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筱乐没有说话,费力地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乔牧屿走到床畔,进屋时脸上寒潭似的情绪因为方筱乐变得柔和起来。
“想不想喝水?”
她轻轻摇头。
“饿不饿?”
方筱乐目光转向妈妈,不再看他。她的排斥的确明晃晃写在脸上,乔牧屿眼里因她醒来的喜悦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
林岚看出异样,立刻出声打圆场:“护工已经去取饭了,你也去吃饭吧牧屿,我在这里陪筱乐。”
乔牧屿的语气格外平淡,没人知道他在刻意掩饰心里的不安:“我不饿,你跟爸回去吧。”
一个虚弱但坚决的声音低低缓缓地响起——
“我想让妈妈陪着,哥你就放心忙你的事吧。”
林岚下意识看向乔牧屿。
他的脸上有一种难解的情绪,透着压抑的无力感,像是被利刃瞬间削去棱角,连带着也失去了开口的勇气。林岚从未见过儿子这样,她被乔牧屿的表情惊着了,两个孩子变成这样着实令她心痛,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她不能让乔牧屿在冲动之下说出筱乐与他的婚姻关系,因为那对现在的筱乐来说只会有更深的恐惧,而没半分幸福感可言。
气氛冷凝,恰好护工敲门进来,紧绷着的压抑气氛稍稍缓解。
“筱乐,妈送他出去,让护工喂你吃饭行吗?我一会儿就回来。”
方筱乐很开心地应:“好,妈妈你去送哥吧。”
护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打开保温桶,粥香渐渐弥漫四溢,方筱乐笑着跟护工说话去了。
林岚用眼神示意乔牧屿出去,但他定身一般,没有挪动一步。当妈的急了,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拖着他的手臂往外走,就这样,乔牧屿机械地被拽到病房的外间。
他眉头紧锁,双目愠色满溢:“妈!”
“嘘!”林岚立即阻止他继续发泄烦郁情绪,声音极小地严肃警告:“别吵到筱乐!我们出去说。”
说完林岚便率先走在前面。
乔牧屿望望病房的门,神色不甘又迷茫。
为什么,他握紧拳头问自己。
在这半年的光景里,他想过最坏的结局是方筱乐一辈子就这样躺着,无声无息,直到生命终结。
也想过稍微好一些的结局,方筱乐醒了,但失去了所有记忆,生命对她来说是干净的白,也许她会开始一段与他们所有人都毫不相干的新生活。
但最常憧憬的,仍是方筱乐彻底痊愈的好结局,她记得所有人所有事,如果不能,那就记得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乔牧屿相信且自信,自己在方筱乐心里是占据重要之地的,说“最”也不为过,往事跟回忆不会说谎,她的文字充满真情又怎会骗人。
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她记得所有人,唯独将他忘记,这不公平。
乔牧屿觉得自己心中胸腔中五脏六腑中有巨大巨大无法排解的……委屈?闷痛?还是苦郁?他说不清,也道不明。那近似一种被抛弃的无助、无力、无望感,将他挤压得浑身疼痛不堪,他却丝毫没有反抗招架的余地。
“乔牧屿!”
他猛一回头。
林岚愠怒低声喊他:“杵在那里就能有办法吗!”
但凡他还有一点办法。
乔牧屿迈开长腿,大步迎向母亲。他认清了当下最为现实的现实——在有关方筱乐的问题上,父母是他最后的稻草。
母子俩并肩走在vip楼层的回廊里,时间紧迫,林岚言语直接:“你刚才去见谁了?是不是沈雨慈?”
“嗯。”
乔牧屿完全没有“好奇母亲怎么知道”的心情,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另一件事上。
“儿子,跟我说句实话,你跟沈雨慈会不会死灰复燃?”
他诧异抬头:“不会。”
林岚显然不信。
这件事是楼下溜达的乔墨怀微信跟她打的小报告,他说在医院门口看见逆子上了一辆保姆车,这车正是上回沈雨慈去他们家拜访时坐的,尾号6688,想记不住都难。乔墨怀还让她逮住机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真的?可事实上你们联系的还挺密切,我下午考虑了一件事,也征求了你爸的意见。”
林岚略略停顿,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你跟筱乐不是协议结婚吗?现在筱乐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我想,我们都不要再刺激她,就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生活吧,忘记领养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反而觉得很好,至于你们的婚姻,可以找个恰当的理由解除,我跟你爸会好好配合,不会让筱乐疑心。”
乔牧屿眼神复杂,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岚:“妈,你真是我亲妈么?”
“我怎么不是你亲妈了?”
真的,这俩人不帮他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已经开始筹谋怎么让方筱乐跟他离婚了?
乔牧屿怒极反笑:“我不会跟她离婚的,您二位歇着吧。”
“你不想离婚?你为什么不想离婚?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喜欢筱乐所以不离婚,之前不喜欢,还搞婚前协议,结果她躺半年你就喜欢了?这个理由我不接受。”
林岚舒了口气,实心实意地开导:“我跟你爸也想通了,如果你跟沈雨慈还能重新开始,我们绝不干涉只会祝福。至于筱乐,我看顾北时是真的很喜欢她,下午听盛淮说起这人,我跟你爸都很感动,现在这个社会,男女之间真情寥寥,如果筱乐将来能接受他,也是美事一桩。”
活到三十岁,在方筱乐发生意外以前,人狗嘴贱的乔牧屿没有吃瘪过,他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从来都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连父母不胜其烦的催婚,他都可以想到两全其美的舒适办法。
但这一切都在方筱乐发生意外后悄然改变,三十年积攒的利己经验全盘反噬,不仅是父母,就连顾北时那种当年从未被他认真听进耳朵的名字,如今都能对他乔牧屿构成极大威胁,这他妈的,绝了。
他知道自己必须清楚、明确地说点儿什么。
“妈,再说一遍,我跟沈羽慈没有重来的可能,刚刚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至于喜不喜欢的,我不想跟你们探讨这种肉麻问题,总之我不会离婚,大不了以后你们告诉方筱乐,我是乔家领养回来的,一样没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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