裴景润的记忆很好,一耳便认出这是她昨日夜里唱的那首小曲,不论是她清唱的还是琵琶弹的,都动人心弦——
他从来都觉得听风月场里的那些靡靡之音纯属浪费时间,只是这会儿,他耐心十足,愿意听苏不语多弹几曲……
“苏小姐,果然是你。”只是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了苏不语的弹奏声。
裴景润没回头都能认出是萧邵义的声音。他回过头来,就看到萧邵义朝苏不语笑得灿烂。
萧邵义与裴景润差不多高,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看着分外斯文,脸上的笑容洋溢着热情与真诚,是与裴景润截然相反的人。
裴景润下意识站到了中间,挡住了萧邵义看向苏不语的视线。
他清楚,苏不语喜欢萧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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